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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那個，我是說這個。”高儒用手顛了顛程無傷的刀，又把刀塞程序無傷手裡。
“這個我就更不知道了，你就當我是開了掛吧。”程無傷一手捂著耳朵一手把刀戳在鋼琴家面前，“叫？”
鋼琴家嚇得連忙噤聲。
高儒拉了拉一旁緊緊盯著程無傷的柏有春，“怪不得你對他這麼感興趣，要擱我，我都得把他綁瞭解剖去。”
“我聽得到。”程無傷說。
“開個玩笑。”高儒說。
“你說是你替她改進，”程無傷將鋼琴上的那本樂譜扔到鋼琴家腳邊，“那為什麼作曲首位寫的是你的名字。”
鋼琴家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拿那本樂譜，血跡浸滿了本子，模糊了字跡，但鋼琴家知道，他躲不過去了。
“其實我替她完成那首曲子，也有私心，我把我的名字寫在了第一位上，下面才是她的名字，我這個年紀，已經才思枯竭，再也創作不出這樣的曲子，所以我就這樣自私的做了，可我沒想到會這樣，因為她的媽媽一個失誤，讓我再也彈不了鋼琴，這還不如殺了我！”
“你覺得你很可憐？”程無傷收起了刀，把胳膊拄在腿上用手撐著下巴，“你應該不知道吧，她的媽媽，是因為你才來醫院工作的，是你讓她抑鬱，她的媽媽是為了照顧她。”
至此，閉環形成。
“行了，懺悔完成。”程無傷直起腰來，“走吧，去殺人。”
“還殺呀？”趙栩問。
“當然，不殺光，我們怎麼出去？”程無傷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鋼琴家，“老頭，別裝死。”
鋼琴家從地上爬起來，肩膀上的傷已經不流血了，可能也是成為了失序的原因，只要不是一擊致命，傷口都好得特別快。
“要你懺悔只是我的同情心作祟，但不代表我會為我的同情心做出讓步，該殺還得殺。”
——
感化，說的好聽，其實只是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事情進展到這種程度，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感化鋼琴家，他唯一的心願，唯有殺。
作為一個邊緣人物，那個被折斷塞進鋼琴臺下的工人並沒有衍生出自我意識，被程無傷一刀掃過去，就化成了一股黑霧消失在空氣中。
鋼琴家帶著四人坐上電梯，解釋道，“我們現在是在鏡中世界，出入口就在十三樓的電梯，我的確是殺不死她們，那個時候在衛生間的屍體只是個假象，嚇唬人的，要殺她們得去鏡子外面。”
叮——
電梯門開啟，外面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恢復了正常，偶爾有護士醫生穿梭在樓道中，呼叫鈴響個不停。
“你真要殺那對母女？”高儒問。
程無傷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鋼琴家，過往的人像是看不見他一樣直直的從他身體中穿過，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不是我要殺，是規則要我殺。”
高儒沉默的退回到柏有春身邊，他從來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如果讓他在別人的命和自已的命之中選一個，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自已，他只是不明白程無傷說的規則是哪裡來的東西，是什麼讓他在還沒有找到其他通關方式時就要去用殺人這種方式通關，這太極端了。
十六病室門前，程無傷輕輕的敲了兩下門，不等裡面回答，就推門而入，病房裡，女生正在吃飯，保潔在一旁坐著削蘋果。女生似乎一點都不意外見到他們，只是對著鋼琴家說，“你又殺不了我，為什麼總是白費力氣，你害我抑鬱彈不了鋼琴，我媽媽讓你彈不了鋼琴，我們已經兩清了，為什麼還要一直來夢裡騷擾我？”
“你抑鬱？這都是你自找的！如果你好好的呆在我的羽翼之下，哪會有這麼多事？你偏偏要跳出來造謠，是，我是打了你，但我根本沒有打的你彈不了琴，那段時間你知道你因為想擺脫我而多懈怠彈琴嗎？我明明都已經告訴了你，和你解釋的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為什麼你還要執迷不悟的想要逃脫我？”鋼琴家的情緒瞬間激動，指著女孩的鼻子就開始指責她。
“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那又怎麼樣，你的名聲太大了，我不想一輩子揹著那個偉大鋼琴家徒弟的名頭，我想讓人知道，我就是我，我想證明我自已，可你偏偏要我費盡心思才寫出來的曲子據為已有，你把你自已的名字標在了第一位，你明明知道如果你的名字出現，人們就不會再注意到我，你才該死！”女孩的精神瀕臨崩潰，衝上來就要廝打鋼琴家。
鋼琴家見勢不妙，擠開趙栩就往程無傷身後一躲。
女孩愣在原地，“你這是做什麼？”
“殺你。”程無傷笑著說。轉瞬間，女孩和保潔就化做了一團黑霧。
時至此刻，鋼琴家心願已了，但他的面色卻不太好。
“怎麼會這樣？”鋼琴家神經質的說，“我控制不了出去的通道，我不是這個夢境的主人，怎麼會這樣？”
——
護娣坐在病床上，有些肥大的病號服將她襯的更加瘦小，窗外是嘰嘰喳喳的小鳥叫聲，她也是隻小鳥，被折斷了翅膀，困在籠子裡的小鳥。
狹窄的病房裡，擠滿了護娣不認識的七大姑八大姨，大家都圍著她，勸說她把眼角膜捐給弟弟。
“可是我不想給，我想學彈鋼琴。”護娣小聲的說。
媽媽憤怒的打了小小的她兩巴掌，“學什麼鋼琴，手指比誰都粗，就你這樣的還學鋼琴？”
“那是你弟弟，學鋼琴有跟你血脈相連的弟弟重要嗎護娣？”
“我能學好的，剛剛那個鋼琴家說我的手指很長，很適合彈鋼琴。”護娣的聲音依舊弱弱的，她已經沒有底氣了，沒有誰是為她好，他們都在想要她的命，想壓榨出她最後的一點價值。
“這個家你說了不算！我說你要把眼睛給你弟弟，你就得聽，你是我養的，要不是我，你還在孤兒院裡，你吃我的穿我的長大，你就得回報我！”爸爸大聲的說。
很諷刺，護娣的弟弟性情惡劣，想要捉弄人卻反被弄瞎了眼，現在瞎了眼，想起了一直被他忽視的姐姐，哭著嚷著要姐姐給他眼睛。
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身不由已了，其實爸爸媽媽領養她的原因，是要給弟弟換腎。
——
連鋼琴家自已都不知道這場夢什麼時候易了主，他有些崩潰的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程無傷掃了他一眼，一直糊在腦子上的那層膜終於破了。
從之前的推斷來看，鋼琴家作為一個失序空間的主人，造出來的夢應該全都存在於他本人的記憶裡，可鋼琴家並不知道護娣的事，他只是隨口誇讚聽他彈琴的瘦弱小女孩，他甚至不知道小女孩的名字，那個小女孩在他的生命裡甚至連一個過客都算不上吧。但在這個失序空間中，護娣的往事被清晰的呈現了出來，這就是詭異之處。
“被耍了啊。”程無傷把刀靠在門框上，自已順著牆蹲下去。
“人白殺了？”高儒拍了拍腦袋，他總覺得剛剛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受控的跑進了他的腦袋，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是什麼。
程無傷搖了搖頭，“從我們知道護娣的存在開始，就一直在忽視她和鋼琴家的關係，之前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會出現一個看起來跟鋼琴家毫無關係的人呢？看來執念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弱。”
“如果真的像他那麼弱，怎麼能撐得起這麼大的一個失序空間呢？”一道有些稚嫩的聲音從病房外傳來，程無傷回過頭去，是那個叫護娣的小姑娘。“他怎麼就這麼蠢啊，在他沒有意識到我是這個夢境的主人之前，我動不了他，他身上有一層保護膜。我等啊等，盼啊盼，他就是猜不到。”
護娣越過所有人來到鋼琴家身邊，矮小的身材即使是鋼琴家跪在地上也才差不多能和他平視，眼上蒙著的一層紗布下不斷的滲出血來，順著臉頰滑落，一滴一滴的落下。
“從外邊兒來了一批又一批人，他們自作聰明的想拿我的事來感化他，他就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感化他？多可笑啊。”護娣抬腳踩住了鋼琴家垂在地上的手，“真是興奮，屬於我的力量終於回來了，這個該死的規則，當時居然用我還小掌控不了這種爛理由來剝奪這股力量，這幾十年來，我已經很努力的在暗示那些人，我甚至還暗示過這個老東西，可他們都是一樣的蠢。”
可憐的鋼琴家，到死都不知道他到底哪裡得罪了護娣。
護娣揮了揮手，揮散了鋼琴家的黑霧，然後神色懨懨的把程無傷的刀拎在手裡顛了顛，“這東西怎麼這麼眼熟？你哪來的？”
護娣抬起頭“看”著程無傷。
“一開始是板凳腿綁菜刀來著，過了幾個失序空間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護娣突然就笑了，因為程無傷在說話的時候，也看著她。
“兩個瞎子對視，挺好笑的。”護娣把刀扔給程無傷，也盤著腿往下一坐，“說實話，我對你印象挺不錯的，所以我不打算為難你，那個鋼琴下木板裡被摺疊了的男人是我的父親，他其實是故意的，那塊木板沒釘好，鋼琴家走到那裡時就會跌倒，會出糗，但他沒想到鋼琴家會被砸斷了手，他挺窩囊的，所以關於這些，他一絲執念都提不出來，倒成了我的一點遺憾。
關於我和鋼琴家的恩怨，也是從那次演奏會開始的。”
一開始，他們並沒有要護娣將兩個眼角膜都給弟弟，而是說讓她和弟弟一人一個，這樣就都能看見了。
就這樣，護娣被哄騙著帶來了醫院，在還沒進醫院的時候，護娣就聽見了那優美的鋼琴聲，她央求父母讓她聽完這場演奏會，可能是看在她即將要把眼角膜給弟弟的情況下，父母同意了。
演奏會進行到最後一個環節，鋼琴家要現場隨機挑選一個幸運觀眾上臺去和他一起演奏，或演奏會後由他親手教授一首曲子。
護娣被選中了。
她很高興，鋼琴家在臺上說她很適合彈鋼琴。
演奏會後，她趁亂跑走去找鋼琴家，她突然就不想把眼角膜給弟弟了，她想為自已活一次。
可現實卻給了她重重一擊。
鋼琴家休息室的門前站著一個女生，女生垂眼看了看瘦小的護娣，然後從包裡掏出了一萬塊錢。
女生說這是封口費，對外就說鋼琴家教會了她一首曲子。
護娣想說什麼，卻被及時趕來的父母拉走了。原來不是真的為護娣著想，而是父母手裡的錢只夠更換一隻眼角膜。
“有了這一萬塊錢，弟弟就能得到兩隻眼角膜了呢。”護娣扯了扯嘴角譏諷道，“這就是我的故事，希望你能聽的開心。”
任誰都沒想到，這個失序空間真正的主人，居然是一個瞎了眼的小姑娘。
趙栩眼巴巴的看著護娣，完全忽視了這個看似可憐的小姑娘剛剛一腳就踩死了鋼琴家。
“你，不要用這種看可憐鬼的眼神看著我，我能這麼平靜的說出來，是因為這些事對於我來說，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我一直被困在這裡面，做一個邊緣化的人物，一遍又一遍重複經歷著這些糟心事，這些對於我來說早就已經習慣了。”護娣抬頭看著趙栩，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遍，然後有點不屑的轉過頭去，“一個小鬼而已，按年齡來算我都能當你奶奶了，還輪不到你來可憐我。”
“我不小了！”趙栩扒拉開高儒蹲到護娣身邊，“沒有誰生下來就能這麼平靜的對待這些事，有的人逼瘋了，有的人被逼死了，可是你很厲害呀，我沒有在可憐你，就是很佩服你，這麼小就能一個人面對失序空間，要是換了我早被嚇壞了。”
護娣有些好笑的看著趙栩，這些年來到她這個失序空間的人也不少，只是所有人都拿她當弱勢群體，又理所當然的把她當做感化鋼琴家的道具，甚至有人可笑的讓瞎了眼的她去給發瘋的鋼琴家彈琴來達到感化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