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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期待我的回答嗎？
可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問道：“我想要什麼，你都會幫我弄來嗎？”
“對。”他回答地斬釘截鐵，“只要你想要。”
“那我想要……”我仔細想著。
我想要什麼呢？以前是想要和父親平平安安的，但是父親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因為那滾雪球般的債。我後來想要的是債務能夠還清，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想要狛治能夠一直在我身邊，就更不可能了吧……
想到這裡，我告訴他：“我想要父親能夠回家。”
狛治笑了：“雪的父親是因為那筆債吧？那雖然是個天文數字，卻比不得我父親賭場裡幾天的流水。可能這麼說有點誇張，但確實相比較而言，對素山家來說那也不算什麼大錢。”
是啊，這就是貧富差距。
很離譜的差距，那也是我和狛治之間的差距。
“我知道你們財大氣粗。”我低下頭小聲喃喃。
狛治依舊微笑著，將我垂到臉前的幾縷黑髮捋至腦後，手指停留在我的背上：“你知道就好。”
他的笑容絕對不是嘲弄，反而多了一種奇怪的責任感似的。
他又自己盛了熱粥，嘩啦啦地吃下，催著我趕緊洗臉。我說我等一下再洗，他卻對我說：“可是我想早一點在被窩裡抱著你。”
聽了這話，我渾身上下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這是怎麼回事，從今天晚上回來後就一直怪怪的！
“我在雪山裡走了一晚上，如果不能早點抱暖爐，那我馬上就要生病了。”他隨即解釋。
我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懈了，同時，心裡似乎流淌起一股名為失落的情緒來。
我發現，今天開始變奇怪的不止是他，可能變奇怪的主要是我……
……
還有兩天就是新年了。
一想到新年，我心裡頓時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父親什麼時候會回來？難道今年新年，我要和狛治兩個人過了嗎？
正當我胡思亂想時，從外面撿完柴火回家的狛治猶猶豫豫地告訴我：“雪，馬上新年了，我打算回素山家一趟。”
我本來在縫著一件衣服上的豁口，聽到他的話，我差點用針把我自己戳個血窟窿。
其實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天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也對啊，新年嘛，當然要和家人一起過了。平時再怎麼小打小鬧都無傷大雅，一到大日子當然還是應該團聚在一起，這樣才是家人啊。
那我的家人呢？
父親他……還活著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盯著手中“危險”的繡花針，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
狛治見狀大驚失色，連忙把我手中的衣服和針隨意一扔，然後將我抱在懷裡，替我拭著淚：“對不起，雪，新年我不能陪你了。”
我其實完全理解他的做法。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在我心目中，雖然狛治已經佔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若要讓我二選一的話，我可能還是會選父親。
不……如果可以，我兩個都想選，為什麼一定要二選一呢？
但是對於狛治來說，我和他家人就是必須要“二選一”的存在。他在我們之間選擇了他的家人，我沒有任何異議，因為若換做是我，恐怕我也會那樣選。
一邊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另一邊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這裡的粗茶淡飯、還有冷得像鐵塊一樣的床鋪了，甚至還要人當暖爐取暖才能睡得著。
這次他走了，應該就不會再回來了吧。
想到這兒，我的眼淚決堤得更嚴重了：“狛治先生，那你好好保重，不要再和家人鬧矛盾了，你的家人一定是最愛你的。回了家，記得找醫師瞧一瞧你的病症，你一到晚上就這麼怕冷，一到白天又好了，這實在是太不正常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你一定要記得看。還有，你……”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了一大籮筐，一邊說一邊不停抽噎。
狛治靜靜地聽我說完後，嘆了口氣，將我摟得更緊了：“好好好，我知道了。不就是幾天的事嗎，這也等不了嗎？那我不在的這幾天，你會不會想我想得茶不能思夜不能寐？”
別說是他走了，他現在人在這裡和我說這些，我都已經難過得不想吃飯了。
不過……他剛剛好像說了一句什麼來著……
他說，不就是幾天的事？
我機智地發現了重點，立刻停止哭泣，掛著淚看他。
他無奈地笑著：“我這次回去，是因為，我想要給你更好的生活。我會為了你成為優秀的男人。不就是武士刀嗎？我拿！只要正式成為素山家的家主，雪，你就不必再過東躲西藏、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了。
“我前幾天和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雖然這兩個多月以來我沒有直接和你說過，但是在我的心裡……”
他的聲音好聽得就像柔軟的羽毛，“我早已把你當成了我的妻子。”
狛治的話宛若從雲裡面傳出來的一樣，說得我腦瓜子嗡嗡的。我彷彿做夢一樣，腦子快要脫離我的頭，然後晃晃悠悠地，輕飄飄地飛到了天上。
他說……他把我當成他的妻子？
怎麼會有這種事呢？他的妻子，應該是一位舉止優雅的貴族小姐才對，怎麼也輪不到我這種山野間長大的野丫頭啊。
我和他有著天壤之別，他從第一天來雪山就住不慣，連牙都不肯刷，只因為我這裡的生活用具簡陋不堪。而這些粗鄙的生活，我之前的十五年都是如此度過的，現在他卻說，把我當成他的妻子？
這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這不可能。
“雪，那你有把我當成你的丈夫嗎？”狛治還在維持著將我抱在懷裡的姿勢，親暱地蹭著我的腦袋。
忽然之間，我意識到我和狛治這兩個月以來的生活根本就是不合理、不正常的。他未娶我未嫁，甚至我們之間什麼關係也談不上，為什麼每天我們都睡在一個被窩裡，然後現在逐漸演變成大白天他也動不動就要這麼抱著我？
這樣的關係，在外人看來，絕對是不純潔的。
而狛治，他也已經深陷其中了。
我也是。
想到這一層恐怖，我連忙將他推開。他失望地看了眼自己忽然變空的手，對我控訴道：“你不是說過，嫁給誰都可以嗎？”
“我是嫁給誰都可以，但唯獨不能是你。”
“為什麼不能是我？等我當上家主，我就可以幫你還清債務了。”
他究竟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我苦口婆心地告訴他：“可你現在還不是啊，而且我也不想被別人說是貪慕虛榮。你如果要娶我，你家裡的人會給你設定多大的阻礙？你又能克服嗎？迎娶貴族小姐並不是隨便娶個老婆那麼簡單，你要娶的，還有那位小姐母家背後的龐大勢力，以及豐厚的嫁妝。我不想到時候眼睜睜地看著你到頭來還是選擇迎娶那位貴族小姐，然後將我棄之敝履。如果那樣，那我寧願一切都不要開始。”
“你想到哪裡去了？”狛治有點生氣了，“你居然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人性。我不想去試圖考驗任何人的人性。”
狛治依舊很激動，喘著粗氣還想要說什麼，但話到嘴邊他深呼吸了下，又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
我覺得我可能把他逼得緊了，於是拍拍他的背，好言好語道：“好了，別生氣了，我不會怪你的。”
我剛說完，他顯然更生氣了：“你說得好像我已經背叛你了一樣！”
“呃，我不是那意思……”
狛治氣呼呼的，只撂下一句：“我先到屋外鍛鍊一下，你有事叫我。”之後便一個人出去了。
我知道他脾氣大著，畢竟是大少爺，平日裡肯定沒少發火。只不過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會順他的毛，而且我也不是愛挑釁的人，所以我們幾乎沒怎麼吵過架。今天鬧得不歡而散的，也不知道他幾時才能消氣。
我剛剛也試圖讓他消氣，結果不但沒消成，反而還火上澆油了。
既然這樣，那就乾脆放任不管好了，希望外面的冰天雪地可以讓他冷靜下來。
……
他說要在外面鍛鍊，結果這一鍛鍊就鍛鍊到了天黑。
我左等右等他也不來，我乾脆出去喊他：“狛治先生，外面冷，快回來吃晚飯吧。”
在一片皚皚的雪裡，狛治身上穿的也是一套白衣服，幾乎融在了雪景裡，只有他那一顆烏黑的腦袋晃來晃去。
他停下了練拳的動作，朝我這裡走來，不滿道：“你怎麼才喊我？我都快冷死了，再晚點就直接給我收屍吧。”
我：“……”
他都這麼大人了，冷難道不知道自己回家嗎？還要人喊？
我沉默不語地看著他進來，一言不發地把他的鞋子踢給他。他看起來也很不高興，一句話沒說地把晚飯吃了。
到了睡覺的時候，他也只是安靜地躺在被窩裡，沒有再把我當暖爐抱著。
……
第二天，他早晨起來的時候依舊沒有說話。
上午，他在外面撿完柴火回來後終於繃不住了，徑直走到廚房裡找我，將背上的柴火往地上一攤：“雪，你已經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都沒有理我了！”
我：“……”
他是不是弄錯了什麼？
到底是誰不理誰啊！
我不想接他的話，自顧自地舀了一勺湯嚐了嚐，又舀了一勺遞到他嘴邊：“狛治先生，你嘗一嘗味道。”
他的表情明顯好多了，一副想要笑卻又憋笑的模樣。在他握住我拿勺子的手，低頭將勺子裡的湯喝掉後，他終於笑了出來：“很好喝。”
他簡直像個小孩子一樣，上一秒還在生氣，下一秒卻又喜笑顏開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那好，今天中午就喝這個。”
我又去忙我的第二道菜。
狛治站在原地看我忙了一會兒，突然對我感慨道：“明天我就吃不到你做的飯了。”
“……”我切菜的手頓了頓。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不然難得不多的幸福也沒有了。
我假裝沒聽見，繼續低頭切切切。
還好後面狛治沒再說什麼奇怪的話了。
一切照常。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狛治再一次抱緊了我。
他用下巴輕輕蹭著我的腦袋，溫柔地對我說道：“雪，我明天就要走了。”
“……”剛才還被幸福和溫暖包裹的我，霎時像跌入了冰窖。
我想了想，也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我知道。”
“這是你難得一次主動抱我。怎麼，是知道我要走了，所以想我了？”
想啊，怎麼不想？都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想再矜持了：“……嗯。”
他輕笑一聲，揉了揉我腦後的頭髮：“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覺得我禁不起誘惑對不對？那我只能說，你還不夠了解我。沒有關係，你會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了解的。
“你知道嗎？如果不是為了你，我都不會想要回素山家。但是我不回去的話，以後我們的生活怎麼辦？我們兩個或許飢一頓飽一頓的都沒有關係，但是以後我們的孩子怎麼辦？我明明可以做很多工作，可若一旦下山去找工作，那我的身份就會馬上暴露。
“所以我認真想過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先去說服我的父親。如果他不同意，那我就再次離家出走來找你。你放心，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放棄你的！雪，你就安心地在家等著我來娶你吧！”
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麼？你要說服你的父親？你怎麼說服？”
這是能靠說服就解決得了的事嗎？
他該不會是想要一哭二鬧三上吊吧？
“就那樣說唄……”狛治在被窩裡玩著我的手指，“這個理由不行那就換個理由，不然再換……總有一個能把他說服。”
我：“……”
“放心，我會解決的。”他給我吃著定心丸。
我輕輕嘆氣。
算了，大少爺的想法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大少爺的父親都左右不了，更何況是弱小卑微的我呢？
我還是繼續等著我的父親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