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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塘中學，建校以來從未建過新校舍,沿用的是一棟古老祠堂，裡面都是木架子,把堂前建成教室，簡陋得不能再簡陋。
範校長並非神筋過敏，他每天觀察學校每一個部位，正象他在報告中說的那樣:牆壁歪斜達五公分，裂縫達三公分,有幾隻大梁朽爛，總之處處搖搖欲墜。
這份報告交到鄉里，鄉長批評他,寫報告又不是寫小說,怎如此誇大事實呢?
範校長坐在辦公桌前將報告又譽寫四份，準備送縣教委，區工委，區教育組，鄉政府各一份。而四份報告都必須先送到鄉政府簽字蓋章，才可送達。
範校長將報告送到鄉政府，鄉長說，放在這裡吧，由我一併送去。
恰在此時，縣政府召開了全縣學校危房改造動員大會，各鄉鄉長，校長都參加了會議。
縣委縣政府十分重視，會議決定限期改造中小學危房，明年底實現全縣校園“六配套”。
縣長說：“不管東南西北風，抓住校園危房改造不放鬆。哪個鄉行動不力，就摘掉書記鄉長的烏紗帽。”
在討論時，老校長趁機會把本鄉中學的校舍之危向縣長作了彙報。
縣長聽完十分惱怒地站了起來!“不得了，全縣還有這麼危險的房子，你鄉的鄉長來了嗎?”
鄉長趕快站起來說:“來了。”
縣長指著鄉長的鼻子說:“你這個鄉長怎麼當的，你不怕坐班房，我還怕坐班房呢!對你們鄉中學的房子回去趕快改造好，不然，別怪我不客氣，我可要罷你的官的。”鄉長紅著臉說:“請縣長放心，我們回去一定辦好。”
會後，鄉長氣憤地指著範校長的鼻子說：“你行！你真行！怎麼能不徵求一下我的意見去發言？搞得我多麼被動？好吧！以後你校改造危房就由縣長直接領導吧！”
範校長嚇著了，連忙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是我錯了，你千萬別介意。”
鄉長餘氣未消怒氣衝衝地走了。範校長何止得罪了鄉長，連區教育組長，管教育的副區長都很不高興。
他們認為這樣會影響全區中小學危改程序，影響全區的危房比例。這樣的倒典型出在本區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區教育組長直截了當地批評範校長：“你呀！這麼大年紀了，太幼稚，太不明智。改造危房靠誰呀？還不是靠政府，你把政府得罪了，你改造個屁呀！”。
果然麻煩事來了，一天,範校長一連線到四張封閉通知。有縣政府，縣教委，區教育組，還有鄉政府的。其內容是驚人的統一，語言措辭是驚人的相似。
都說：據檢查，發現你校校舍屬一類危房，根據上級精神應予以立即封閉。自封閉之日起，任何人不得藉故在危房中上課、住宿等其它活動。否則後果自負。
範校長拿著這四張'封閉通知’愁眉苦臉。他清楚地知道，上級“封閉通知”一發，學校如不封閉，這責任全是他校長的。
他作為一個校長，封閉起來卻不是發個通知這麼容易的事情，學生到哪裡上課?教學質量怎麼抓?一系列問題擺在校長面前。
範校長只好去借用老百姓家的房子，將學生分班拉進各家各戶上課。
果然，上級一重視，什麼事都好辦了。鄉長是很有黨性的，回來立即行動，集資、捐資搞得轟轟烈烈，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人民群眾發動起來了，新房子開始施工。
簽訂承包合同時，範校長是作為使用單位的法定代表人在甲方代表上籤了字。
合同規定甲方有權有責任監督檢查建築質量，可是一切權力都在鄉政府。
因為這棟房子是由鄉政府籌集資金的，鄉政府特派了一個專管工程進度和質量的幹部常駐在工地上。
本來也是可以放心的。然而有一次老校長特地到工地上去看了一下，他明白他在合同上籤了字，對質量問題他是有責任的，儘管他對建築不是很內行，但看了比不看總好些。
不看猶可，一看嚇了一跳，他發現泥水工砌的磚塊根本不合格，他立即向包工頭子指出不能使用。
包工頭子與他爭辯:“這樣的磚不合格，還要怎樣的?”
範校長說“你以為我不懂，別的不懂，磚我是懂的。最好的磚是青色的，中等的磚是紅色的，你這種磚是泥土色，這是最差的磚，比泥磚好不了多少?老百姓做房都不敢用，怎麼能用來做教學樓。”
包工頭子明知理虧卻偏偏擺出一副不理睬的派頭說:“工程質量有鄉政府幹部專管，你管什麼閒事。”
範校長火冒三丈!“好!你不要我管，今後房子驗收，看你要不要我簽字?”
說著他就去找鄉政府那個管工程的幹部，那個幹部卻說:“磚的質量是弱點，但數量不多，合格的佔多。
如果不能使用，包工頭子說他要另行買磚不能按時完工。我請示了鄉長、書記。他們說如數量不多就算了。你知道要趕在校園六配套驗收之前完工不是件容易事啊!”
範校長說:“不能光顧進度而忘了質量，如果工程質量不合格倒不如不做。”
那個幹部說:“你說的倒容易，如果全鄉危改不能驗收，你負責麼?”
範校長怔了一下，但又堅定地說:“不管你怎麼說，這種不合格的磚就是不能用。如用了我是不會在驗收單上簽字。”
不幾天範校長被縣教委抽調到其它鄉鎮參加校園危房改造的驗收工作。
回來後，他們自已這棟房子已做起來了，從外表上十分漂亮，牆壁上裡外都粉上了雪白的石灰，離地三尺粉的是水泥。
驗收那天範校長總想找那些不合格的磚究竟用沒用，也找不到了。
要找必須把粉在牆上的水泥石灰全部敲掉。然而這樣做既浪費了材料又要推遲完工，校園危房改造的驗收組馬上要到本鄉了。
鄉政府驗收那天範校長真的不願在驗收單上簽字，其理由是那些不合格的磚塊不知道用沒用?
包工頭子和那個管工程的幹部都說沒用。包工頭子說:“誰敢拿學生性命開玩笑啊!出了事還不是我的責任。”
書記、鄉長都在場，他們都勸老校長:“還是把字簽了吧!你不答應簽字就不能交付使用，你們還在老百姓家上課，怎麼向縣驗收小組交待。”
範校長只好拿起筆來，在甲方代表欄內簽上了自已的名字。他望著自已的名字，歪歪扭扭的，像幾根不規則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