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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最後靠牆，李滿二假裝端著一隻碗又虛捏一雙筷子，不斷把空氣送入口中，只是省略咀嚼、吞嚥的動作。座位同為倒數一號的吳乃寧在第一組，拿著一張綠的紙片，食指擺撥小賣部的方向，手舞足蹈。與角落鎮守垃圾桶的王—李滿二遙相呼應，李滿二看到那空中旖旎曼妙的鈔票頓時樂不可支，小賣部的各種包裝的零食如河畔彌天紛飛的柳絮，李滿二沉溺其中，他盡力與每一團柳絮和解，不讓流水帶走任何一片柳絮。
中午下課鈴聲一響，李滿二幡然從漫天零食的詩情畫意中醒悟。食堂裡，李摩羅還是扮演著卑微的祈禱者，他因為乞討而祈禱孩子們的善良。李摩羅納悶今天李滿二和吳乃寧的乾飯速度，吃過飯，兩人直奔目的地。
吳乃寧將綠色的紙塊緊拽為稀疏的球形，李滿二緊隨其後，牢盯吳乃寧手中一元鈔票的眼睛裡既有謹慎，也不匱乏期待。面對五角錢一包的，甚至兩三毛一包三無產品，李滿二喉結上滑聊表激動，吳乃寧也不馬虎，他直接讓李滿二支配一塊錢的一半份額，那給出五毛錢輕描淡寫姿態簡單詮釋“果真，親兄弟哪裡分別一個你我？”
李滿二挑選好一包五毛錢的辣條交給吳乃寧，就急匆匆地往外走，他掃過在高峰期忙於收錢的老闆後，眼眸隨即有了一絲得逞的狡黠。吳乃寧很快出來，將那包辣條交給李滿二，疑惑道：“滿二，這麼熱的天你怎麼不買雪糕呢？”
李滿二接過辣條，目不斜視，快走，我要堅持不住了。到了人少的地方，李滿二環顧一眼周遭，犀利地從褲腰間抽出兩個雪糕，抽出的頃刻間，李滿二如釋重負，他的褲子裡忍耐寒霜的小鳥也終於重歸自由，褲襠只剩下料峭的寒意，不過時間很快會將其中和。
“滿二，上次你就偷了，我還你不敢了呢！”吳乃寧露出志同道合笑容，往褲腰裡拔出一包辣條來。“哼，要不是褲子塞不下了，我想把那個冰櫃塞進褲子裡。”在看到吳乃寧只偷出一包後，李滿二不禁得意起來。
多出來的那個雪糕自然是李滿二給李摩羅準備的。見到李滿二送來的雪糕，李摩羅會心一笑，沒了那副杌隉神情，只是由衷滿足道：“嘿，城裡人的把戲到鄉下來了。”
不少冗雜蔚然的草叢在金風玉露相逢後，頹廢著萎蔫了，這寒風凜冽再度加快了枯槁的草葉同化為土壤的節拍。
2005寒假，李滿二和李伶俐再加上李摩羅鬧出來一個笑話。李老舉昨天去城裡買了幾根香蕉，他拿兩根送給麻雀嬸，留下一句你們自已吃就行，那之後的大半天他就杳無音訊了。李摩羅這會說瞧不巧，正好撞上在後廚忙得不可開交的兄妹倆。
他們在炊煙嫋娜中時斷時續打上幾個噴嚏，這會李伶俐的起鍋燒油的手法已經嫻熟，李伶俐在失去母親後，洗衣做飯不在少數。滿二從水缸擓上一瓢水，以備不時之需。“要是我家裝了水龍頭就好了。”李滿二看著不太乾淨的水缸。
李摩羅跟隨飄揚煙塵的指引，來到後廚，李摩羅這會將會見證了一個偉大的時刻，一個把水果變成蔬菜的極具創造性和顛覆歷史性的神秘奇蹟。李伶俐已經削掉香蕉頂部的黑點，連果皮帶果肉儘量將其切成規則的圓柱。李伶俐又向三叔考證了此種切菜手段的可行度，李摩羅拿起一塊香蕉，仔細端詳，只感覺切口平整光滑，處處飄逸著濃厚的糯香，不禁讚許點頭。作為螞蚱、老鼠這些另類食品的老祖級烹飪大師，他親自起鍋燒油，內心嘀咕：不可罔顧這麼新鮮豔麗的蔬菜。
香蕉天然的色澤漸進被銷蝕為油黃色，不過逸散的香味讓三人陶醉其中。李摩羅乘勝追擊翻炒，加點水悶熟香蕉，加鹽，醬油，紅辣椒，蔥花，一道美味佳餚橫空出世。看著焦黑，皮肉分離的香蕉，三人理所當然認為這原理就和一塊肉裡面包含肥肉和瘦肉別無二致。
三人興致盎然，可結果卻不盡人意。李滿二吃了幾塊也沒品出滋味來，倒是先被辣椒刺痛了，吐著舌頭，就去找杯子喝水。李伶俐專挑著香蕉皮品嚐，她說那香蕉肉像是加了辣椒的油疙瘩。李摩羅則是感到匪夷所思，這滋味古怪的香蕉令他膽寒心悸，顯然不能相信這世間有自已不能馴服的食物，只是稍後，他就從精神糾葛中走出，他堅信這是源自香蕉本身的口感艱澀。李滿二和李伶俐亦是堅信不移，他們一致認為李老舉很少買這種蔬菜的原因就是香蕉古怪難吃的滋味。
李老舉在麻雀嬸的如怒波濤下鏖戰，在不同胸常的壓迫下，夾縫求生。在歷經幾回合的常人難以企及的浩蕩聲勢後，李老舉終於彈藥匱乏。他在回家見證了三人的絕品菜餚，他先是一品滋味，再享受到味蕾扭曲的痛感後，他抵舌“呸”上幾口，哭笑不得。只得解釋這香蕉是水果，去掉皮直接吃就行了，李勞舉闡述它不是五花肉而是和橘子一樣的剝皮就可以直接食用的水果。三人懊惱不已，紛紛流連在切開後香蕉的濃重芳香中，要是當時優先嚐試一口，或許也不至於如此狼狽吧。李滿二又在經過爆炒後的香蕉裡找尋它最初的滋味，只可惜這味道實在不堪入嘴，他只好悻悻結束。
除夕闔家歡樂的大日子。清晨，李滿二家響起高頻率的“咔噠”聲，李摩羅在正揮著大刀欲將砧板上的瘦肉分割成粉末，刀俎碰撞聲清脆有力、不絕於耳。李勞舉掐住一隻養了兩個半年歲的老母雞的脖頸，不論老母雞怎麼唱跳，李勞舉還是義無反顧地手起刀落，終結了老母雞兩年半對唱跳的熱忱。李滿二看著在碗前喋血的老母雞，他的思緒飄颻，他不知道為什麼腦海中不時閃過一個無比荒誕的畫面，天生頭髮中間帶溝的李華偉在籃球場穿上了一條黑白搭配的揹帶褲，縱使驟雨狂狷，他也不停止伴隨唱跳扭動的身形。
除夕的夜燈火通明，每一個明亮的房間都是幽靜夜晚的待放飛的孔明。大家緊盯著鐘錶，在指標指向最鐘錶最中端時，緊繃的神經化作一句驚喜的“年到了！”攜手鞭炮的炸響聲倏忽又讓寂寥的黑夜沸騰。年夜飯，大米包裹瘦弱的圓子，切成塊的臘肉，雞和魚也必不可少。
李摩羅這幾年都是與李滿二一家過年的，李滿二還是那個餓死鬼轉世的模樣，他靈活且乾脆地吐出魚骨，根本不把那些尖刺放在眼裡。李摩羅不甘落敗於人，他開始對餐桌上的佳餚進行全方位的攻伐，同時不忘與李勞舉怡情小酌。烏泱泱的天際，只有升騰的煙霧那是李摩羅朦朧的思念。酒足飯飽後，奈何盈虛有數，驀然興盡悲來。李伶俐也頗有心事，她希冀著年獸能帶來死去的母親，或者這爆竹聲能傳遞她對母親的眷念不捨。李滿二倒是對母親沒啥記憶，只有一個模稜兩可的輪廓。
2021年，廣東，東莞某出租小屋。李滿二臉頰上渲染微紅，他的整隻右臂保持一個往內翻折的姿態，他嘗試用右臂將酒杯送到嘴邊，可手臂只允許他保持一個端起杯子的動作，他用盡全力傾靠酒杯的樣子導致身軀右左低。
“好了，滿二，你是不是喝醉了。”一個看上去比李滿二少上幾歲的年輕男子，眉毛濃厚，酒精侵染下通紅的面容卻依舊只是帶著平淡的笑容。
“劉莽，我只是想再試一下。”李滿二明
“你這手臂都這樣兩三年了，晚了，一開要是去看了醫生多好！”劉莽微垂的目光淡淡惋惜。
“當初，不該偷的。”李滿二額頭堆疊著的道道凹痕，顯然在懊惱。
此刻接連不斷的尖細叫聲聒碎窗外恬靜的夜空從隔壁房間傳遞而來，忽如狂風驟雨，一會又像歌詞單調的溫婉旋律。“唉，難怪這裡的房價比別人的地段便宜，隔壁樓就是賣的。”劉莽眨了眨眼，緊鎖的眉頭像是在壓抑著什麼。
李滿二吊著右臂，徑直在視窗環顧左右狀況。“這也沒啥呀。”
“滿二，咱們去享受一波特色服務不？”劉莽把“色”字咬的極重，但他從仍是淡笑。
“劉莽你果真流氓啊，我可不去了，犯法的事，我不會再去觸碰。”說完這句話，李滿二又是呡一口小酒，眼神中的世界快速演化滄海桑田，待變化結束，他又是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樣，陡然間又似是下了巨大決心，擺出大義凜然的姿態來。
“現在就去隔壁樓，八成抓不到，而且拘留十多天對你而言不算什麼吧！”劉莽步步緊逼勢必要讓李滿二開口承認他的小心思。
“心臟病，你還敢去，到時候別進行到關鍵時刻就要磕藥了，萬一猝死在人家香汗淋漓的身上，人家還得給你棺材本。”李滿二嘻嘻笑笑，不是第一次開這種玩笑。
劉莽陪笑一會，也不再偽裝：“你最近天天和網戀小女友聊天吧，難怪不去隔壁樓那溫柔鄉？”
李滿二趕緊喝上一口酒掩飾尷尬，訕訕回答：“男人本色，我都二十五了，總該早個伴成個家。”
“好了，繞過這個小插曲，你說你想聽聽我的事情，那我就給你講上一段？”
“就一段？985高材生，就一段可不夠呀！”李滿二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打趣式的讚譽。
“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