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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多少？”
“二.....二十兩......”章琸寧結結巴巴道。
“好，你等一下。”何昕妍轉身回了屋子，片刻後手裡掂著一個荷包出來。她把那荷包往他懷裡一塞，“喏，拿好。”章琸寧捏著那荷包，手指有些微微的顫動，抬頭瞧她，“你問也不問我做什麼就借？”
“你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什麼。”何昕妍挑眉笑著看他。
“多謝。”章琸寧頹然地低下頭。
何昕妍眼見他情緒低落下來，不由得關切道，“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二十兩夠麼？要是真遇到什麼，告訴我可好？”
“沒有”，章琸寧抬起頭衝她笑笑，聲音卻有些發澀，“就是覺得自己挺沒用的，案子破不了，還是個芝麻小官，彷彿什麼都不行......”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何昕妍聽出他話裡的失落，正想安慰，卻見他將那荷包往袖中放去，立起身拱手道，“多謝，這些夠了，我現下需要銀子週轉，待過幾日錢莊裡的取出便能還你。”
“不急。”她柔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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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琸寧走進蓄香樓，一堆穿粉戴綠的年青女子立刻朝他撲了過去，眼中放光地調笑道，“郎君是來尋我的吧......”"胡說，分明是來尋我的.....”他被圍在中間，正左擋右避不知所措時，麗娘從人堆後站出將她們哄開，”都一邊去，別在這湊熱鬧”，那堆女子才悻悻地四散離開。
“章公子，來看茗詩啦。”麗娘搖著手裡的蒲扇嬌媚笑，朝他一攤手：“銀子哪？”章琸寧從袖中抽出荷包，開啟後將裡面的兩錠銀子遞了過去。
“喲，這荷包倒是挺精緻，一起拿來算了。”麗娘接過銀子，伸手又要去奪荷包，章琸寧一縮手，冷冷道：“不該你的東西別惦記，帶我去看眼茗詩。"
麗娘捏起銀子，一抬下巴：“公子跟我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院裡一個清靜點的廂房處，麗娘推開門，“茗詩，快看看誰來了。”那房裡的姑娘初聽到這句話渾身一顫，待看清麗娘身後男子面目，她高興地喚道：“章公子！”整個人歡快地迎了上去，章琸寧邊邁步進去邊衝她點頭，麗娘笑著在外合上了門。
“這幾日可還好？”
“挺好的。”茗詩遞上茶水，聳著身子立在一旁。
“坐罷，別拘著。”
茗詩乖巧地在對面坐下，章琸寧摸摸額頭，感覺有些尷尬，一時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憋了半天，“這樓裡無人欺侮你吧？”
“沒有”，茗詩搖頭，“我在這年紀最小，姐姐們對我都挺好。”
“你是金陵人氏麼？”
“不是，青州人氏，五年前爹爹帶著我們逃來了金陵。”
章琸寧細想了想，青州挨著涼州，五年前正是父親被派往邊疆兩邊開戰之時，他哽了哽嗓子，半晌後又問：“你家裡都有誰？”
“爹孃和一個妹妹，一個弟弟。三年前除了爹爹家裡人都病了，他實在沒有辦法，只能......”茗詩低下頭，“本來想賣給大戶人家當丫鬟，當時金陵里人心惶惶，無人肯收，只有這裡可以。我母親後來哭著來了樓裡求麗媽媽......可是沒有錢頭磕破了也無用。”她聲音越來越小，章琸寧也跟難受起來。正此時，門“咚”地一聲又被推開，原來是麗娘去而復返。
她端著一壺熱酒翩然走進，看兩人分坐桌子兩頭，又瞧著中間的茶水，吃吃笑道：“茗詩，你如何只能讓公子吃茶？”茗詩驚得又站了起來。
麗娘放下酒壺，正要再開口，章琸寧冷冷道：“不用這些，我只想跟茗詩說說話。”
“喲，章公子，這壼酒是我好心特地來端來送您的，沒想到賞沒討到卻討口氣受。”麗娘一翻白眼，跺著腳摔門出去了。她走了之後屋裡一片靜默，半晌後茗詩坐下咬咬嘴唇，開口怯聲道，“章公子，麗媽媽說您包了我三個月？”
“是。”章琸寧點頭，卻瞧見對面的人兒眼裡湧出兩行淚來，他有些詫異：“怎麼了？放心，不用你伺候的。”
苟詩吸了吸鼻涕，哽咽道：“章公子的人品茗詩敬重，您的恩情奴家定然記在心上......我年前身子有一陣子燒得厲害，姐姐們去求麗媽媽，她說只三日，好與不好都得再出來見客，這三日是我最快活也最擔心吊膽的日子......”她淚珠兒滾滾落下，“彷彿瀕臨死期之人又緩了口氣，身子松子下來，心又糾上了，一日比一日難受，三日後又見到那些人......”她沒再說下去，不斷抽泣，身子也跟著微微顫動。
章琸寧明白過來，心也跟著沉了下去，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由得伸手去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幾口。
“奴家不是怪公子......”茗詩聽到他嘆氣，抬起頭慌里慌張地補充：“奴家覺得自己是個苦命人，不配享受這人世美好，今日的福報來日必要用更多的苦來償，不過即便如此”，她站起來鄭重地俯下身去要給章琸寧磕頭，“奴家謝謝公子。”
“快起來。”他趕緊去拉茗詩，默了默後開口，“這段時日你且歇著，不要想太多。我今日來得有些匆匆，家中還有事，一會便回。”兩人又呆坐了會，他寬慰她幾句後便走出了蓄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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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琸寧抬頭看著天上薄雲籠著的明月，眼前浮現出章延道最後隨軍出征臨別前一晚與他在書房中的情形——
“寧兒，我走了之後，你要在家照顧好你母親。萬一我回不來......”
“父親！”少年心中有些慌，但話音卻鏗鏘有力，“您一定會平安歸來。”
章延道抬眼瞧了瞧他，突然笑了，“寧兒，你知道為父這一輩子最自豪的是什麼？”
章琸寧一愣，瞧著他，試探道：“為......為國出征麼？”
“不是”，章延道的眼神愈發柔和，“是我們的家，你母親通達賢惠，你聰穎過人，為父每日只要看到你二人就覺得心頭溫暖。為國出征自是為父職責所在，但我更加真心要守護是我們這個小家，亦是天下千萬個這樣的家。”章琸寧心頭一熱，有些哽住，“父親......您一定要平安回來，家中不能沒有您。”
章延道點頭，“寧兒，你記住，戰是為了不戰。若是這戰雖託百姓之名，實讓眾生受苦，那這戰開打之前就需細想想。”
“孩兒記下了”，少年雖對其中的深意似懂非懂，但還是點頭將這話刻在了心上......
天上的雲朵飄了去，明月一躍而出，柔光一瞬間顯得有些亮眼，章琸寧低下頭，心緒陷入一片空茫之中，口中喃喃道：“到底何為對？何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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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昕妍晚上在燈下寫了會兒字，心中有些煩躁慢慢升騰出來，半天沒有運筆，正當她發呆時，幾滴墨汁“嗒嗒”滴到紙上，暈成了一片，她索性擱下筆走到屋外。夏日的夜晚依舊悶熱得厲害，樹上的知了鳴叫個不停，她仰頭去看那天上的一輪明月，又想起今日經歷那一遭當時心中的慌亂，不禁四下轉頭看了看黑洞洞的院子，突然有些懼意湧上心頭，急聲叫道：“翠枝翠枝。”
“小姐，怎麼了？”翠枝滿頭大汗地端著一盆碎冰跑來，“我和魯媽在前院的地窖裡倒騰裡面存下的舊冰呢。”
“噢。”何昕妍訕訕道，"我有些怕。”
“小姐莫怕，莫師傅他們幾個今晚會在院中輪換班值，適才大門栓上之前莫師傅去外面繞著宅子檢視了一圈確保安全，噢對，他說還見到了章大人。”
“章大人？”何昕妍心中一動。
“恩，他也是十分地不放心，在宅子外四下檢視，還叮囑了莫師傅好幾句。”
“我去門口瞧一眼。”
“哎，小姐，你還穿著......”
何昕妍疾步往前院走去，翠枝在身後喊的什麼也聽不清。她奔走到前院，拉開大門四下看去，不遠處一個挺拔的身影映入眼眸，她脫口叫道：“章大人。”章琸寧聽到聲音後調轉頭，見是何昕妍，露出笑容，正待招呼，下一秒嘴角卻全然僵住。
原來因天氣太熱，飛奔而來的少女只穿了件薄紗，內裡的緋色抹肚一覽無餘，清清楚楚。章琸寧登時臉色漲紅，微微往後退了半步。
“你又出去了麼？現在才回。”何昕妍停在他面前，並沒有意識到不妥，自顧問道。
“恩”。他含糊不清地應了聲，低下頭。
“你臉這麼紅，喝酒了麼？”她聳聳鼻子。
“喝了幾口......”
“小姐”，翠枝從門後奔了出來，將一件薄衫給何昕妍披上，攏住後責怪道：“你怎地跑得這樣快。”
何昕妍這才意識到自己先前身上的穿著，一下子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勉強撐住臉皮後對著章琸寧支吾道：“那你早些回去休息。”便調轉頭一溜煙地往回跑去，翠枝連禮都還沒來得及給對方敬，只得匆匆點個頭又跟著追了過去。
莫師傅從院子裡提著棍子奔到大門口看到這一出，不明所以地走到章琸寧前面：“章大人，剛怎麼了？”
“沒事”，章琸寧忍下笑意，片刻抬頭嚴肅道：“莫師傅，晚上若有任何動靜不要慌，一定記得遣人來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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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琸寧洗漱完回到房中，他躺下後起先因天氣太熱、心中煩躁有些輾轉反側，後來睏意實在沉重便慢慢睡了去。正睡到香甜處，忽然耳邊隱約傳來大門“咚咚”作響之聲，他一下子驚醒過來，趕忙往外院奔去。待開啟大門，章琸寧見到何昕妍站在門口——長髮披散，衣衫不整，人亦是驚恐不定。
“這是怎麼了？”他趕緊上前將她護住，邊問邊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那......那個黑衣人又來了，他闖到院裡，莫師傅幾個與他打成一團，我便趁機跑了出來。”何昕妍渾身直抖。
“你先去我屋裡。”章琸寧將她帶到自己房中安撫，待她情緒慢慢平靜下來後，“我過去看看，你且在這等我。”
“我怕......”何昕妍一聽他要走，揪住衣袖哀求道，“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我去去就來。”他又好言勸了幾句，何昕妍才肯撒開手。
章琸寧提著劍小心走進何府，卻見內裡一片寂靜，一個人影也沒有，他心中大奇，喚了幾聲仍無人應，他心裡一慌，“難道是聲東擊西之計？不好，那何小姐......”他又提著劍衝回到府中。
章琸寧一頭扎進房中，見何昕妍仍坐在那垂淚，並無什麼歹人進來，鬆了口氣。
“如何？”何昕妍見他回來，站起身焦急問道。
“真是奇了，我一個人也沒見到。不要說莫師傅他們幾個護院，連叫翠枝、魯媽亦無人應聲。”他擰住眉頭，“不行，我得回去再搜尋搜尋。”
“你不要再走了！”何昕妍上前扎到他懷裡，緊緊箍住他的腰帶著哭腔道，"我一個人剛剛在這真的怕極了。”
章琸寧只覺得一股幽香直直竄進鼻子，身上緊緊貼著那溫香軟玉，不禁喉頭一緊，他試著輕輕推開對方，誰知卻被纏得更緊。他只得低頭看她，柔聲道：“我不走就是了。”懷中的佳人點頭，抬起一雙淚眼瞧向他，眼神似霧如煙讓人愈發心神搖曳，章琸寧覺得身上如同著了火一般，再不推開她兩人都要燒著了，便又伸出手去，卻不知怎地兩隻手落將下來不是推開而是將她抱緊在懷裡。他心中一激，正怕對方要罵自己孟浪，卻見何昕妍嘴角彎起，臉兒往前湊得更近，他情難自禁，低頭吻上那兩瓣櫻唇......
章琸寧睜開雙眼，窗外天已大亮，他看了看房中，哪有別人，只有自己孤身一個穿著內衫躺在床上，“原來是夢”，他這才恍然大悟反應過來，不由得長嘆口氣，伸手捏了捏眉心。
“我如今竟對她起了這樣齷齪的心思麼？”章琸寧心中泛起一陣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