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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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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臘梅想,水仙姐也是有家的,但她不想待在家裡,就一個人走了,到長蝦灣島去找她阿姑了,水仙姐喜歡臘梅,疼臘梅,她到長蝦灣島去了,臘梅有家也不想住下去了,也要走,一個人走,也要到長蝦灣島。

這一次,臘梅不只是想,而是有方向,真的下了決心了。

這一天,也就是大年初一,阿母為了懲罰臘梅“偷吃”拜歲“拜”來的米糕,罰她不吃飯,讓她拿上柴刀和草繩,去北山坡砍柴,而阿母自已吃了飯,抱著阿豆,領著阿平,到鄰居家串門去了。

阿母走後,臘梅一個人躲在柴房裡大哭一場,之後,就擦乾眼淚,拿了些自已替換衣服,包了個包袱,想了想,又到灶頭間拿了幾塊米糕和番薯幹,一起塞進包袱,隨後出了屋後的門,一看沒人,扭頭就走。

但臘梅沒走幾步又回來了,到柴房,拿了柴刀。為什麼要拿柴刀?是真去砍柴?不,臘梅想,我一個人走在路上,萬一碰上野狗怎麼辦?有了柴刀,就不怕了。

於是她把柴刀也塞進包袱,推開後門,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為啥要走後門?是因為臘梅不敢走村口,怕有人看見,所以就出後門,從村後的海灘走,穿過海邊的礁石,繞到村口,然後才走出峙盤村。

就這樣,臘梅出了村,因為同樣的道理,也不敢直接走大路,而是在路邊的灌木或草叢裡走,又一步一回頭,東張西望的。

為什麼要回頭?為什麼要東張西望?不怕別的,就怕有人追出來……就這樣走,費時費功夫,但沒辦法,只能這樣。

也正因為只能這樣,所以到了東沙鎮入口長慶橋的時候,已是萬家燈火了。

臘梅為啥要去鎮上?

這是因為,臘梅想到長蝦灣島去,因為水仙姐已經去了那兒,但長蝦灣島在什麼地方,朝哪兒走,怎麼走,她不曉得;她只曉得,到什麼地方,都先要到鎮上,而到鎮上的路,她認得。

於是,臘梅一個人在路上走,餓了,吃一口米糕,渴了,喝一口路邊水溝裡的水,走走停停,終於在晚上到了鎮上。

這時候的東沙鎮真是熱鬧,大年初一的晚上啊,熱鬧得不得了,整個鎮子,家家戶戶門前都亮著燈籠,掛著彩旗,無論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竄來軋去燃放煙花炮仗的小孩,噼裡啪啦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抬頭望去,那五彩繽紛的天空,簡直就是火樹銀花不夜天!

那些煙花炮仗,花樣繁多,難以悉舉,什麼霸王鞭、竹節花、泥筒花、金盆撈月、疊落金錢……最響的當然是雙響震天雷,猛然之間一聲爆響,還來不及掩耳,那第二聲又響了,不讓人大驚小呼才怪。

最嚇人的還是地老鼠,人在街上走得好好的,冷不防竄出一個來,在你腳下盤來盤去,突然竄上,啪的一聲在你耳邊震響,真叫人嚇出一身冷汗。

最令人叫絕的就是“水老鼠”了,竟然能夠在水上划著弧圈飛,最後,忽地一聲升上半空,爆出一團火花,引來呼聲一片。

就在這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光和影的映照下,卻還能看到街頭仍有人挑著擔,在攢動的人影中,一面燃放大梨花、千丈菊,一面叫買:“煙火嘞,炮仗,滴滴金,梨花香,買到家中哄姑娘……”

買到家中哄姑娘?這叫賣聲讓一個姑娘也聽到了,這姑娘就是臘梅。聽著那叫賣聲的時候,此時的臘梅正蜷縮在元慶橋的橋根下,聽著乒乒乓乓響成一片的炮仗聲,看著繽紛煙花在東沙河水面上映出的光和影,又冷又餓,拿出最後一塊硬邦邦的米糕,啃了起來……

整整一個大年初一的晚上,臘梅就是在這元慶橋的橋根下度過的。

在元慶橋的橋根下,臘梅實在累了,就縮成一團,睡著了,但不一會兒就被近在耳畔的炮仗聲震醒……她一會兒睡過去,一會兒醒過來。

在醒著的時候,她就期待著明天,心中默唸:天啊,快快亮,快點亮……

但是,臘梅畢竟還小,過了年也只有十一歲,能夠料想的事情實在不多。

到了第二天,臘梅爬上金鼓山,站在半山腰,透過都停在漁港碼頭的像樹林一樣密集的桅帆,看著遠處波光粼粼的大海,臘梅茫然了——這時候,她才想到,長蝦灣島一定是在海上,去長蝦灣島要過海,要過海就要坐船,坐船就要錢,但自已就是沒錢,身無分文。

臘梅曉得阿母屋裡雙層箱櫃左手抽屜的針線洋布底下是放著錢的,有銀洋鈿,也有銅板,臨走之前心急慌忙,怎麼就沒想到拿幾個呢?

而且,更沒想到的是,現在還是大年初二,沒船出海,就是有了錢,也沒有出海的船……還有,她的米糕,僅剩的一塊米糕,已經吃完了!

怎麼辦?

這樣想了半天,臘梅突然想起自已包袱裡的柴刀,於是,她蹲下,解開包袱,取出柴刀,又紮緊包袱,背在身上,然後站起,提著柴刀,朝山腰上的雜樹林走去。

過了當晝過,當臘梅揹著一捆柴爿走出雜樹林的時候,滿頭是汗,已經累得路也快走不動了。

東沙鎮東頭前塘街臘梅曉得,阿母——當然是張家阿母,不是自已家裡的阿母……活著的時候,就常常帶自已來這兒擺攤賣菜,這地方熟悉,所以,臘梅砍了柴,就背到這裡,要在這兒賣,賣了柴爿,就能買吃的了。

但沒想到的是,現在大過年的,鎮上住的人家大都備足了過年用的煤球和柴爿,哪還有人缺柴燒?

不僅不缺柴爿,來這兒擺攤的攤頭也很少,甚至店鋪都關門大吉,整條街冷冷清清的,就一些穿戴整齊的大人小孩走過,提著大包小包走親訪友,忙著拜年,這裡幾個屈指可數的賣年青菜蘿蔔蔥姜大蒜的攤位,看也沒人看,更別說臘梅的柴爿了。

就這樣,臘梅整整一個下午,一根柴爿都沒賣出去,到了晚上,只好把柴爿揹著回元慶橋。

在橋根下,靠著那堆柴,臘梅又過了一個又冷又餓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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