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閬苑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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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在青穹屏障前的花,不是五域所知的任意一種。

花繁勝錦,朵朵綻若珍珠,色澤奇異,並不嬌豔,反倒沉冷凝肅,標格殊異,從百里外看去,彷彿雲墨瀲灩翻湧。

尤為奇異的是,這些雲墨般的花彷彿從磐石中突兀生長而出,四周沒有任何活物,一片空曠冷寂,就連青穹屏障外的虛空也被密密麻麻的繁花隔絕了,只透來一星半點虛空的氣息,證明這裡確實是青穹屏障的缺口。

明明是繁花錦繡的模樣,卻莫名叫人生出森然寒意。

曲硯濃朝那簇簇繁花伸出手。

珍珠般凝圓飽滿的花朵靜靜堆疊在一起,遠遠看去分外沉靜端莊,然而就在曲硯濃的手伸到花枝前的那一刻,細密的花瓣驟然向四周張開,露出花芯蘊藏的一汪如墨水露,化為霧網,朝她兜了過來。

曲硯濃面無表情地翻手,一巴掌將那墨色水霧拍散在半空中。

她不認得這種花,但卻知道它的來歷。

“噬靈植.”

曲硯濃皺著眉頭,“沒有人培育,哪來的噬靈植?難道現在五域中真的有化神魔修藏在陰溝裡不敢露頭?”

仙修所常見的靈植,大多都是天生地養,被仙修發現後集中培育,延傳到如今,但很多五域修士都不知道,在靈植之外,還有另一種植物,在仙魔對立時被稱作噬靈植。

噬靈植的生長方式和魔修的修煉方式相同,都是奪取天地靈氣精華為自己所用,因此噬靈植生長之處,總是一片荒蕪,恰如魔修所過之處,往往生機湮滅。

這世上的所有噬靈植,都不是天地自然生長出來的,而是魔修催生栽培出的,因此有噬靈植,背後就一定隱藏著一個培育它的魔修。

曲硯濃站在缺口前沉吟。

從不凍海上垂釣至今,大約過了兩三個月,從初春冰河解凍,到初夏梅子黃時雨,閬風之會從前六十四名淘汰到只剩三人,對於這一屆的應賽者來說,確然是一段極其漫長的時光,但對於她這樣的層次、對於青穹屏障,卻只是一晃眼的功夫。

早兩個月、晚兩個月,對於修復青穹屏障來說無傷大雅。

可她卻沒想到,就是這段短暫到不值一提的時光,竟會讓青穹屏障的缺口處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以面前這片噬靈植的繁盛程度,至少得是化神期的魔修才有這麼大本事,在兩三個月裡催生出一片龐然繁茂。

但要說這些噬靈植的存在導致了什麼負面的後果,倒也實在說不上,反倒是隔絕了缺口後的虛空侵蝕,保護了山海域的生機。

曲硯濃凝神,拈下其中一朵。

怪了,難道真有一個隱藏在暗處的化神魔修,甘願默默保護山海域,卻根本不打算以此博得好名聲?

她凝神想了片刻,抬步,向前跨出一步,向黑沉如墨的花海傾身一躍。

急速下墜時的狂風響在耳畔,她如同一片輕飄飄的羽翼,翩然飛入雲墨間。

數不清的花瓣張開,傾吐出一道又一道的墨色水霧,融匯在一起,彷彿一場淅淅瀝瀝的雨。

曲硯濃穿行在墨色水霧間,水氣觸碰到她的髮梢,像是被一層很薄的絲緞擋住了,微微顫了顫,就如露水從花瓣上一般輕輕地滑落了。

在花海的最深處,她看清了這片雲墨的全貌。

原來那千萬朵繁茂的花,並不是各自盛開,而是從同一株母樹上生長出來的,只是母樹太高大,深埋在花海最底端,一眼望不到它粗大的枝幹,只能望見繁茂的花海。

直到她站在最深處,才發現原來母樹的枝幹猙獰,張牙舞爪,像是龐然妖獸張開了巨口,露出一排排森寒的利齒。

就在這樣猙獰的枝幹上,開出一簇又一簇黑珍珠般靜美的花。

她不知怎麼的出了神,向後仰靠在母樹的虯幹上,仰起頭,凝望頭頂在風中翻湧的雲墨。

曲硯濃從來沒見過這種花,也從沒聽誰提起,可是望見這株怪異而突兀的母樹,她一瞬間便想起了從前衛朝榮和她提起過的傳說。

“傳聞中,黑珍珠鑲在龍齒間,凡人可望而不可得.”

衛朝榮坐在屍山血海間,指尖拈著一枚圓潤光澤的黑珍珠,神情認真地像是仙修在開壇論道,“這個傳說不太靠譜,黑珍珠其實不罕有,反倒是真正的神龍難覓蹤影,可見編出這個傳說的人思緒並不多麼嚴謹.”

曲硯濃也同他一樣,沒什麼形象地坐在地上,周遭都是累累白骨,她像是撿柴火似的,一根一根地拿起,細細打量兩眼,又放下,還伴著幾句點評,“這人的頭有點大、這人的腰有點長、這人的脛骨磨損太甚……”

聽見他的話,她把頭抬起來看他,“你在魔門待了這麼多年,梟嶽又不是真的栽培你,你從哪看來這麼多傳聞典故?”

衛朝榮把黑珍珠託在掌心。

“我總是有很多閒暇,在宗門內沒什麼事情可做,就去藏書閣借一兩本典籍,聊以解悶.”

他平靜地看著她,眼神凝定,“看的多了,多少記得一些.”

曲硯濃挑眉,不相信他的話,“你可是在魔域潛伏了數十年的精英弟子,如今回到仙域,上清宗還不上趕著栽培你?你哪來那麼多閒暇?”

衛朝榮沉默了片刻,然後很輕地笑了一聲。

“被你發現了.”

他說,語氣沉冽平和,“是,我在上清宗很受重視,平時有忙不完的事,偶爾才會去藏書閣看一看.”

“我一共也只知道寥寥幾個典故,有一個算一個,都想賣弄出來.”

他說,“也許有一天,你會聽完我全部的故事.”

曲硯濃拿腳尖踢了他一下,故意頤指氣使,“那你還知道什麼,現在就全都說出來吧,我來給你數,看看上清宗的天才大忙人究竟知道幾個典故.”

衛朝榮不應。

他搖搖頭,平心靜氣地說,“不是現在.”

他倒拿起喬了,她還不愛聽了呢。

曲硯濃不再搭理他。

她板著臉,重新撿起地上的白骨,再也不看他。

她那時以為他在故意賣弄,她總以為以他的本事,回了仙門一定大有可為,她以為他在魔域是過客,回了仙域總該是歸鄉。

有人在等他回家的呀!

他在仙域是有人期待和思念的呀!

可是她不知道,原來衛朝榮回了上清宗,並沒有被仙修同門接納,也並沒有很多長老前輩看重他。

他在上清宗的日子,真的就如他所告訴她的那樣,總是被無盡的空閒所包裹。

牧山宗的同門仰仗他提攜,但又都和他不熟,畏懼他在魔門的經歷,認定一個仙修若能在魔域從容甚至風生水起地過上幾十年,那麼他一定和魔修沒有本質區別了。

上清宗不是他的家,仙域也不是,他和她一樣,他們沒有家。

如果那天衛朝榮真的從頭給她講起他所讀過的典故和故事,那麼她從日升聽到月落,往復幾天也聽不完。

他騙她說他在上清宗過得很好,她不明白為什麼。

她又不會笑他的——也許會笑一兩句,可是她沒有一點惡意,她只會感同身受,和他站在一起痛斥上清宗的弟子鼠目寸光。

可他不說。

她那樣又愛又恨地嫉妒了他很多年,羨慕了他很多年,有時候恨不得能回仙域的人是她,可到最後才知道,原來她嫉妒錯了人。

衛朝榮過去、當時、未來的,一直一直和她重疊在一起,沒有片刻分歧。

曲硯濃拈著掌心的花,望著龐然的母樹,怎麼看怎麼像是他講過的荒誕不經的傳說,那猙獰的虯幹,分明就像是龍齒嵌著黑珍珠。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多了,也許她是瘋了,把一個離奇的巧合當作是命中註定的線索。

先是鯨鯢,再是龍齒黑珍珠,短短的兩三個月,她又想起了那麼多和他有關的回憶,這樣純粹的愛和恨。

憑什麼她等不到一個奇蹟呢?

“你總會回來的吧?”

她喃喃地說,“你的故事我還沒有聽完呢.”

*

閬風苑裡,申少揚舉棋不定,在竹軒的長廊裡來來回回地溜達。

“唉!”

他用力一跺腳,咬咬牙,徑直朝走廊盡頭的竹門走去。

深吸一口氣,他推開了竹門。

祝靈犀和富泱從靈泉池裡回過頭看他。

望見他的那一刻,富泱長嘆一口氣。

申少揚本來心懷尷尬,被他這口氣嘆得不明所以,“幹嘛?”

富泱一邊嘆著氣,一邊搖頭,“你居然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就這麼溜走,不會回來了.”

申少揚更莫名其妙了,“你就這麼不希望我回來?”

他看看空曠的靈泉池,怎麼看都覺得不差自己一個位置,左看看富泱,右看看祝靈犀,自覺恍然大悟,“我打擾你們倆了?”

祝靈犀從溫熱的水汽中抬起頭,指尖成符,一個水彈崩在申少揚腦門上,她冷冷淡淡的,“說話靠譜一點.”

申少揚沒想到她忽然動手,也沒從中感受到惡意,站在原地被水彈崩了一頭一臉,水珠從面具的縫隙流了下來,他本來要生氣,再一細細感受,又有點驚喜,“是靈泉水做的水彈——你的符籙原來是就地取材的.”

祝靈犀古井無波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應。

申少揚在興頭上,接著分析起來,“再細究一下,這個水彈比普通水彈的威力更大,說明你的符籙也會受到周遭環境的制約,這其中的影響,大概在二到四成左右.”

祝靈犀還是沒有說話。

她盯著申少揚,眼睛一眨不眨,神情十分認真,顯然在專注聽他分析。

“還有,還有……”申少揚更起勁了。

“呃,打擾一下.”

富泱在邊上忽然開口,“在你絞盡腦汁分析這份水彈的時候,我覺得我應該有義務提醒你們一下,這是靈泉水.”

申少揚不明所以,“然後?”

富泱微妙地沉默了。

“理論上來說,”他不忍直視地說,“這也算是我們的洗澡水吧?”

申少揚木然呆住。

“啊啊啊啊啊——”他痛苦地捂住面具,轉過身。

再一次的,他落荒而逃,逃跑時的背影,比上一次還要狼狽。

“你把他嚇跑了.”

祝靈犀在靈泉池裡看了看申少揚的背影,“你想作弊?願意賭,不願意服輸?”

富泱尷尬地咳了一聲。

“怎麼會呢?”

他說著,鄭重承諾,“按照咱們先前說好的,如果申少揚再也沒回來,就算我贏——現在他回來了,不管到底是為什麼,他都是回來過,所以我輸了,待會出去後,我就把三千銖清靜鈔給你.”

祝靈犀看了看他,卻搖了搖頭,“我本來就沒有答應和你打賭,是你自己單方面說要賭,你不需要給我清靜鈔.”

“我不賭.”

她說,“沒有別的意思,但這是我的原則,我不撈偏財.”

白得的一大筆清靜鈔都不要,富泱是很相信她有原則的。

可是,“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又一場生意、一次又一次賭局,你不上賭桌,不也還是在人間的賭桌上嗎?”

祝靈犀皺起眉。

富泱說著,聳了聳肩,“有時候太有原則,也會事與願違的.”

“不過,希望你永遠不要遇到這樣的事.”

他真誠地說。

*

申少揚痛苦地卸下了浴巾,換回自己的衣物,狼狽地走出竹軒。

這短短兩刻鐘的時間,申少揚受到的打擊比過去一整年都要多。

怎麼大家偏偏就都選同一個時間來泡靈泉了?

他今天真是命犯太歲,和靈泉池命裡犯衝,根本就不該來!

申少揚心裡淚流滿面,垂頭喪氣地順著剔透的青石路,腳步拖沓地往前走。

轉過假山的時候,他驀然聽見一陣幽婉綿長的竹笛聲。

真是太奇怪了,他想。

閬風之會只剩下三個應賽者了,加上戚楓和意外出現的戚楓小叔,應該不會再有其他人了吧?

這又是誰在吹笛子?

申少揚猶豫了片刻,實在忍不住好奇,順著笛聲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還沒等他走近,笛聲就停了。

隔著假山,他聽見一聲淡淡地喟嘆。

“這首曲子是他教我的.”

申少揚立刻瞪大眼睛。

他認得這個聲音!

這不就是曲仙君的聲音嗎?

他一個激靈,第一反應卻不是駐足或靠近,而是猛地伸出手,捂住了左手手指上的戒指——

開玩笑!

剛才在靈泉池裡偷聽到的對話就已經夠讓前輩醋的了,現在曲仙君明顯在和人聊舊情,萬一那個教曲仙君曲子的人不是前輩,那前輩不得氣得從戒指裡跳出來殺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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