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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插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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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學校的學生總有許多義務勞動,尤其是中高年級。

比如學校廁所裡的糞滿了,學生們就要從家帶來糞桶和扁擔。兩人一組,把糞從糞坑裡舀到糞桶裡,然後抬到學校的菜園裡,給蔬菜施肥。

學校菜園裡需要籬笆牆,學生們就要帶著彎刀,和老師一起去山上砍毛竹,然後一捆一捆地扛回來。

暑假結束,學校的操場長滿了野草,全校學生又需要一起出動,把這些草全部拔掉,並清理乾淨。若遇上學校修新的教學樓,學生們還要抽空往樓上搬運磚塊。

說實話,白萍體力有限,幹農活不是幹得最好的那個,但她是班長,必須起到模範帶頭作用,所以,白萍幹活一直很踏實,很認真。

在這些義務勞動中,白萍最難忘的,是農忙時,給村裡的幹部和學校老師家裡插秧。

石老師第一次安排學生給老師插秧,是因為語文老師家裡缺勞動力,請假了一星期,也沒能回學校上課。石老師問學生們,願不願意週末時去幫語文老師家裡插秧?學生們都說沒問題。

於是那個週末,在石老師的帶領下,全部四十多個學生浩浩蕩蕩地來到語文老師家的稻田裡。

麗日的藍天下,灌滿水的稻田像一面面鏡子,裡面倒映著藍天白雲。學生們在田埂上脫掉鞋襪,挽起袖管和褲管,把腳踩進軟爛的稀泥中。

一條潔白的尼龍繩兩頭固定在木棍上,木棍插入水中,在水面上拉開一條直線。學生們手握秧苗,在直線後面排開,隨著繩子的一起一落,一行整齊的秧苗就插好了。

都是農村的孩子,幹起活來毫不費力。他們說笑著,唱著歌,乾得很歡。人多力量大,全班同學不到半天,就把語文老師家裡的幾畝田全部插完了,而且活兒幹得還不錯。

在農村,請別人幫一天忙,就要還一天工,要麼就得算工錢。學生們插秧,不需要還工,也不用算工錢,只需要老師的一句話。

那時的老百姓都很單純,許多在後來看起來不可思議的事,那時在學校,都很常見。比如,學校打著勤工儉學的口號讓全校學生上交野菊花,魚腥草等土特產,每人定了任務,或三斤,或五斤。學生們一到週末就滿山遍野地去採,去挖,弄不夠了還需要家長們幫忙。這些土特產能賣多少錢?這錢最後落入了誰的腰包?是否合法?

所有的學生都聽話地完成上交任務,但是沒有一個家長去質疑這些土特產的去向問題。學校組織學生給老師插秧的事情,家長們也沒有多想。都是農村孩子,受點累不算什麼,也沒有人研究過法律,想過維權,想過去教育局告狀。學校安排的事,老師講過的話,那都是不容質疑的。

五一班擅長插秧的訊息一傳出去,學校的其他老師,還有村裡的書記,村長,全部來找石老師幫忙。石老師礙於面子,不好推辭,一一答應了下來。

於是,在白萍的帶領下,全班同學利用中午休息時間,插秧一小時,放學後又插秧一小時,連週末時間也要用上。這樣一個多星期下來,全班同學插秧量達到了幾十畝田。

這些稻田的主人,有的一毛不拔,有的會給學生提供茶水,有的給學生們一人發一小包瓜子,有少數會給學生管飯。但對方不是老師就是村幹部,這飯學生們可不敢吃,一個個推遲著,插完秧就溜回家去了。

事情本來進行的很順利,可畢竟是一群未成年的孩子,做事難免會出岔子。

這天中午放學後,全班同學去給副校長劉老師家插秧,石老師中午有事,沒有親自帶隊。

天氣有點悶熱,同學們說笑著打鬧著走在田間小路上。王小樂邊走邊捧著個玻璃罐頭瓶喝水,突然有人在後面撞了他一下,罐頭瓶掉在地上,剛好磕在石頭上,打破了。

王小樂回頭看了一下,後面緊跟著幾個調皮的男生,他們都在嬉皮笑臉,卻沒有一個人承認是自已乾的。

王小樂本來也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他懊惱地嘟囔了幾句,為了出氣,他把打碎的玻璃碴子一腳腳踢進了旁邊的水渠裡。當時誰也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一個多小時以後,同學們插完秧,都提著鞋襪走了一百多米,來到水渠邊,他們滿腿滿手都是泥水,需要把手腳洗乾淨。周圍水渠不多,多數沒有水,就這裡水流比較大,洗臉洗腳比較方便。

可偏偏就是這裡,剛剛王小樂踢進去了打碎的玻璃碴子。

大多數同學站在邊上從水渠裡撩水洗一洗,然後穿鞋走了,偏偏周顯強和同學打鬧著,跳進了水渠裡,他興奮地從水渠裡往上撩水嬉戲,並在水渠裡來回走動。突然,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僵在那裡,繼而,是一陣慘叫。

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了,周顯強的表情有些滑稽,有人在嘻嘻大笑。李大國邊笑邊問道:“你他媽的叫喚啥?咋地了?”

“快!我的腳被玻璃割破了,在流血!快救我!”周顯強站在水渠中間不敢動,無助地驚呼道。

同學們都被嚇著了,李大國本來已經穿好了鞋襪,他迅速脫掉鞋子,連襪子都沒脫,就撲通一聲跳進了水渠裡,朝周顯強奔過去。身材高大的李大國一把抱起了身材矮小的周顯強。

周顯強的腳離開了水面,能清楚地看到,腳掌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鮮紅的血快速湧出來,滴在水面上,形成紅紅的一片。

李大國把周顯強輕輕地放在田埂上,這時白萍聞聲趕了過來,看了周顯強的傷口,白萍也嚇住了。

旁邊有同學說,剛才是王小樂把打碎的玻璃碴子扔進了水渠裡,應該找王小樂負責。

白萍皺了皺眉頭,沒接同學的話茬,她轉身對女生們喊道:“誰有乾淨的手絹?”有女生遞過來一個白底繡著黃色菊花的手絹,白萍接過手絹,蹲下來,把手伸向周顯強的腳。

周顯強喊道:“你要幹嘛?別動,我疼!”白萍瞪了周顯強一眼,說道:“需要馬上止血,知道嗎?”周顯強只好聽話地看白萍用手絹把傷口綁住。

這時,有兩個同學像押犯人一樣把王小樂拖過來了,王小樂又委屈又害怕地低著頭。

李大國見了王小樂情緒激動起來,跳起來就要對王小樂動拳頭。

白萍大聲喊道:“住手!打人能解決問題嗎?”

李大國悻悻地說:“那該怎麼辦?”

是啊,該怎麼辦?

情況緊急,來不及討論是誰的責任,周顯強的腳必須馬上去醫院包紮。可是大家都是學生,沒有一分錢,醫藥費怎麼辦?況且王小樂的家裡極度貧窮,也承擔不了醫藥費。

白萍看了看,劉老師的家人插完秧已經走遠了,出現問題的這個水渠偏偏離剛才的稻田有一百多米的距離。若周顯強在剛才的稻田裡割傷了腳,劉老師的家人也看見了,那問題好解決,直接讓劉老師負責。可出事的地方偏偏有點遠,劉老師和他的家人也沒看見,這事就有點麻煩。劉老師完全可以說,是周顯強在回家的路上自已弄傷了腳,這和給他們家插秧沒關係!

白萍想了想,不緊不慢地說道:“大家聽說我說,事情已經出了,我們首先要解決問題。周顯強的腳受傷了,不要找王小樂的麻煩,找了也沒用,他家那麼窮,承擔不了醫藥費。現在,我們兵分兩路,力氣大的,來幾個人,先送周顯強去村衛生院,另外來三個人,去通知劉老師,這醫藥費,只能讓劉老師去出。”

那些平時調皮搗蛋的男生們和看不慣白萍的女生們,本來沒有那麼聽白萍這個班長的話,可此時此刻,誰都沒有更好的辦法。而且農村的孩子們,骨子裡還是淳樸善良的,也願意相互幫助。

很快有五個個子高的男生圍到周顯強跟前,他們簇擁著,背起周顯強往衛生室走去。另外有三個女生,也準備轉身去劉老師家。

白萍叫住她們,囑咐道:“記住了,一定要給劉老師說,是給他家插秧受的傷,不然劉老師不會管這個事兒!”三個女生點了點頭。

王小樂依然呆呆地站在那兒,不知所措。白萍對他說:“你趕緊找個眼神好的同學一起下去,把玻璃碴子全部從水渠裡撈起來,不然,肯定還會有人受傷……記住,千萬要小心,不能再把自已弄傷了。”

白萍又吩咐兩個同學去學校通知班主任石老師,然後,她快速跟上了護送周顯強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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