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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旭！”
沈長月喊出她的名字，回握住顧旭伸出的手。
瞬間，顧旭藉著拉起沈長月的力量，利落翻身又是一劍，劃破了一個大漢的脖頸。
顯然這些歹徒沒想到一個女子竟能輕易殺了兩個體型相差如此之大的壯漢，一時之間有些瑟縮。
顧旭當即拽緊沈長月，跑了起來。
“我功夫不厲害，不能久耗，跑為上上策。”她聲音輕盈，順著風傳來。
沈長月手心是顧旭溫熱的溫度，身上是殘破的沾染了大片血跡的衣服，腰帶散落，露出裡衣，狼狽不堪，毫無形象地逃跑。
可在這一刻，她卻如此安心。
沈長月忍不住哽咽，泣不成聲：“多……多謝……”
蔣劍好像是才清醒過來，紅著眼，目眥欲裂：“追！給我追！殺了那個女的！給刀哥報仇！”
聞言，剩下的幾個歹徒才追了上去，他們看起來並不像亡命之徒，除了恨極了的蔣劍，其餘都明顯收著力，不敢拼命。
但沈長月不會武功，跑得也慢，顧旭拖著她，面對那些大漢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顧姑娘！小心！”
一把大刀從側面，破風砍向顧旭的腰間，大有將腰斬斷的架勢。
顧旭咬了咬牙，終於鬆開沈長月的手，才堪堪躲過，卻不想另一個大漢的刀瞄準機會自上方砍下，狠狠砍在顧旭的肩頭，鮮血崩出。
顧旭悶哼一聲，生生受了這一刀，左手按住砍在肩上的大刀，右手出劍迅速，刺入那個大漢的脖頸，血如噴泉般滋裂出來，噴了她滿臉
“呸，真臭！”顧旭粹了一口，鮮血從她額角滴落，宛如殺神降世。
一邊，王二虎見又一個弟兄倒下，大概是覺得這次損失慘重，不打算再與這個來歷不明的丫頭糾纏，一把扯住倒在地上的沈長月想要將她強行帶走。
沈長月卻沒了剛才不敢動彈的懦弱，一口死死咬在王二虎的虎口，手裡攥著從頭上取下的簪子，用盡渾身的力氣扎進大漢的大腿。
王二虎不由慘叫出聲，舉起刀向沈長月砍去。
突然煙霧四起，一股粘膩的花香飄逸。這花香很是古怪，歹徒剛剛吸入一點便覺得四肢無力，噁心想吐。
顧旭藉著煙霧閃身打掉王二虎的刀，轉手挑斷了他的手筋。王二虎疼得哇哇大叫，卻因為花香迷亂，聲音漸漸消失。
她罵了一句：“該死，本來不想用這玩意兒的。”
沈長月也被花香薰得完全失了力氣，在煙霧中，只能看見顧旭模糊的臉和她伸過來的手。
顧旭捏捏沈長月的臉，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這小臉不僅長的漂亮，摸起來也挺舒服。”
顧旭撕下外衣一角當做布條，將肩上的刀拔出，立即堵住包紮，止住了血，又餵給沈長月一粒藥丸。
沈長月服下藥丸，頓覺一股清氣從腹中生起，沒有了頭暈目眩的感覺，只是身體依舊難以行動。
顧旭將沈長月背起，腳步平穩，聲音裡帶著笑問她：“沈長月，我厲不厲害？”
沈長月講不出話來，只能小幅度得艱難地靠在顧旭有些消瘦的脊背上點點頭。
顧旭似乎感受到了，笑意更甚：“我也覺得我好厲害。”
“你不知道，我從來沒殺過這麼多人，還是有點害怕的，我可太牛啦！”
“刀砍在肩上也好疼啊，幸好我忍痛能力是一絕，都沒叫一聲，虧那些腦殘長得五大三粗，叫得一個比一個慘。”
“唉，不過我們也太狼狽了吧，全是血，待會兒要找個地方洗洗。”
顧旭嘰嘰喳喳的，聲音如春日涓涓流水，溫潤清涼，綿綿不絕。
顧旭看起來也只是年長她幾歲的姑娘模樣，瘦瘦小小的，揹人走路卻很穩當，沈長月聽著顧旭絮絮叨叨的說話聲，不知不覺昏睡了過去。
等沈長月醒來，已是近黃昏。
她發現自已正身處一處隱秘的洞穴之中，往外瞧去，可以看見鴻山寺隱匿在蔥蔥密林中只露出一截屋頂，晚霞紅如火焰，群鳥歸巢，寺裡的小和尚撞起了晚鐘。鐘聲渾厚悠盪，洗滌一日的繁雜與勞累。
沈長月聽著這樣的鐘聲，不免覺得白日裡發生的一切災難皆是虛幻，只可惜……
沈長月低頭看看自已染血的凌亂的衣衫，這些才是事實。
“你醒了？”
顧旭掀開山洞外的野草走了進來，懷中是用衣物包著的幾塊乾果子。
顧旭也是一副狼狽模樣，肩膀上的傷口潦草得包紮了一下，臉上倒是挺白淨的，明顯是清洗過一遍。
沈長月默默起身，想整理好自已的衣裳，卻不知從何下手。
她又忍不住想起白日裡那些令人作嘔的眼神和濃稠的血液，手止不住地顫抖。
顧旭的嘴總是很難閒下來，她一邊把乾果遞給沈長月，一邊開始嘮叨：“還活著的幾個腦殘被我餵了迷藥綁起來藏在別處了。他們本是江湖上的一個無賴小幫派，功夫不到家，也不敢拼命，再加上我考察了地形，不然這次我都沒法救下你。”
“畢竟，我才學了一年多的武功，確實菜雞。”
顧旭攤攤手。
“她才十四……”
顧旭愣了愣：“什麼？”
“雲兒從小便跟著我，前不久剛過了生辰……我想著等她再大些給她許個好人家。”沈長月哽咽著，眼睛通紅，滿是仇恨，“可他們連她的屍體也不肯留下，我定要叫他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顧旭趕到的時候只看見了沈長月被大漢壓著，並沒注意到有其他女孩，想想旁邊的溝壑，那女孩的遭遇大概可以想象。
那女孩也才十四啊……
顧旭動了動嘴唇，聲音有些啞：“對不起，我還是沒來的及……”
沈長月看著顧旭，總是帶笑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濃厚的悲傷，真可笑啊，殺人者不知悔改，救人者卻自責後悔。
沈長月拔高聲音，全然不似往日裡端莊大氣淑女樣子：“這又與你何干？該死的是那些歹徒，是幕後指使之人！”
“一個小小的幫派如何敢在皇城腳下劫皇親國戚？一定是有幕後主使。”
沈長月頓時感覺太陽穴鈍痛無比，那怪異的聲響再次充盈耳畔。
顧旭恐她傷了心神，忙要制止她：“你先冷靜一下……”
“顧姑娘，你難道沒有聽見什麼聲響嗎？”沈長月按著太陽穴，半睜著一隻眼，看起來很痛苦。
“什麼聲音？”顧旭摸不著頭腦，“沒有什麼奇怪聲音啊，你是不是太激動出幻覺了？”
該死。
沈長月不顧耳畔呲呲作響的機械轉動聲，繼續分析道：“我拜佛只是臨時起意，可那些歹徒分明對我的行程瞭如指掌，他們是衝著我來的。可他們一直沒有殺我的意思，他們不敢，所以一定是有人授意，那個人的目的只是為了折辱我。”
“只是為了折辱我……”沈長月恨到聲音都變得尖銳嘶啞。
她越是思考越是如同被一層層蛛網緊緊包裹住，掙脫不出，只留下霧濛濛一片，看不清真相。頭越來越痛，耳畔的怪聲也越來越急促。腦中下意識不斷浮現所有和她有過齟齬的人，彷彿在給她提供答案一般。
“你一定知道是誰，到底是誰！是我的庶妹沈長清，還是剛剛遇到的翟二小姐？”
顧旭輕聲詢問，想安撫她的情緒：“你為何覺得會是女子呢？”
沈長月抬頭，對上顧旭有些悲憫的眼神，大腦空白了一瞬，耳畔呲呲的怪聲一下子陷入安靜。
對啊，她為何會覺得一定是女子呢？
她下意識回答：“這樣腌臢的手段……”
“這樣腌臢的手段，為什麼一定是女子？”顧旭似乎帶了點怒氣，“世人予枷鎖於女子，讓她們如籠中雀鳥，折翼於宅院，禁錮思想，教以女德，強調貞潔。女子都知貞潔名聲於當代的女子何其之重，是怎樣的深仇大怨才讓女子會做出這樣碾碎她人和自已信念的事。”
這樣的說法沈長月聞所未聞，卻如同寺廟撞鐘綿綿不絕，迴盪耳畔。
沈長月被說得自慚形穢，她臉色煞白，衣著狼狽，卻舉止端莊地向顧旭行了個禮：“顧姑娘所言，小女子從未聽過，卻覺得字字珠璣。不由自慚，小女子拜服。”
顧旭像是沒被人行過大禮的樣子，頗為驚慌失措，趕緊讓開，連連擺手：“別別別，我不習慣這樣，怕折壽。”
她那副樣子實在好笑，沈長月不由笑出聲，莫名的，顧旭也哈哈大笑起來。
兩個女孩，剛剛才經歷過一場逃難。一個衣服凌亂，滿身汙血，一個舉止怪異，言論驚世，此刻忘卻所經苦難，笑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