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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雲期直起身來，從程無傷身邊拿起那根系了紅布的喜秤，抬手覆在他的脖頸上，輕輕挑起了一半蓋頭。
程無傷一直垂著的眼跟隨著那杆喜秤緩慢的向上移，最後在與隋雲期對視後停住，他感覺到隋雲期覆在他腦後的手抖了一下。
“它們，”隋雲期忍著笑意道，“居然給你化了妝。”
程無傷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似乎從沒有這麼清晰過，只不過有些彆扭，他試探著抬手擋住了自已的左眼，視線沒有變化。
程無傷了然的笑了笑，擋了眼的那隻手朝下移，在自已的下嘴唇上擦了一下，在隋雲期帶著笑意的目光下，那兩根沾染了唇脂的手指按在了隋雲期的唇上。
“你喜歡我。”程無傷惡劣的挑逗著隋雲期，指尖從唇上順著隋雲期的輪廓一直下滑到他的頸間，輕輕的剮蹭著他的喉結，留下兩道不明顯的紅痕，而隋雲期顯然是被程無傷的動作驚住，被摩擦到有些薄紅的脖頸微微伸長，輕佻的指尖帶著惡意的按向那道傷口，而纖長的脖頸上剛剛止住血的傷又因為這一動作而裂開，血染紅了程無傷的指尖。
“別動。”指尖變了方向，狠狠地扼住隋雲期的喉嚨，食指指尖在喉結處轉了個圈，關節頂住他的下顎，強迫他與他對視。
“我該叫你什麼？你不是隋雲期，他看人的眼神不像你這樣，他是塊木頭。”
染血的紅蓋頭就要從程無傷頭上滑落，隋雲期抬手扶住，輕輕的又重新蓋上。
“新郎還沒有掀蓋頭呢，這個時候摘了蓋頭，腦袋會爆炸的。”
被遮了視線的程無傷並沒有放手，指尖依舊在隋雲期的喉結上打轉，他不承認。
“這麼瞭解他。”隋雲期的喉結隨著說話的聲音震動著，程無傷想要收回手，卻被隋雲期按住，抓著他的手強行壓在自已的脖子上，程無傷的指尖恰巧落回到了那道傷口上，沾染了血跡的指尖像是塗了紅色的蔻丹。
“因為他很像你，所以我總是控制不住的觀察他，這個理由你覺得可以嗎？”程無傷抽回了手，在破破爛爛的嫁衣上擦了擦，“你搞這一出，只是想給我治眼睛嗎？”
“你看不清東西是因為這個失序空間中跑出去的一個鬼嬰纏上了你，我與你成親，就是告訴他，你是我的人，這樣他就不敢再纏著你了。”隋雲期拿喜秤輕輕挑下程無傷的紅蓋頭，而後在他身旁坐下。
“鬼話連篇。”程無傷說完後往嘴裡塞了兩個一旁桌子上擺的精緻糕點，接過隋雲期遞過來的水猛灌一口，嘴裡含糊不清的講著些什麼。
“慢點吃，別噎著，”隋雲期笑著說，“出了一些變故，你本來是雙眼失明的。”
程無傷嚥下口中那塊糕點，側頭看他，明明是同樣的一張臉，可他眼前這個人，就顯得比隋雲期本人更加的媚。
這人可能是天生的狐媚子，那眼神看人時，像是要把人的魂兒勾走。
“別勾引我。”程無傷收回目光，隨著轉頭的動作，頭上的琉璃吊墜發出清脆的響聲。
隋雲期嘴角噙著笑，抬手將被程無傷甩的掛到髮絲間的琉璃掛墜解救出來，一根一根的捋好垂在一邊，指尖總是故意擦過程無傷的耳朵，程無傷也不躲，坐在一旁心安理得的吃著糕點等著隋雲期幫忙整理。
“我這隻眼睛是從哪來的？”等到隋雲期整理好掛墜，程無傷才問道。
“是我的。”隋雲期眼睛亮晶晶的坐在那盯著程無傷，如果有尾巴的話，他應該已經搖出殘影了。
“哦，謝謝。”程無傷乾巴巴的說道。
“謝謝？”隋雲期起身半蹲到程無傷面前，伸手抓住了他那隻垂在身側的手，“程無傷，我在邀功，你看不出來嗎？”
“你想要什麼？”程無傷垂著眼看他，沒有什麼表情，看不出喜怒。
隋雲期歪了歪頭，目光在程無傷唇上游離良久，最後站起身咬破了自已的手指，將指尖血點在額頭上，唸了一段有些晦澀難懂的咒語，那身大紅喜服驟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青白相間的衣袍，原本被金冠束著的頭髮散下，垂落在腰間，面上沒什麼變化，只是那隻灰色的右眼實在是太過於引人注目。
那時在玫瑰花田中，他見到的也是這樣一副樣子，只是當時與隋雲期接觸不多，就沒太在意。
隋雲期重新在程無傷身前蹲下，喉結滾動了一下，剛想說些什麼，就被程無傷捏住了下顎，他被迫張開嘴，只是眼中依舊凝著笑意。
“你用自已的身體出現會受傷？”
在隋雲期靠過來時，程無傷就聞到了那股血腥味，在看到隋雲期滾動的喉結時，就更加篤定，看著隋雲期口中的血，程無傷罕見的有些生氣，奈何他壓根不知道這是從哪冒出來的情緒。
隋雲期抬手指了指自已的嘴角，說著些什麼，程無傷沒聽清，只得放開了手。
“什麼？”
“我說，程無傷，你親親我。”
“……”
程無傷有些好笑的捏著隋雲期的臉，看他一臉認真的盯著自已，這人居然真的就因為想要一個吻，又不想讓程無傷親隋雲期的身體，就做出傷害自已的事情來。
“你怎麼想的。”程無傷輕聲說，而後往前傾了身子，低頭在隋雲期的嘴角上落下一吻。
被親了的隋雲期只是短暫的興奮了一會兒，面色就突然恢復了平靜。
“是不是任何人要你親，你都會同意。”
程無傷垂下眼看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在必要情況下，我會。”
隋雲期舔了舔牙，緩慢的站起身單手按住程無傷的肩膀。
“不可以。”隋雲期說。
“為什麼？”程無傷逼問。
“因為我喜歡你——”
程無傷笑著拍了拍隋雲期的臉，將剛剛他親他落下的口紅印擦去，捧著隋雲期的臉用力的揉了揉。
“狡猾。”隋雲期縱著他，看著程無傷得逞般的捧著自已的臉，一時竟覺得這樣也不錯。
程無傷無非是想從他口中得到一個保證，得到了之後，程無傷就相當於在這要命的失序空間中得到了一個強有力的保障，程無傷為他的命上了一條保險。
至於喜歡不喜歡這種事情，就要交給時間來處理了。
程無傷收回手，將有些凌亂的袖子理了理，然後抬頭看著隋雲期，“什麼時候放我出去？”
“我沒這個權利。”隋雲期攤手。
“？”
“這不是我的失序空間，我沒這個權利。”
“你不是新郎嗎？”程無傷震驚。
“新郎還關在棺材裡，我不和你成親，你就要跟遺照拜堂了。”隋雲期整個人沒骨頭似的靠在程無傷身上，抬手一揮，婚房就突然變成了靈堂，此時，兩人正坐在棺材上，隋雲期十分自然的曲著一條腿踩在上面，另一條腿伸直了踩在對面的空棺上，正坐著的這個棺材彷彿有些不滿似的晃了晃。
“你可以覆蓋別人的失序空間，但是不能帶人出去？”程無傷從棺材上跳下來，那棺材就是當時在來榮國公府前攔路的那副，此時再仔細觀察，竟發現那棺材是金絲楠木製成，周遭用青膏泥封上，縫隙處甚至塗上了金線。
抬頭看去，供桌上擺放的香爐供果都好好的擺在那，只是中間像是缺了些什麼東西。
“這個時候有擺遺照的習慣嗎？”作為一個現代人，擺遺照自然是習慣的，可這個時代，有遺照嗎？
“你沒看清那隻攔路殭屍的臉？”隋雲期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程無傷搖搖頭，若有所思的看著隋雲期。
隋雲期拍了拍棺材，程無傷聽見裡面有晃動的水聲。
“水銀？”程無傷說。
“他在裡邊出不來，對你造成的傷害只是幻覺，”隋雲期拿起棺材前盤子裡的一個蘋果啃了一口，可能覺得不怎麼甜，就又隨手扔掉了，而後他十分自然的跳過了程無傷的那句有沒有擺遺照的習慣這個問題，“榮國公府的小公子，從小體弱多病，那病啊，是從孃胎裡帶出來的。他娘身體不好，早產死了，留下他一個人苟活。之後他爹續絃，新添的那個老婆從外邊帶回來一個比小公子大五歲的兒子，對外說是領養的。”
程無傷若有所思的拿起盤子裡的蘋果咬了一口，難吃的皺起眉頭，於是那兩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咕嚕嚕的一起滾到了角落。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隋雲期饒有興趣的看著程無傷，他的思路總是與眾不同。
“說是要給小公子配陰婚，但實際上他們給小公子找的媳婦兒，就是個從這個城裡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逮到的，一個無權無勢的百姓家裡的女兒，棺材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蘋果看起來也是又紅又大，可內裡卻是爛的。下得了狠手給自已做面子，一是有錢，二是某些人現在的面子還不能丟。”
“那個大小公子五歲的孩子，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就是榮國公的私生子，那個續絃的夫人，是府裡的人？如果對的話，那就是她和榮國公暗通款曲，私相授受，有了孩子之後就放在外邊養，等到正室沒了之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接他回家。”
“正室身體不好，難道是慢性毒藥？那這就說得通了，在榮國公府某個和榮國公私相授受的女人常年給小公子的娘下毒，最後令她早產，她好趁虛而入。”
“我說的對嗎？”程無傷拍了拍棺材，但眼睛卻盯著隋雲期，“榮國公府的小公子。”
隋雲期立在棺材旁，煞有其事的將耳朵覆在棺材蓋上聽了聽，然後若有所思的抬起頭來。
“小公子說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程無傷似笑非笑的看了隋雲期一眼，將搭在棺材蓋上的手移開，“是嗎，仇人都不記得了。”
靈堂的門是緊閉著的，兩口棺材擺放在正中間，另一個開著口的，就是用來裝新娘的。
“如果沒有你的介入，現在應該做什麼？”程無傷坐在那副開著蓋的棺材邊上問。
“正常情況下是應該被釘進棺材裡，徹底喪失意識後再清醒就會發現自已回到了十五年前的榮國公府。”隋雲期說。
“那非正常情況呢？”
“玩家有能夠從棺材中逃脫的道具和能力，或者在被釘入棺材前就已經逃脫的，根據【紅月灣，坡上坎，嫁娘你今晚把繩解】這一句小調，去到城西十五里外的亂葬崗，等待紅月降臨，在屍山中殺出一條血路，找到榮國公府小公子孃親的遺體，她會給你一件信物，並講述當年她早產的真相，在做完這一切後，亂葬崗就會變成一座連通十五年前後的橋。”
“這算是聰明人的福利嗎？”程無傷坐在那裡擦著刀，頭也不抬的說道。
“算是吧，到了那邊有了信物能好過許多。”隋雲期說，“走吧，去打架。”
“為什麼要打，”程無傷收了刀，順勢往那口空棺材中一躺，“你把我釘在棺材裡不是更痛快些。”
隋雲期雙手撐在棺材邊上看著端端正正躺在裡邊的程無傷，無奈的伸手將他撈了出來。
“不用你打。”
“多謝。”
——
推開靈堂的門，入目皆是被染紅的一片，天上掛著一輪血紅的彎月，盤旋在空中的禿鷲興奮的叫著，暗紅色的螞蟻將散落在地面上的腐肉一塊塊的搬進洞中。
抬頭朝上看，富麗堂皇的榮國公府被籠罩在血色之下，星星點點的噴濺血跡襯得那雪白的牆別有一番韻味。
低頭朝下看，遍地屍體，半腐爛的屍體下是若隱若現是枯骨焦屍，池塘中漂浮著的腫大到看不清樣貌，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程無傷邁過門檻，抬腳踩上滿地碎骨，同來時不一樣，再沒東西抓他的腳踝。
“你把隋雲期送去哪了？”程無傷突然問。
“殺了。”隋雲期答的很快，就像知道程無傷會問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