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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屬的滾珠在滿是印刷題目的試卷上滑動，留下筆鋒銳利的字跡。考場上的時間如同上了發條的機械齒輪，分秒不停歇的將兩天的時間碾壓過去。
冉閆已經記不清自己在試卷上寫了些什麼，這幾個月的學習讓他感覺自己是一個冷冰冰的機器人。
睜眼就是知識，閉眼就是黑暗。
一模一樣的生活軌跡他們過了整整二百天。
清涼的風掠過翠綠的竹尖忽地穿過教室，輕細的雨水滴灑在土壤裡。空氣被潮溼泥土的芬芳籠罩，在朦朧的世界瀰漫。
一陣長達15秒的鈴聲拉響，學生們齊刷刷的扔下手裡的筆，深淺不一的粉色壓痕和落筆聲為這場使人精疲力竭的拉鋸戰畫上句號。
冉閆隨著人群朝著校門口走去，耳邊都是學生討論的嘈雜聲音，他混在其中。身體在考完最後一場就卸去了力，眼睛漫無目的四處望著，似乎還沒有適應現在這個狀態。
“哎，數學最後一個題目是不是根號三啊？”一個走在路牙石上試圖保持平衡的女生問她旁邊的男孩子。
那個男孩子先是張了張嘴，後再肯定的說道：“是啊，我也算的根號三。”
冉閆看出他的遲疑，最後一個大題的答案瞬間浮出腦海。
他步子邁的很大，沒幾步就路過他們走到前面。心裡卻在對自己說：“是二倍的根號三，課本上的原題改了數位印刷到試卷上的。”
手機在指尖震顫，反應了足足五秒，冉閆接起電話。
“阿閆，考完了嘛？媽媽的車在學校南門，能找到吧。”秦舒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接寶貝兒子去吃一頓好的了。
“哦，我這就過去媽。”
冉閆掛掉電話，原地打轉看了看四周茂密的梧桐和近處那個幾平米大的保安廳。
“叔，南門在哪個方向啊？”
躺在搖椅裡的大爺把手裡的蒲扇一扔，扯著嗓子說：“這是北門啊，南門遠，對著呢孩子。”
……？
“謝謝您。”
冉閆打了個哈欠，朝著離北門最遠的南門走。
淺灰色的水泥路上只剩下他一個人在走，教學樓旁邊一個穿著校服的女生拿著本子在和老師激烈的爭論什麼。
這個場景讓冉閆眼前浮現出那人清晰又陌生的身影。
他晃了晃腦袋，快步朝著南門走。
黑色的大眾車停在路邊，冉閆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就聽秦舒有些不滿的嘟囔：“怎麼出來這麼晚，你看別人家的孩子都走光了。”
“媽，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在北門。”
秦舒的不滿一瞬間卡在臉上，她指尖勾起碎髮別在耳後有點心虛：“嗯——你待會想吃什麼？媽媽請你吃大餐啊。”
“媽，我好累，想先回家睡覺。”冉閆又打了一個哈欠。
“哎！難得你媽我來接你放學。”但說完又看到自己兒子眼圈下面肉眼可見的黑眼圈，只得放棄。“你想回姥姥家還是回咱家？”
“回咱家吧，近不是？”冉閆說完這句話，也顧不得媽媽說什麼，就被黑暗拽去夢的深處。
一路上，車子走走停停，冉閆被街上的嘈雜聲叫醒。
把睡僵的脖子左右擺動後，冉閆朝窗外看去。媽媽身著一身藕白色長裙，上身是仿獸皮的毛制厚外套。臉上畫著精緻的淡妝，正興致勃勃的和攤主說著什麼。
似乎很久沒有好好看過媽媽了，印象裡烏黑垂落在腰際的長髮已經被修短，幾根白絲夾雜在髮髻明顯又刺眼。
秦舒在那個攤主前買了整整三袋子蔬菜，她剛吃力的提起來，沉重的提手就被一隻白皙乾淨的手接過。
“你睡醒了？”秦舒見到自己兒子還有點吃驚。
冉閆把菜放到後備箱，才懶懶的開口：“你和那攤主說話聲忒大了，放誰身上都得醒。”
秦舒聽到這忍不住咬牙，“你事多！”說完還不解氣，伸手就把自己兒子本來柔順平整的髮絲揉成雞窩。
車子開了二十分鐘，拐到一個小巷子裡。路兩邊的書長了幾十年，大都和四層樓那般高，冬天把樹幹上葉子都凍禿了，只有光溜溜的樹枝子在風裡晃動。
他們自己的家不大，在一個老舊的小區裡。每天出門都能看到老頭老太太坐在樓前聊天，很是熱鬧。
這套房子是秦舒和前夫冉仟予離婚後得的拆遷款買的。面積是小了點，但娘倆偶爾回來住還是自在舒心的。
車子停進車庫，冉閆提著菜正往樓棟裡走，迎面就遇上一樓的阿婆推著小車往外走。
阿婆和四年前的模樣幾乎沒變，她先是看了一眼冉閆，正打算緩步離開就聽見冉閆叫她：“阿婆。”
渾濁卻依舊明亮的眼睛再次抬頭看來，“冉閆？”
“是我，阿婆，我考完試回來了。”
阿婆原本正打算推車出門散步，聽到這，又把車掉轉方向：“你等等啊，阿婆有好東西給你。”
冉閆把手裡的菜放到地上，秦舒在他身後走過來，見他停下在一樓不走開口揶揄：“這才幾步路就走不動了，你小子。”
她說完還不忘手攥成拳頭用力在兒子渾圓的屁股上用力一錘。
“……媽！”
秦舒朝他翻了個白眼，自己先上到二樓開門進去了。留冉閆在一樓盯著阿婆的門扣手指。
幾分鐘後，阿婆推開門，手臂間抱著幾個顏色鮮豔體格壯大的黃柿子。
“我自己樹上結的，可甜了，拿回去嚐嚐啊，閆閆。”
冉閆沒拒絕阿婆的好意，他把柿子裝進袋子，又在袋子裡翻了翻，看到秦舒買的一兜黃橙橙的柑子，便掏出來放到阿婆的小車上。
“阿婆，你待會遛彎的時候吃啊。”冉閆說。
阿婆眉眼都透著慈祥和藹，她拍了拍冉閆的手背，“好，謝謝你，那我先走了啊。”
“阿婆慢點。”
樓梯是十幾年前修的，寬窄不一，右側的扶手上也落上一層灰塵。
等到了二樓的門口，才發現門鎖已經被換成指紋鎖。
“媽——篤篤篤。”
秦舒從裡面開啟門，見他在外面磨蹭了這麼久，剛想再說叨他幾句，就見冉閆從一個購物袋裡拽出一袋柿子。
“一樓阿婆給的。”
秦舒眼前一亮，“這柿子長得很好啊，你謝謝阿婆了嘛？”
冉閆無語的嗯了一聲，在秦舒心裡自己還是那個沒長大的小屁孩。
家裡的擺設還是原來熟悉的模樣，走廊上的燈從原來突兀的燈泡換成了新的水晶燈。空氣裡四散著淡淡的花香。
“咱家的山茶花開了，走廊上都是它的味道。”秦舒指著陽臺對冉閆說。
“你平時不是在姥姥家嗎？山茶花不會幹死嗎？”
“笨蛋，這花冬天半個月澆一次就行。”
冉閆挑眉，“好吧。”
他把新鮮的蔬菜分好類別放入冰箱，剛走出廚房就聽見秦舒在和谷芙蓉通電話，電話裡的聲音在走廊就能聽的清清楚楚。
“吃過飯了嘛？你倆。”姥姥問。
“沒呢，我倆剛從菜市場回來。”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隨後是爆破式的回覆：“你要把我家閆閆餓死啊，快去給他做飯！”
“啪。”電話結束通話，兩人耳邊依舊迴盪著姥姥獅子般的怒吼。
不過兩個人也習慣了，谷芙蓉的媽媽也是這是這般潑辣。
秦舒放下手機，走出房間就看到冉閆蹲在廚房的地板上，手指摩挲著柿子光滑又厚實的外皮。
“吃什麼呢？”她開啟冰箱門掃了一眼自己剛才買回來的戰利品。
只是此刻已經沒有了在菜市場的雄心壯志。什麼冬瓜排骨湯、油悶大蝦、辣炒大腸，感覺從開車回來就只想往床上躺。
“閆閆啊，媽媽好累，買這麼多的菜我也不想做，你不會怪媽媽吧？”
“？”
十分鐘後
冉閆提著一個小號黑色塑膠袋，裡面裝著番茄味的火鍋底料和爆辣的蘸料。
濃郁香甜的番茄味在高溫的烹煮下在空氣裡散開，秦舒和冉閆兩個人懶散的靠在椅子上從盤子裡夾起喜歡的菜，涮兩下再沾沾蘸料，鮮嫩的肉片卷著辣和甜在舌尖爆開。
“啊——果然冬天最適合吃火鍋啦！”秦舒大聲讚歎。
“活著真好！”冉閆附和。
一頓火鍋他倆吃了兩個小時，冉閆感覺自己的腰圍被活生生撐大了三圈，他拍拍肚皮感覺食物已經要溢位來了。
“媽，鍋子先不洗了吧，肚皮塞得都動不了。”
秦舒擺擺手：“不洗了，不洗了，明天再說。”
兩個人心滿意足的走出廚房，挪進各自的臥室，舒適自在的擺成兩個大字。
月亮似玲瓏翡翠，墜在離窗戶很近的地方散著清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