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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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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人推著進到一個房間,被安排到了一個靠椅上坐著。

“好了,把他的頭套脫下來。”

“是。”

之前那個渾厚的聲音喊完“是”後,我的眼前被突然襲來的光線刺得睜不開眼。

“我事先說明,這裡沒有危害你性命的東西,當然前提是你得配合我們合作。”

我逐漸睜開了眼,面前是一個戴著半張面具的人,左面有異於常人的精銳外貌:一顆能看透內心的眼睛,半個高鼻子,一頭黑髮,還有沒有被面具遮擋的一整張嘴。面具上的花紋很詭異,黑裡透紅,上面有幾道疤痕。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利卡爾,是熄燈者的最高行政人,本來我們是想把你請過來的,誰知我們的隊長蘭內認為你與他有仇,擅自把你綁過來……和他打個嗎呼吧。”

我轉過頭,他整個,下巴都被短粗的鬍子包圍了一圈,他看見我扭過頭來,便不滿地“哼”了一聲,惡狠狠地盯著我。

“你們為什麼要把我綁過來?”我又一想他是熄燈者的頭目,又覺著自已的問題很好笑.

“我們看你槍法的準頭不錯。開五槍便擊倒三個,沒少練習。雖然隊長認為像你這種殺死盟友的人不該留,但我聽說你離開了捲簾人的隊伍,不想讓你這種人才埋沒,就把你請到這兒來了。”

我有些想笑,兩個鬥爭幾十年的同盟·開始挖牆角?於是我說我不可能加入你們,因為我們的理念是對立的。

他反倒搖了搖頭,“看來你來是不很理解我們啊。我倒是知道常人不會收下叛徒,告訴你也無妨.”

他站了起來,問道,“是誰一直控制著國民?”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愣了一下,但又不假思索地答道,“皇帝。”

“對,皇帝是控制的本源,是載體,即便有無數條禁令,也無法阻止皇帝的旨令,因為他本身就是控制。”

“那如果我說皇帝是一切真理的統和,你又如何看?”

我並不清楚這裡的真理是什麼意思。

“真理,是知識,是這個國家存在的根本。但它是危險的,因為只要有人知道了真理,就會有自我的反省,就會因對現狀的不滿,從而發動戰爭、影響這個社會的穩定。我們便是不讓它傳播出去,因為知道的越多,苦惱的就越多。

“讓他們知道的少,正是保護他們之道。”

這令我感到十分惱火。我質疑他們:真理與知識如果不加以傳播,它只會沉沒於腦海之中,放在那裡發腐發朽。沒有陽光的照耀,陽暗的角落裡只會滋生骯髒的黏菌與病毒。

“我們當然想到了這個情況。‘黑耀’———也就是神明、獎勵,它們是人們認為的真理,這又何嘗不是傳播真理?”

我難以置信——如果不是真的,為何稱他為真理?

“這就是你們捲簾人與我們的根本矛盾了。想必你待了那麼久,連這種最基本的問題還一無所知。”

他拍了拍手,一個人端來一瓶好酒,當著我倆的面喝了一口。不久後,又分別倒入三個高腳杯中。一杯遞給利卡爾,一杯遞給綁架我的蘭內,一杯遞給我。蘭內沒有接受,又把他叫了過來,放回了托盤上。

他向我伸出酒杯,我半信半疑地回敬。酒味道很香甜,是上好的威士忌,即便我已經幾年沒錢買過酒喝,但也能從中嚐出些美妙的味道來。

“你可以解除防備了,夥計。”

蘭內整理了一下衣領,轉身走了。

“你也一樣,米諾。”

他又坐回那位置上。

“知道現在最高禮儀上,舉起的是什麼?”

“劍.”

“沒錯,是劍。劍代表著國家的最高禮儀,同時它是武力、權威的象徵。但它與槍相比,哪個更厲害?”

“槍。”

“為什麼不拿槍來代表最高禮儀?”

我沉默了一會,搖了搖頭。

“槍是絕對的死亡。當子彈射出的那一刻,人們不會像對待敵人出劍時那樣思考如何接招,如何反擊,人們只能祈禱這發子彈可以射偏一些。它令人恐懼,就像真相一樣,會帶來戰爭、死亡、災難。而劍就是那個中介,它同樣會使人心生敬畏,但又不會如此冷酷、殘暴,是人們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但倘若有這麼一個人說:“這世上沒有劍,只有槍。’人們是否相信?如果相信了它,人人都可以成為殺人犯。如果不相信它,那這個人就會是滑稽團裡的小丑一樣。我們是一種保護,而非控制。但如果是一群肆意撲扇翅膀的野鳥,我們又如何保護它們?用剪刀剪去它們的翅膀?做成肉乾掛在戶外像蒙古人一樣風乾?還是時不時給它們吃的喝的讓它們安靜下來?

“可惜總有人要開啟籠子放跑這些飛鳥。一開始開啟一兩次,我們並無在意。三四次,你們的底細已經被徹底調查清楚、五六次時,便該是抓小偷的時候了。你之前便有想離開那裡不是嗎?念你有幾十年清醒的工作經驗,我給予你一個改過的機會。否則,你會像現在的捲簾人那樣,躲避著四處的追殺。”

我心裡聽到這裡猛地一驚。我懇求他留下巴戈夫、瑪麗和琳德。至今為止他們一直縈繞在腦海中,換句話說,我一直對他們留有愧疚。

他沉思了一下,便答應了。

我被安排在他們的報社中工作。只不過這次是由我來編輯。

他們這個決定我並不知道是否合理。合理的一面是我的確有些在報社工作的經驗。相反,每當我看到那些華而不實甚至有幾篇是驚世駭俗的文章時,我都感到反感或驚訝。

那些驚天的文章有些是從沒見過的怪物出現,有些是道德品行極度敗壞的人做出的喪心病狂的事。

“給那些國民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不然他們會感到無聊的。”主編拉特哈馬斯如是說。

新的報紙出來了。我只負責了十三版中的一個版面,而且大多數與社會輿論無關。我翻看著新聞,也不知是否是仍有舊日的餘味,我看這些報紙比在咖啡館中聽到的還會令人反胃。它令人不得不佩服編輯人員與主編的腦洞,在聞所未聞的訊息裡寫出如此令人驚歎的話語,如果不告訴我這是編的,我或許會全盤相信了這些鬼話。

主編把我叫了過去。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些都是輿論社裡利用各種民間渠道蒐集到的訊息,並透過誇大後寫下的。”

他往後翻了一頁。

“這個是煽動敵對的。‘捲簾人’組織因在蒙特街區放火致使30人死亡,120人受傷。該組織引起民受強烈不滿。皇帝:已採取強制措施解散該組織。’事實上是特務組去那裡點的火,事先也讓群眾該撤離的撤離。”

原來捲簾人的沒落就是這樣!我算是看明白了。以前的報紙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只有真理的內容、對真理的追求,幾乎沒有什麼負面報道。雖然是真實的、可信的,但人們顯然不會傳頌這樣的東西。

最後一版處我看見了樂透的中獎號碼和兌獎地點、參與方式。我心中暗想之前是不是應該加些這類東西,但又一想可能連獎品都支付不起時,便沒再往下想。

就這樣我在那裡工作了幾個月。工作相對來說比較輕鬆,看慣了這些編者的訊息後,我逐漸理解了這些人的目的,儘管我仍然不知道他們所不希望讓國民看到的是什麼.他們只是依靠那個並不存在的皇帝讓國民的思想束縛起來,從而避免掉無意義的衝突、抗議、遊行甚至內戰。他們給予國民豐厚的獎勵、職業與權利,為的就是讓人們去相信神明.相信皇帝。是否存在階級間的壓迫?是否具有不穩定的因素?看起來並沒有.幾乎所有人的思維都是一致的,除了那個組織——捲簾人。

我來到這裡後被限制了出行,倒是我也呼不怎麼到街上閒逛,又是零星幾次去購買些必需品。他們說的不錯,那些驚人的新聞的確奏效,人們把思考的重心放在了新聞上,大聲談資那些虛假的事實。

我並沒有看見捲簾人的蹤影。他們就好像從我身邊消失了一樣,在每日幾乎一樣的重複中被我淡忘,只在有關它們報紙出現時發出一聲感嘆。

“你知道這裡的監獄嗎?”一日,情報員津布卡在給我們素材時,問我。

我表示疑惑。這麼大一座“宮殿”裡竟還會有監獄?

“不是這裡的,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監獄。改天帶你去看看。那裡的門口有一個斷頭臺,用於處決掉死刑犯。每天都會有人被推上去,過程還都是公開透明,平息人們對懲惡揚善、的熱情。”

他看我一副頗有興致的樣子,只能說不愧是情報員,知道我對斷頭臺不感興趣,而是那裡是否有捲簾人。

“我知道。那裡的確有許多‘捲簾人’,但你之前說過的那幾個還沒有出現在入獄名單裡。下次請我兩杯啤酒,我給你在全國範圍內好好搜捕他們進去可以吧?哈哈哈。”

其他編者也笑了,被他們的笑聲感染,我不由得咧起了嘴角。

晚上,夜暮深沉。我開啟懷錶,裡面的人終於恢復了些血色,眼神不至於黯淡無光。果然吃飽了便有精神。別硬撐了!來這裡吧。我對鏡子後幻想出的瑪麗說道。也許她現在仍餓著肚子睡覺?我不知道,但時間已經夠晚了。我眼睛花了起來,腦袋昏沉,合上懷錶睡了。

一直以來給報社送早餐午餐的是希諾娃。她比我小兩歲,是個身材很好的人。每次我開啟餐蓋時總能看見豐盛的美味食物,其他人就沒有這待遇了。原本我以為是最高行政人給我的特殊待遇,但經套話後發現並不是他做的。

“不會是希諾娃對你有意思吧…你倆的年齡相仿,又都是未曾結婚.”津布卡說道。

或許是有這個可能。但我也不可排除是潛移默化的“獎勵”機制,畢竟我還未曾獲得過官方給的“獎勵”。直到她拐彎抹角地提出與我約會時,我才知道是我想太多了。

約會時我從她口中聽到了許多我不曾聽聞的故事。比如斷頭臺上的名單是公開的,好幾十年前的“熄燈者”組織由利卡爾的前好幾代人創立,等等。我們在電影院中接了吻,回去時在一家餐館中吃了些快餐。

她對這頓飯頗有些不滿,因為她是報社裡掌廚的人。她說如果我每天都吃這些,我一定會受不了的。我點頭稱是,雖然以前吃的遠比這些難吃得多,甚至無法吃飽。

從公園旁散步回“宮殿”。夜晚的公園很涼爽,清風從公園吹向我們,這樣吃飽喝足又有陪伴的日子我想都沒想過。我與希諾娃一路攀談,到了宮殿門口時分的手。夜色正好,我決定趁此機會再到外面走走。路上的人不多,只有路上馬的叫聲和風的呼聲。

從一街上拐過後,響起輕輕的吉他聲。再往前走走,《致火堆》的旋律隱隱傳來。聲音漸漸放大,我尋著聲源看去,只見一個老人戴著墨鏡,坐在路邊的臺階上,周圍沒有路燈(或者說離光源很遠),抱著只有些老的吉他,面前擺著一隻鐵罐,裡面有些錢。

我站在他面前,但他並沒有被影響到,繼續著他的演奏。

我聽了一會兒,他對《致火堆》中的一些旋律做了修改,讓這首本就抒情的歌變得傷感了許多。我在他的鐵罐裡投了五先令。他立刻對我說:“真摯地祝福您!先生或女士。您想聽些什麼呢?”

“請你繼續吧。”

他繼續彈奏著吉他,鄉村的旋律令我身心愉悅。我坐在他旁邊,抬頭看向天空。我有多久沒抬頭看過星星了?

一曲結束後,我給了他些掌聲。我問他這麼晚為何還在這裡賣藝,他笑了笑.“今晚天氣不錯,想出來轉一轉。不過我只能聽你的話語判斷您的外表了,好心人。”

我問他平常是否也在這裡彈吉他。

“是的,每天一樣,但也並不一定這麼晚,雖然我曾經也看不見,但只要我能從彈奏時獲得尊重與掌聲,我也就知足了啊。”

他準備把東西收起來,問我還想聽哪首.我謝絕了,起身將盲杖遞給他。他說了聲“謝謝”,拄著盲杖走了。

這幾天的工作總感覺有一股暗流在湧動,但表面又一如既往的平靜,直到今天。

主編突然讓我去找津布卡。我離開了報社,走到“宮殿”門口。津布卡在車上坐著,示意我到車上。我們坐著馬車前進。

“聽聽今天是什麼大新聞?捲簾人基本落網了。你的老朋友也被捕入獄。最高行政人果然沒有騙人,他沒有槍決掉那些‘反動派’,只將他們在牢裡待著。”

我不知是應該高興還是悲傷。但至少他們還在,我能與他們再談談。

下車後,津布卡向門前兩個軍人行了個禮,出示了一下證件,也解釋了一下我到這裡的原因。他們兩人點點頭,把我放了進來。路過犯人區時,一個個充滿陰鬱的臉看向我,不禁令人脊背發涼。走入一個辦公室,利卡爾就坐在那裡。“我已經說到做到了,為此我們花了不小的代價。去看他們去吧,我給你十分鐘時間。”

我感謝了他,.被津布卡帶到了審訊室。不久後,兩個人被帶來了。瑪麗與琳德.她們都傷得嚴重,手臂上纏著繃帶,琳德的一隻褲腿空著,被瑪麗攙扶著。

“米諾!我知道我一定會見到你!真不敢相信你還活著!”

瑪麗憔悴的臉上閃過一絲欣喜,但又隨即消失了,她看見我坐在審訊室的對面。

“我先在外面等著。”津布卡走到門外,關上門點了支菸。

“你怎麼在這裡?”

琳德的聲音更為虛弱。

氛圍沉寂了一會。

“巴戈夫呢?”我再無法忍受這壓抑的沉默,開口問道。

“他死了,自殺的。只因他不想被敵人俘虜。”瑪麗也開始陰沉起來。“你留下的錢供我們用了許多。但你坐在這裡……莫非你加入了他們……”

又是一陣死寂。瑪麗在啜泣。

“不,我不理解……我不理解你為什麼要與我們成為敵人……你難道不曾瞭解過他們的罪行?他們……他們殺死了眾多的我們的同胞……捲簾人除了核心人員還在抗爭,下層的只有我們被捕入獄………”

“瑪麗,也許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不,在我看來,你永遠都是那個懦弱的人。巴戈夫為了不讓他們捕到,在最後一刻了結了自已。你失去了自已對真理的崇尚與敬仰。在我看來,你與那些國民沒什麼區別……不,甚至如同門口處的那些‘熄燈者’一樣可憎!”

我的頭腦又擰成了一股亂麻。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解釋熄燈者的作為,但他們還不知道,也沒經歷過我的事。他們無法理解我的行為,會認為我是在背叛,是對真理的放棄,但國民知道了這些,便又會引起更大的災難…影響穩定的組織明明是他們,但我·又為何心懷愧疚?

我把熄燈者的理念告訴了她們。瑪麗和琳德都搖著頭.“米諾.你被熄燈者洗腦了。知識理應流通與共享,真理亦是如此。如果他們不能接收到真相,.這個世界將會永遠籠罩在無知的陰霾下,社會又談何進步,人類又談何發展。”

瑪麗正說到一半,門口的鈴聲響起,門開啟了,兩個人把她倆帶走了。“自已好好想想,米諾。”琳德最後離去時,丟擲了這句話。

“老朋友相見完了,該回去見最高行政人了。還是說,你得緩緩?”

津布卡給我遞了根菸。我雙手抱頭,揉了好一會兒,才騰出隻手接煙。點燃後我就坐在椅子上,獨自,叩問著自已的內心。

大概過了五分鐘,我將菸頭丟掉,去面見利卡爾。他乾笑了一聲,和我握手。

“很好,米諾先生。你能不被她們影響真是太好了!”

走進辦公室後,利卡爾示意讓津布卡出去,他一個人和我談話。

談話的內容我記不清了。換句話說,我全程都沒在聽他說什麼,只是就問題回答。我又陷入了抉擇——這樣的行為真的正確嗎?為了和平穩定而隱藏事實,為了沒有旁枝末節的思想而採取如此殘暴的行動。

沒有了自由思想的人,還能被稱作人嗎?我從對國民愚鈍的悲哀,轉向了那些捲簾人已故的人們。我愈發覺得我面前的這人在半個面具之下藏著幾千幾萬的怨魂和已死的新鮮活潑的思想,以及那幾千幾萬之人的性命。而我的雙手上沾滿血液,正是以羽毛筆做為媒介,將亡靈書從報社中分發給那些國民、捲簾人,以及正在醞釀新思想的覺悟者。

“請您原諒,利卡爾先生。今天我或許不是很舒服、我也許要先失陪了,或者說,接下來仍有兩天需要失陪一下。”

我找了個空隙,快速把我的說丟擲。

“我也覺得你挺難受的,不過我不介意,記住我說的就行。回去好好休養。”他把津布卡叫過來,嘴上吩咐幾句,便讓我回了。

之前我們走的是監獄的後門,而現在我們要從前門出去。我昏昏沉沉地走著、發現走前門的人越來越多。

“哦對了,現在正是行刑時間。看那個斷頭臺,正一點點升起呢。這下也省得我帶你專門來一趟了。”

我猛地把頭抬起來,監獄大門外堵得人山人海,斷頭臺在門外的很高處,聲音幾乎壓壞我的耳膜。他們的臉上各各帶著興奮的神情,歡呼著。

我們透過手續離開大門後,一陣猛烈的喧鬧聲傳來——犯人一步步走上斷頭臺上,逐漸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他神情凝重,雙腿不止地發抖、隨著兩聲槍響,全場的氣氛頓時安靜了下來。

“契摩西弗·皮埃羅·馬斯克休斯,你身犯五起謀殺罪,同時有十多項其他被指控罪名,上帝與人類的公德決定將你送往地獄。你現在還有什麼想說的?”一個穿黑長袍的人拿著一卷紙念道。

他嘀咕了句什麼,看嘴型應該是“沒有”。

一旁的粗壯大漢將他的繩索解開,將頭摁在閘上,將閘鎖緊。

“三,二 , 一”

刀子落下,人頭掉進了筐子裡,血液射得很遠,臺下傳來一片歡呼,頭被提起來示眾…

……

我顛巍巍地走回到房間,一路上津布卡扶著我。我在離開行刑現場不久後便在花叢中嘔吐了。直到現在,我躺在床上,我仍然感受到一陣陣的噁心。

他正是先前那個我回憶不起名字的人,曾經隸屬於捲簾人的人。我知道他不可能做出謀殺的行為,更不可能被指控二十多條罪名。他或許因為自已與捲簾人仍有關係,被處決了。但我為什麼能全身完好無損的活到現在?我逐漸認為自已活得不公,認為自已處於如此安逸的氛圍是自已的無能。他們就這樣死去了,犧牲了,而我如逃兵,甚至在幫敵人做事。

但他們又一定是敵人嗎?這是我的幻覺,還是事實?他們的外表如狼一般,對待異類的恨毒,又如同———狐狸,對待國民賞罰分明。透過外表,他們的內心又如何呢?利卡爾到底的真實目的又是什麼?我已經無從得知了。

在病假的最後一天傍晚,我打算排解一下自已的苦痛,去外面散步。

衣服有些鬆垮。我照洗手間的鏡子時驚訝地發現自已又變得和以前一樣消瘦。鏡子表面鍍了一層白色斑點,大概是在洗漱時濺在了上面。

我在路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看著這些國民,心中很不是滋味。

我如同聽從召喚一般朝著一個方向走去,好像那個方向可以帶給我想到的答案、精神的慰籍。

一陣熟悉的音色、響起,淡入我的腦海。我痛苦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緩解.我快步向前走去,還是老地方,還是那位老人,獨自演奏著吉他、

我站著聽了許久,這音樂雖比不上交響樂般史詩壯麗,卻依然能讓我淚流滿面。我從兜裡掏出錢,將所有先令給了他。

“真摯地祝福您!先生或女士,您想聽些什麼呢?”

我強忍哽咽,“一首《致火堆》吧。”

他的眉頭流出歡喜的神情,“是您啊,先生。您又來聽我的演奏,我真是倍感榮幸。”

他淺淺調了一下音,熟悉的旋律再次響起,開始時的音樂如泣如訴,似被蒙上雙眼,在未知的環境下獨自前行。比起對未知的恐懼,更多的是對前途的迷茫。只一剎,如火在寒冷的黑暗中升起,讓人點起對前路的希望。最終如同太陽自東昇起,照亮了一切,那是真理的洗禮,那是純粹光芒的照耀。

我深深地陶醉於其中,以至於很久之後我才意識到曲子早已結束,我又回到了冰冷的現實中。

“你見過光明嗎?”我問他。

“沒有。我從出生起便無法看清了。”

“我感覺我被人蒙上了雙眼。我自以為看到開燈的人,也看到熄燈的人,我便可以看清那道光芒。我只感受到了火堆的熱,卻無法看到火堆的樣子……”

他思索了一番,突然笑道,“年輕人,你見過光明嗎?”

我肯定的回答。

“我們不曾見過它,也無法理解它。我的一生終將與音樂為伴,受人擺佈。也許有人活在太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終日與地上的蘑菇為伴,直到真菌蔓延到他們身上。我渴望著看到世間的樣子,即便只有三天。那些躲在陰暗角落的人,是否會渴能有一天被照耀?”

他又笑了,笑得很開心。“我感受到了光,是太陽照射我時的溫暖。現在它正離我遠去,是因為自已從全身火熱,到腰部以下,到腿,到腳。我聽說夜晚時會有路燈,但那對我來說不是光。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它無法驅散漫漫的寒冷。如果我在黑暗中知曉寒冷,那麼在溫暖來臨時,我亦可知曉光明。”

他彈奏著《安娜·麗尼尼娜》,用他老而渾厚的聲音如是說。

我有些明白了。真正讓自已解除內心的不安的並非一味讓他們醒悟卻什麼也不做,也非讓他們永遠沉睡,而是在喚醒他們之後去迎接太陽,而非燈光。唯有理性才可戰勝一切,卻又不一味地理性,因為那便是一種愚鈍。

我看到的並非捲簾人所讓人們看到的燈光,我看到的是太陽,是真理,是真理本身。我大笑了起來。

我笑世間所有人都在追尋著一個毫無意義的目標。反抗也好,苛活也罷,甚至是欺詐、屠殺,他們從未看到過真正的真理,真正的光明,因為簾子外的天是黑暗的,只有一盞昏暗的燈,讓他們鬥爭了近百年。

那位老者大概是被我嚇到了,音樂停了下來,周圍人也有些在看著我,疑惑地盯著我。

“哈哈,愚蠢,愚蠢至極!”我衝著他們大吼道,“你們還在相信神明?你們還在相信虛偽的真理?你們錯了,你們都錯了,是時候該清醒了!”

我知曉了一切。熄燈者為了排除異教,以我為導火索,將他們個個殲滅。由於我的特殊性,以及利卡爾該死的“惡趣味”,我被留了下來,來到這裡——或是說,為了檢測捲簾人能否被同化,被他們利用。熄燈者悲哀啊!他們不讓國民知道任何有關內部邏輯的事,向所有人隱瞞事實,最終扼制時代的發展,將會被新進思想推翻。捲簾人悲哀啊!他們想讓人們保持樂觀心態看待世間萬物,用華麗的詞藻包裝痛苦,卻忽略了人們悲傷的本質。國民悲哀啊!他們在一次次獎勵後迷失了自我,最終變為一個任人擺佈的庶民!唯有理性,能帶我們脫離苦海!保持不盲目相信,向事物真正的本質去看!

等我在這裡滔滔不絕時,我才注意到我的面前圍著一大群人,紛紛嚷嚷地討論著。幾輛馬車開了過來,裡面下來幾個人,推搡著把我拖進車裡。我大聲宣揚著真理的面貌,努力去說服那些群眾,他們大多數是在疑惑,談論著我剛才的言行。那個老者被一群堵著追問,而他正慌亂地尋問我的蹤影。

“為什麼把我抓起來?”我氣憤地問道。

左右兩邊的人沒有說話。

“為什麼?!”

他們兩個還是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說道;

“你瘋了。我們正把你送進精神病醫院。”

我火冒三丈,大聲辯解“我沒有!我只是醒了!”

那兩人聳聳肩,“每一個瘋了的人都會說自已沒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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