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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冥關(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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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真的不判戚楓犯規嗎?”

鎮冥關中宮裡,淳于純欲言又止,“為了一場比試就破壞鎮冥關,似乎有些勝之不武.”

方才戚楓對艮宮出手時,周天寶鑑無法映照分明,但淳于純身處中宮,能看得一清二楚,可她壓根就沒想到艮宮會崩裂!以戚楓不到金丹的實力,就算是盡全力攻擊鎮石,最多也只能一枚一枚地破壞,哪來的本事致使艮宮出現裂口?

等到鎮石接連碎裂,三丈的裂口轟然崩開,淳于純目瞪口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幸好當初定下鎮冥關做比試場地的人是仙君本人,而不是滄海閣,否則無論鎮冥關崩裂的根由應當歸咎於誰,最後都將是她這個坐鎮中宮主持的元嬰裁奪官背黑鍋。

要不是淳于純在中宮收到了曲仙君的神識傳音,只怕當場就要衝到艮宮裡去拿下戚楓了,就算她沒本事修復鎮冥關,總能將罪魁禍首拿下吧?

就算是此刻,得到仙君授意後繼續播報鎮石替換數,淳于純仍是如鯁在喉:那可是鎮冥關,是青穹屏障的第一天關啊!

這五域中的修士,誰不深深自心底依賴、維護青穹屏障呢?

這次艮宮崩裂絕對暗含蹊蹺,滄海閣多年來一直負責維護青穹屏障,絕對逃不掉責任,淳于純是滄海閣請來的裁奪官,卻也是山海域的元嬰修士。

“仙君,我隱約記得之前聽人提起過,原先鎮冥關所用的鎮石都是望舒域殽山所產,但是二十年前,戚長羽提出,鎮石價格高昂,年年上漲,長此以往,山海域的財富都將流入望舒域,不如改為開採山海域的效山鎮石礦.”

淳于純猶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低聲說道,“自那之後,鎮冥關就換上了效山鎮石.”

淳于純是個超然物外的元嬰大修士,卻也是個山海域人,生於斯長於斯,她從小聽著“山海域是五域最繁盛的界域、曲仙君是天下最強的強者”長大,對山海域的認同是刻在骨子裡的,雖然對其他四域沒什麼偏見和敵意,卻也有種“外人”感。

當初聽戚長羽說,倘若一直購置望舒域的高價鎮石,山海域修士多年的財富和努力只怕都要為他人做嫁衣,淳于純也本能地對這種未來感到排斥,即使能猜到戚長羽在此舉中一定有利可圖,也仍然認為,既然這筆錢總歸要花,那麼讓山海域修士賺了也不錯。

就連淳于純自己當初都這麼想,更不用說滄海閣的那些修士了——可淳于純從沒想過,換了鎮石之後,鎮冥關居然會有當眾崩裂的一天!

滄海閣怎麼敢的啊?

曲硯濃一直凝立在浩蕩天門下。

自她現身於中宮後,她就一直站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微微仰起頭,打量著這座由她一手築成的天門。

無論淳于純問了什麼、訴說了什麼,她都神色淡淡的,出神地凝視門樑上的金粉,一言不發。

直到淳于純說盡了自己想說的話,不得不停頓下來,讓空曠的中宮陷入讓人不安的沉寂,曲硯濃才像是自言自語般問了一聲,“一個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相信的人,怎麼才能讓他感到折磨呢?”

淳于純一開始沒聽清,等到凝神聽完,又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她明明在和仙君說鎮冥關和滄海閣的事,怎麼仙君卻忽然問起怎麼折磨人了?

這根本搭不上邊啊!

“仙君是想問戚長羽?”

淳于純謹慎地忖度著,感覺這是最可能的答案,也許仙君是在琢磨怎麼懲罰戚長羽,“若是想要懲罰戚長羽,倒也很簡單,他這人可算不上無慾無求,只要奪走他的閣主職位,罰他一大筆清靜鈔,然後廢去他一兩層修為,就足夠他痛苦了.”

曲硯濃回過頭看向淳于純。

“不一樣.”

她好似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遺憾地搖了搖頭,“戚長羽太正常了.”

淳于純差點破功:戚長羽主張更換的鎮石有那麼大貓膩,在他掌控下的滄海閣釀成了這樣的大禍,將滄海閣千年名譽毀於一旦,居然還叫正常?

既不是戚長羽,而且比戚長羽還“不正常”,仙君這到底是想折磨誰啊?

……不是,現在是該討論這種無關人士的時候嗎?

難道在曲仙君的眼中,崩裂陷落的鎮冥關、尸位素餐的戚長羽、藏汙納垢的滄海閣,甚至還沒有一個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非正常人”重要嗎?

曲硯濃自顧自陷入漫長的沉思。

戚長羽和檀問樞有幾分相像,都是那種極度看重利益、不擇手段的人,為了獲取利益,他們能做出旁人難以想象的事。

如果能獲得利益,他們不在乎道德,沒有底線,也不太看重尊嚴。

可戚長羽這個“不擇手段”,和檀問樞比起來,那就實在小巫見大巫了。

如果說曲硯濃這個昔日的魔門第一天才是家族被滅門、迫不得已成了魔修,那麼碧峽魔君檀問樞的經歷聽起來就勵志從容得多了:檀問樞最初是個仙修,親手血洗了自己的家族,主動轉投魔門。

就因為這宿命般的過往,檀問樞當年總是很有興致地逗她:“瀲瀲,你的家族和我的家族,都是我親手滅門的,怎麼會這麼巧?看來咱們師徒倆當真是命中註定的緣份,你說是不是?”

曲硯濃的回應是抄起他桌上的鎮紙,砸破了檀問樞的額頭。

檀問樞意外極了。

曲硯濃當時才十四五歲,剛剛築基,當然沒本事傷到他,但檀問樞並沒有躲,只是訝然地看著她拿著他的鎮紙,神色冷淡而煩躁,一把砸在他腦門上。

他那時大約是很驚訝的,根本沒想到以她和他之間猶如天塹的修為差距,她居然連一句調侃也聽不得,敢於對一個兇名在外的化神魔君砸出鎮紙。

那悍然一擲中,究竟有沒有考慮過,檀問樞若是發怒,只需一個心念就能讓她死得不能更慘?

但檀問樞確實沒有發怒,也沒有殺她,只是愣愣地盯著她看了半晌,倏忽間發了一聲笑,越笑越樂,最後一個人坐在那裡樂不可支,笑得暢然開懷。

等他好不容易笑完了,額角的傷口已然癒合,只剩下一點殷紅的血,被他隨手抹掉了,嘆口氣,“我實在是太慣著你了,看你這個臭脾氣,除了我,還有誰家能受得了?”

其實檀問樞說的也是實話,魔門的師徒關係和仙域截然不同,並非以延續師門傳承為目的,更多的是一種聚斂勢力的手段,魔修並不在意自身的絕學被誰繼承發揚,也根本不需要建立傳承多年的大宗門。

魔修收徒,往往只是需要一些趁手好用的下屬,因此魔修的師徒之間尊卑明顯,像曲硯濃這樣敢於拿鎮紙砸破師尊的徒弟,放在別家簡直是難以想象的。

檀問樞若對外說自己寵愛徒弟,至少在魔域是不會有人反駁的。

不過也就是這個魔修中萬里挑一的好師尊,一邊嘆著氣,一邊伸出手,笑意溫文,一下一下捏碎了她的手骨。

那次僭越犯上,讓她足足休養了三個月才把傷養好。

“你看你,幹嘛總是和他鬥勁呢?”

碧峽有個為人低調內斂的盧師姐,在那裡待了很久,親眼見證曲硯濃三四歲時被帶到碧峽、成為魔君的嫡傳弟子,對她有一點照拂,在她頂撞檀問樞受罰後幫她治了一回傷,勸她,“他就是那麼個惡劣的脾氣,最是心狠手辣的人,親手弒父弒母,拿滿門同族的命練功,惹他做什麼呢?”

盧師姐給她換好藥,難得很溫柔地摸摸她的頭,低聲說,“就算你恨他,也別吃眼前虧啊,你傻啊?當初檀問樞剛來碧峽的時候,不也對老魔君俯首帖耳、恭恭敬敬嗎?後來檀問樞殺老魔君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忍一時之氣又怎麼樣呢?”

曲硯濃安靜地盤著腿坐在床沿邊,看盧師姐給她把傷口包紮得像個白粽子,等盧師姐鬆開手,站起身來看她的時候,才硬梆梆地開口,“我的脾氣也很壞,我可以比他更狠更瘋,憑什麼要我忍著,他要麼殺了我,要麼就忍著我.”

盧師姐啼笑皆非,她一個築基小弟子,有什麼資格叫檀問樞忍著?

無非就是太委屈了,破罐子破摔了。

“孩子話.”

盧師姐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卻也沒再說下去。

曲硯濃的眼眶卻倏然紅了。

“我根本沒惹他,是他非要來惹我!”

她硬聲說,“他最好是直接把我殺了,否則不管他怎麼折磨我,我永遠也不會認輸的,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他死在我的手裡.”

盧師姐沒說話,只是嘆息地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額頭。

可也就是這樣悉心給她包紮傷口的盧師姐,一個月後給她端來了一碗摻著劇毒的藥湯,親手握著一隻白瓷湯匙,一口一口地給她餵了下去。

“我給她的毒.”

檀問樞和易地微笑著,“我答應她,只要她給你喂下去,我就賜予她能使人接連突破三層修為的默穰丹,於是她就答應了.”

“你還不知道吧?她也是自願成為魔修的,當初剛來碧峽的時候,也是很有名氣的魔修。

她對你很好吧?因為她有一個女兒,後來她和金鵬殿的人結了仇,那人把她女兒弄死了。

大概是看到你,也想起她女兒了吧.”

檀問樞總是想看她哭的,他好像永遠在等她情緒崩潰的一天,那天他微笑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她恨之入骨地發瘋,暴跳如雷般發脾氣。

但曲硯濃沒有發脾氣。

她頰邊幾乎沒有一點血色,唇色也發白,因傷重和中毒而愈發清減,立在那裡身形單薄如紙,好似風一吹就能飛遠,但她背脊挺得筆直,神情也沒一點波動,只是緊緊地抿著唇。

“說完了?”

她聽完,語氣僵冷地反問,“沒別的事我就走了.”

檀問樞相當驚詫:“走?”

曲硯濃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大步流星,語調硬梆梆,“託您的福,回去養傷.”

檀問樞大約很想攔住她,讓她說個明白,但坐在那裡,到最後也沒叫住她。

歸根結底,他不相信她真如表面那般無動於衷,他一直等著她忍不住來尋他問一個理由——人總是不會甘心的,即使被背叛了也總是執著於問一個“為什麼”,他不相信她能免俗。

但曲硯濃就是沒有問過,往後一天天、一年年,她一句也不問。

“如果我見到她,我會親手殺了她.”

她冷冰冰地說起盧師姐,“你滿意了嗎?”

檀問樞一次又一次意外,他不太相信地打量她,“是嗎?”

“我從不以德報怨.”

曲硯濃很冷淡地說,“誰要殺我,我就殺誰,這很讓你意外嗎?”

“你儘管挑撥離間好了,能說動誰都是你的本事.”

她轉身,“我不在乎她為什麼要殺我,人不負我,我絕不負人,可若是要殺我,哪怕她是去割肉喂鷹、救苦救難,我也要殺了她.”

從那以後,盧師姐這個人似乎被他們一起遺忘了,再也沒人提起過,直到好些年過去,他們才依稀聽說盧師姐半步結丹後去了金鵬殿,行刺一個金鵬殿的金丹魔修,可惜未能成功,被殺了,吊在屍林裡風化。

那個金鵬殿的金丹魔修就是盧師姐的仇人,也是殺了盧師姐女兒的人。

彼時曲硯濃已經結丹,聲名大噪,聽說這件事後,她動身前往金鵬殿,當著一眾金鵬殿魔修的面,親手將那個金丹魔修斃殺,揚長而去。

金鵬殿裡魔修那麼多,堪稱是魔域第一勢力,卻沒一個攔得住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硬接了一位元嬰修士的攻擊後全身而退。

“她為了給自己的女兒報仇,就選擇殺你,你竟然還去給她報仇?”

檀問樞聽說這事後,迷惑溢於言表,幾乎到了無法掩飾的地步。

“誰說我是給她報仇了?”

曲硯濃反問,“我是個魔修,想殺個人,需要理由嗎?”

檀問樞安靜了好久,可能不知說什麼。

“你殺了人就走,卻沒把她的屍體帶回來,這下金鵬殿的人可是要對她的屍體狠狠報復了.”

他試圖用另一件事來撬動她的心緒,故意說,“也許拿去餵狗.”

於是曲硯濃很無趣地看回去,神色沒有一點波動,“你很無聊.”

“餵狗就餵狗好了.”

她無所謂地說,“我和她有仇的.”

——哈哈!

鎮冥關的浩蕩天門下,曲硯濃想到這裡,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那時候檀問樞聽了她的回覆,那一臉困惑到恨不得開啟她腦子看看裡面怎麼想的模樣,她一想起就覺得可樂。

檀問樞大約永遠也搞不明白,為什麼她明明痛恨別人的背叛,卻又千里迢迢、不畏兇險地去金鵬殿給盧師姐報仇,為什麼報完仇後又看都不看盧師姐的遺體就走了,半點不在乎金鵬殿的人會怎麼處理——他永遠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恨還是不恨,記仇還是不記仇,有情還是無情。

她恨,也不恨;記仇,也不那麼記仇;有情,可也已經忘情。

曲硯濃一直沒覺得自己贏過檀問樞,她從小到大的全部努力只不過是為了在他面前不輸。

哪怕後來她親手殺了檀問樞,仍然覺得非常遺憾,因為簡單的死亡不夠。

檀問樞就那麼輕易地死了,沒有哪一刻活著落到她的手裡,經歷她所經歷過的痛苦,就這麼輕易地被死亡帶走了,她甚至覺得她輸得徹徹底底。

她唯一確信並堅定不移的勝利,只在於她這個人本身,無論檀問樞怎麼挑撥、如何誘導、何等折磨,她也活得像個人樣。

魔修曲硯濃是個有血有肉、有愛有恨、有慾望也有堅持的活人。

啊……

她立於天門之下,恍然一呆,竟有些茫然:這麼說來,她現在連這一場也輸了?

這兜兜轉轉一千餘年,倒是輸得更徹底了?

曲硯濃神色凝重地立在那裡沉思。

“仙君?”

淳于純看她說著說著又沉默,半晌也不動,等了半天,終於沒忍住,“仙君?”

曲硯濃回過神。

“他雖然很看重利益,但能讓他看得上的利益不多.”

她慢慢地搖著頭,“他只是看重利益,但並不貪婪,也不吝嗇,常常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他很喜歡拿別人的痛苦取樂.”

她可以確定的是,千年前她曾親手斷送檀問樞的生機,將他的軀體燒得一乾二淨,半點灰也不剩。

修士沒有來世,死即成空。

如果戚楓真的和檀問樞有關係、如果戚楓就是檀問樞,那後者又是怎麼活下來的?為什麼要來參加閬風之會,當眾損壞鎮石,甚至於讓鎮冥關出現裂口?

她的師尊是極惡劣,卻也極狡獪之人,既然大費周章地擁有了重新涉足人世的機會,有什麼必要為了一場對他而言像是家家酒般的比試,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讓絕大多數人心懷牴觸的舉動?

檀問樞想做什麼?

淳于純在那裡絞盡腦汁地出主意:“既然是這樣,還是攻心為上。

這人有什麼特別在意或者討厭的人或事嗎?”

曲硯濃想了想,“我.”

檀問樞是在意她的,這點毋庸置疑,他這一生再沒有像傾注心血在她身上那樣對待別人,從教授修行的角度來說,他是稱職的,只不過她並不在乎,也不領情。

當魔修就是這點好,管什麼恩恩怨怨、仁義道德,她想愛就愛,想恨就恨,檀問樞就算掏出心來給她,她也只會給他踩爛。

淳于純一下子哽住了。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這是仙君的什麼人啊?似乎十分親密,卻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她不會被滅口吧?

“那,您就……別理他了?”

淳于純試探著問,“要不這樣,您先對他好,然後再狠狠地傷害他,讓他意識到您在玩弄他,他必然會感到恥辱和憤怒的.”

曲硯濃微微睜大眼睛看淳于純。

“我要先對他好?”

她被逗笑了,“這是折磨他,還是折磨我啊?”

“太麻煩了.”

她興致缺缺地說。

愛已淡忘,恨也不濃烈。

她只是常常覺得很煩,卻又不知道自己在煩什麼。

“見面多給他兩腳吧.”

她隨口說。

踩斷骨頭的那種。

淳于純明白自己猜錯了。

原來仙君對那人並沒有感情,折磨真的只是折磨。

為了亡羊補牢,淳于純補充,“仙君,還有一種辦法,那人若有特別厭惡的人,您可以對其嘉許示好,也不必費什麼心思,只要讓人知道您在意對方就可以了.”

曲硯濃想不出檀問樞有什麼討厭的人,以檀問樞的實力和脾性,只有別人討厭他的份,他若是反感誰,那人多半就該直接死了。

她不甚在意地點了下頭,要撇開話題,卻又忽然福至心靈:

檀問樞很厭恨衛朝榮。

在她曾經擁有過的所有朋友或親近之人中,衛朝榮是唯一一個不曾動搖、不曾背叛的,直到他死在冥淵下,他也沒有一次對不起她。

若不是有衛朝榮,夏枕玉大約也不會對她伸出橄欖枝,沒有上清宗這個歸宿,她也不會下定決心毀去魔骨修仙,徹底離開碧峽。

如果這世上沒有衛朝榮,也許她永遠也不會離開碧峽,在漫漫歲月裡被檀問樞殺死,又或者上演檀問樞對待他師尊所做的那一套,晉升化神、弒師,成為新的碧峽魔君,讓世事恰如輪迴。

那才是檀問樞能接受的未來。

曲硯濃微微挑起眉。

方才戚楓對富泱下手很有分寸,只是毀去富泱填換的鎮石,可對待申少揚卻下手極重,甚至致使艮宮崩裂,這麼明顯的差別,有些古怪。

當時在隴頭梅林的比試,戚楓和申少揚並不在同一組,申少揚比試時,戚楓是能在閬風苑裡透過周天寶鑑看到的。

申少揚在隴頭梅林擊退暗藏的第三人時,隱約和衛朝榮的刀式有七分相似,她一眼就能認出來,別人會不會也聯想到了?

如果這兩件事真能聯絡到一起……

曲硯濃靜默了片刻。

“不會吧,師尊.”

她古怪地想,“你不會這麼玩不起吧?”

那她可就有得玩了。

*

鎮冥關。

富泱聳聳肩,問申少揚,“你打算怎麼辦?”

申少揚想也不想:“當然是去找戚楓,想辦法把他手裡的鎮石搶過來.”

富泱愣了一下。

“剛才,”他猶豫了一下,“你和他打贏了?”

申少揚一滯:別說是打贏戚楓了,他能保住命都靠前輩善心大發。

“沒有.”

他老老實實地回答。

“但打不過我也要試試.”

劍修少年神情認真而執拗,“被這麼一個傢伙淘汰出局,我不服氣!”

富泱一怔。

他默然不作聲了。

“況且,”申少揚想起曲仙君在廢墟邊說的話,心有慼慼地嘆了口氣,“哎,你不懂,我有必須進入下一輪比試的理由.”

富泱沉思了一會兒。

“說起來,你還沒見過我的法器吧?”

他突兀地說,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掏出五個暗紫色的瓶子,其身手敏捷,差點讓申少揚以為他是想暗算自己。

“這就是我的法器,和季仙君同款的五行紫金瓶,每一隻紫金瓶都是由望舒域特有的珍稀暗色紫金礦打製的,品質有高有低,價格也對應有高低。

不過,我們四方盟愛錢如命的名聲五域皆知,我們季仙君是個錢串子的事大家都知道,四方盟只喜歡清靜鈔,對於這些本土特產,儘量是能賣就賣,多賺點清靜鈔.”

富泱一開口就滔滔不絕一大串,到最後壓低了嗓音,很神秘地湊近了,偷偷摸摸地比劃一個數,“我們四方盟修士的內部價,金丹檔的紫金礦,一斤,兩千五百銖,只收清靜鈔.”

申少揚滿臉茫然。

“我,我只用我的劍.”

他磕磕絆絆地說,“不,不考慮換個法器.”

富泱微微一笑。

“沒事.”

他的微笑裡帶了點神秘的意味,很輕快地說,“市面上的紫金礦至少要三千銖一斤,這回是我剛得到的新訊息,不知道多久會賣空,所以急著問問你需不需要.”

申少揚更加困惑了,“哦,哦……”

這個價格有這麼優惠,急得富泱非要在比試裡說?

那剛才進鎮冥關之前,富泱怎麼不說啊?

“既然你不需要,那我也不多說了,我買了今晚戌初二刻的銀脊艦船票回望舒域,這批貨可不多,我得早點回去,不然被他們搶光了,我可就沒貨了.”

富泱一副急匆匆的樣子,“接下來的比試,祝你好運,我先走了.”

申少揚是半點也沒跟上節奏:“啊?啊?你這就走了?”

富泱擺擺手,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樣,掏出鎮石袋,一把塞進他手裡,“喏,還剩五塊,給你了——等我回瞭望舒域也會關注閬風之會的,你努把力,把那個戚楓趕下去.”

申少揚懵然地拿著富泱塞過來的鎮石,滿肚子的疑問,卻忽然聽見頭頂上莫測的播報聲。

“十息後,中宮開啟,各選手速至附近天門下,等待中宮開啟.”

“十、九、八……”

富泱用力揮揮手,“你趕緊去吧.”

於是申少揚只能帶著滿腹疑問,匆匆朝附近的天門趕去,站在巨大天門下還在苦思冥想:富泱到底想幹嘛啊?

*

周天寶鑑前,胡天蓼猛地一拳捶在桌案上,發出“咚”一聲巨響。

“這一屆閬風之會決出的前四都是什麼牛鬼蛇神啊?”

他氣得發瘋,“一個非要戴面具裝神秘,一個不擇手段毀壞鎮石,還有現在這個——”

“加錢,一定要讓望舒域給錢!”

“從來沒有哪個應賽者敢在閬風之會里對著周天寶鑑賣貨的!”

*

據說,某位中途退賽的望舒域應賽者還沒登上銀脊艦船,就已經向從周天寶鑑中聞訊而來的山海域修士賣出了六千斤紫金礦,穩居望舒域元嬰以下修士代銷榜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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