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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壞了吧！喝碗熱水，童叔叔。”
玄錦梨嘆息著將茶碗遞上，看他灌入口中，又摸出一塊布巾給他。
“多謝了！”
童擎雲的頭上臉上，都被汗水和泥土和成了泥，他逃避似的接過擦著，不敢看玄錦梨，生怕從口中得知一個令他絕望的答案。
“北雲哥哥說，魯王兵做出這等滅絕人性的惡事，簡直就是兵匪不分了。”她生氣的繼續道：“所以我們玄家人，願意走這一遭！”
“真的？”童擎雲聲音發顫。
玄錦梨重重點頭，而後又委屈道：“不過就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肯讓我跟著了，說要先送我回無清觀，不許添亂，可是我也沒有添亂呀，還能幫忙出謀劃策呢……”
任她碎碎念，童擎雲卻早飛了心，他抹了一把眼眶，感激至極地道：“北雲兄弟和玄家各位兄弟的大恩，卑職沒齒難忘！”
誰知玄錦梨卻揮了揮小手，“不必激動啦，只一點，你要將你所知道的內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們，生死關頭，就切莫惦記你那些繁文縟節啦！”
軍規森嚴，可近八十條人命血淋淋的橫在面前，他不得不取捨。
“玄姑娘有所不知，卑職所處的右哨軍，近年來專職刺探敵亂情報，此前兩年間，卑職除了回京述職，一直是在嶺南地帶協助平息匪亂，直到今年。”
年初北地蠻子入侵後，皇帝一連三召，將留滯嶺南深山裡的，童擎雲所率領的神樞營右哨軍，八百里加急叫回了京城。
他本以為是因北地抗蠻一役增兵，可誰知接到的是一道密詔。
驍郡王意圖謀反，藏兵崖山三十萬！
皇帝雷霆震怒，一邊不動聲色依舊將驍郡王，也就是曾經的魯王扣在京城，同時命神樞營全力監察此事。
親王謀反，此乃石破天驚之要案，神樞營自然傾巢而動。
童擎雲及手下哨兵當打頭陣，是以在摸清崖山結構後，一路喬裝成兩夥，分別化入崖山上的道觀，以及山腳下的農莊臥伏。
“途經半載之久，方得成功。”
回憶過往驚險，童擎雲的臉色越發黯淡，能隨他委此重任的，皆是右哨軍中同吃同住，互背性命多年的兄弟，可惜……
怪他無能。
玄錦梨若有所思，忽然仰頭看他，“成功潛伏後呢？你可有回傳訊息？”
“自然是有。”童擎雲嘆一口氣，“起初局勢不穩，卑職自然不敢冒險報信，只得扎身崖山，假借砍柴挑水等庶務，趁機摸排山上地形。
“崖山綿延，卑職至今也無法妄斷是否查清了山上的每一處，更何況若真的藏兵三十萬，那營地又該是如何陣仗，卑職更不敢亂探，以免誤闖。”
他說到這兒，眉宇間隱有兩分茫然透出，“越是在崖山駐紮，卑職越覺此處撲朔迷離，難堪全貌，只得另尋了個法子。”
“你深知無清觀地處進山口，與山頂上的其他道觀相隔甚遠，是個伏身監視的好去處，所以就設法將原主送走，將無清觀徹底掌控在了手中，自已做住持？”玄錦梨瞭然的踢踢腳。
“玄姑娘果真聰慧啊。”他感慨一聲，繼而道：“得益於此，卑職終於有了進展。”
他日日守著山門，總算在月餘前，迎來了一車商販。
他們路線熟練，行動詭譎，往往天黑入山，天亮前再從側峰繞回出山。
商隊滿載著輜重，短短三日內，三次往返，最終消失不見。
“等一下！”
玄錦梨舉起小手，狐疑的偏頭問：“好奇怪啊，不是說有三十萬的魯王兵嗎？怎麼才只運送了這麼一點點物資？”
莫非是魯王的私兵，在這山林間早就墾土種糧，徹底實行了自給自足？
既然如此，那支商隊難道是掩人耳目，另有它用的？
“卑職也覺得事情不合理，於是在他們徹底消失的第二天，卑職一路沿著被遮掩過的痕跡，找到了魯王的藏軍地。”
“你居然找到了？”玄錦梨訝然。
童擎雲苦笑，“是，只可惜那不過是一處山坳裡的小窪林，確實有士兵操練過的痕跡，可就在不久前，他們已經舉營遷移了。”
玄錦梨若有所悟，“是因為那商隊報信？”
“從痕跡的新舊判斷，確是如此。”
“那他們又遷去了哪裡？你可有找到？”玄錦梨急切地問。
“不是找不到，是卑職沒再找。”童擎雲悶聲搖了搖頭，“卑職從軍二十載，一眼便可斷出這處魯兵營寨，正是崖山總營，更經此推斷出崖山所藏的精兵不過三萬！”
皇詔上的三十萬，不過是一則偽信！
“三萬看成三十萬？從前探哨的人，也未免太……”玄錦梨表情很精彩，嚥了咽口水，到底不敢當著京衛的面，說什麼那人豈不是欺君罔上的猜測。
不由想起了那張“藏兵三萬”的布條，暗道果然。
童擎雲拄著鍬，頹然地席地坐下，“此後卑職一直命人送密報回京，許是碰上亂世，俱是杳無音信，直到三日前，無清觀與埋伏他寺的哨子們，徹底失去了聯絡。”
玄錦梨張了張嘴，暗想密信沒能成功送出，怎麼可能有迴音。
童擎雲心知有人暴露，只得冒險向山下飛鴿傳書，給埋伏成村戶的右哨軍報了信，當夜便收到了他們預備佯裝山匪，借勢劫人的營救計劃……
泥土間的一排排新墳，彰顯著此次行動的結果。
他們，全軍覆沒。
她正惋惜，忽地腦內一閃，想起一件事來，她有些猶豫，悄悄蹲在對方身邊，慢吞吞地疑惑起來。
“都三天了，按照魯王兵的狠厲作風，為什麼沒有滅口你和清淨子呢？”
小姑娘清脆的懷疑，宛若天雷般劈在了童擎雲的耳邊！
他眼皮一抖，愕然起身，半晌陰沉著臉捏緊了拳。
不對勁……這都不對勁！
過往古怪的細節，經此一通百通。
童擎雲艱難地擠出了答案，“他們是故意放過我，是想讓我回京報信？”
這怎麼可能！
崖山上的區區三萬兵力，依稀可顯出魯王的氣候未成，在這種關頭，他怎麼會，他怎麼敢放走自已回去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