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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夜雪笑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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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德五年,臘月初八。

飄飛的雪簌著涼意,銀亮的染料摻了些青灰渲染的圓月,撒著光,誰的路更加敞亮。

“小升,拿壺酒來。”

年近古稀的灰髮老人沾染這一身病氣,眼看要活不過這個冬天,卻執拗的要酒喝。

“先生,江寄舟少爺過幾日便來了,你喝太多酒,他看出來,怕是要生氣。”

書童扶著老人單薄的身子,將厚重的鶴氅披到老人身上。

“啊,小江又要來了,年歲十六的解元,確實威風啊。”老人攏了攏氅衣,吸了聲鼻子,“也罷,我也希望能活著看到他中進士,但如今只能送他去國子監了。”

“先生,以江少爺的本事,來年春的時候考上進士也是沒有問題的。”

老人拽著小升的胳膊,書童半蹲仰視著老人溝壑般的臉龐。

“小升,你瞧的淺薄,他便是能考也不可去考。”

“請先生賜教。”

老人神秘莫測的笑容唬住了書童,趁其一個不注意,從書童身後倒了一杯熱酒,偷樂著先抿了一口。

“先生!您不能再喝了!”

老人伸手按住小升的頭部,仰頭倒入口中,“咱們現在這是在哪啊?”

“先生!您又說醉話了!”

老人將白瓷酒杯雙手端放在石桌上,“老臣曾是階下囚,也曾廟堂居高中。一腔熱血念萬世之功,京城雪厚寒吾心啊!”

“小升,這裡是京城,世間最繁盛的地方,竟處處是豺狼虎豹,惡臭蛆蟲!”

“小江是個沉穩的孩子,他曉得名聲該要,但來了京城要斂芒他也曉得,即使有人保他,也不該走的太耀眼,否則遲早比我先下那詔獄!”

小升抱住老人的腦袋,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凍得不停顫抖。

“先生……隔牆有耳,別說了……”

慌忙中,小升不免扯開了老人的衣領,焦黑猙獰的傷疤頃刻間喧囂奪主,同黑鐵的鎖鏈般鎖住了這個老人前半生。

“小升,你怕什麼?誰還會來這昭罪寺啊……”

“夏老,除了我這良心的學生,還能有誰啊。”

同雪一樣清涼的聲音墜著風傳過來,卻同酒一般暖了老人半截身子。

“小江……來了!你現在就這麼來了,也不怕落人口舌!”

少年打著一把落雪的紅傘,身著一襲單薄的白色長衫,身姿亭亭如松,如同經受風饕雪虐卻不倒的青竹,清瘦而堅韌。

另一隻手穩穩的提著兩個陶罐,快速踱步到老人身前,陶罐也不曾晃動。

她將陶罐輕放在石桌上,甫一開啟陶罐,白霧騰起,蒸得老人額角冒了汗。

酒香瀰漫,老人神色一喜,手上的動作卻躊躇不定,猶豫著問,“小江……你這是……”

“喝吧,藥酒有益,給先生解饞用的。”江寄舟將傘面撐在老人頭上,“先生,不必擔心,我抄的小道,沒人發現。”

“江少爺怎麼這就來了京城,可有地方落腳?”小升抬頭擔憂的看著江寄舟。

江寄舟如今一十有六,許是女子先長的原因,竟高了同歲的小升一個頭,寬闊的肩膀,結實的脊背,竟同男兒一般壯,除了那張白淨漂亮的臉龐,是一點也看不出女兒家的模樣。

最為巧妙的是那不知用何物泥塑的喉結,隨著說話唾咽會上下滾動。

要說這世間有誰知道她女子的身份,恐怕只有家中的父親和眼前的老人了。

“唉,住了這麼久,也覺得這昭罪寺不是人呆的地方,走走走,進裡屋。”

小升連忙抱起陶罐,先行推開木屋的門,老人慢騰騰的挪到門內,江寄舟收起傘支在門口,抬頭望去,天空朦朧黑沉。

隔著昭罪寺僅一里的地方,便是繁華的夜市,明明只是帶了“昭罪”二字,饒是京城再怎麼擁擠,人們也不願意靠近這寺廟一步。

所以本該乞骸骨的老人就躲在了這個地方,度過自已最後的生命。

曾經進過詔獄後,落下一身病骨,老人也不願去請大夫,哪怕後來沉冤昭雪,老人也東躲西藏。

他曾無限風光的站在城牆上眺望遠方,陪先皇把酒言歡,最高當上過內閣首輔,待了三年,就被一個結黨營私的名頭打入詔獄。

他自認朝廷中最清流的人物,家無餘財,身無友人,但也正是一個獨立倔強過了頭的性子,讓他受難的同時活了下來。

先皇臨終前特意將他從詔獄裡放了出來,問他,“夏卿是朕早年的親信,在詔獄裡受了苦了,想要什麼,跟朕提,要不你再進內閣,或者太傅……”

“臣入詔獄十餘載,體弱多病,恐怕撐不住為陛下盡忠,還望陛下放老臣乞骸骨回鄉……”

夏仲淳的老家在榆州道,此道有個名聲響亮的詩人,叫江闋,自號守拙老人,年歲三十有六,家丁六人,學生三人,還帶著一個十歲的孩子,那孩子有個很悲涼的名字。

叫江寄舟。

江闋從未娶妻,卻有個親生兒子,在那孩子四歲時,一時間傳遍大江南北,眾說紛紜。

夏仲淳回鄉後,隔日便溜達去了江闋所在的河西村,村頭上坐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抱著一本經書口若懸河地和一個二十多的壯年人辯論。

終末,壯年人激動的抱著孩子痛哭流涕,大叫要孩子明日就去鄉試,夏仲淳見了一驚,一個十歲小兒怎麼可能這般聰慧?

走近一瞧,那孩子迷戀般倚靠在壯年人的懷裡,在吵鬧中安靜的像是睡著了。

有人靠近使壯年人警覺起來,剛才還悲喜交加的臉上頓時失色,質問夏仲淳,“你是何人?”

身著布衣的白髮老者笑著摸了摸稀疏的鬍子,另一隻手晃盪著兩個陶罐,“我來請你的先生喝兩盅。”

就這樣,夏仲淳進了守拙老人江闋的草堂,那草堂乾淨樸素的不像是一個讀書人待的地方。

門口蹲著個粗漢,嘴裡叼著兩根黃葉,招呼小狗似的招呼著壯年人懷裡的小孩。

小孩從壯年人懷裡中掙脫開來,很有禮節的雙手交握,朝粗漢一拜,一個農村的孩子,穿著破舊麻衣卻不掩一身氣質。

夏仲淳一直琢磨不出來這是什麼樣的感受,後來回了京城,遠見天子時,才驚覺,那孩子通身分明是皇室禮教的規矩。

真實的荒謬感放大在眼前,那一身貴氣的孩子,朝著村裡的粗漢,脆生生的喊了聲,“爹。”

粗漢張開雙臂,孩子迫不及待的鑽到粗漢的懷裡,絲毫不嫌棄粗漢一身髒臭味,笑得異常燦爛。

這時,粗漢才看向夏仲淳,笑呵呵的說,“家裡孩子不懂禮數,怠慢了夏首輔,夏首輔,有失遠迎啊,在下姓江,單名一個闋,上闋下闋的闋。”

夏仲淳饒是見識廣,也在心裡罵了句,“見了鬼了。”

他常說,自已在來到河西村的時候,就像是重活了一遍,返璞歸真。

偶然一次碰見江寄舟那小子來了月事,他才發現自已本意離開官場,卻似乎又捲了進去。

他親自送假扮男子的女孩去院試的考場,女孩在平均年齡二十多的考場上脫穎而出,奪得案首,成為了廩生。

此時,他疾病加重,暗中潛回了京城。

他說,“為師為你鋪路,你且去做自已要做的。”

一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十六歲的解元名揚京城,多少人盯著,就等這孩子成為虞朝建國以來最年輕的進士。

一年未見,這孩子竟然和抽條了似的猛長。

“你是不是吃了那藥?”夏仲淳猜測,也暗自安慰自已,說不定就是單單長的快呢?

“先生,您知我為何而活。”少年關好門窗,側身,眉眼落入一片陰影,嘴角噙著笑意。

“行,小江,可別讓你爹白髮人送黑髮人。”夏仲淳倒了一杯酒,沒好氣的冷哼一聲。

少年坐到床邊,開玩笑的說,“那就說明我爹活得久啊!我希望我爹長命百歲。”

小升好奇的摸了摸少年的肌肉,驚奇道,“先生!這肉是結實的啊!靠,少爺怎麼練的!教教我!”

“等你考上解元!也能這般強壯!好生唸書吧,小升。”江寄舟分了夏仲淳一杯酒,一仰而盡。

“先生,我現在住在國子監,管轄我們班的學正叫……叫噢!梅謙樺!他是真的沒銀子花嗎?不會訛我銀子吧!”

忽略掉江寄舟吊兒郎當的玩笑話,夏仲淳回憶了一下,“梅謙樺啊……他似乎是庶吉士出身,就是性子太古板了,還衝,得罪的人可太多了,不過人還可以,你可以試著跟他搞好關係。”

“不過啊,夏先生,我怎麼聽說梅謙樺是曲遊的人啊。”

青蔥的手指沾了點酒液,在木桌上寫下一個浙字。

夏仲淳心領神會,“曲遊現在調到哪去了?”

“嘿!前兩天當上國子監祭酒了,聖上親自調的。”

夏仲淳搖了搖手裡瓷杯,挑眉暗諷,“小心著點,這可是大人物,不過梅謙樺……這人惻隱之心可是相當氾濫,估計是被利用了。”

一老一小一夜暢聊,洶湧的朝堂竟是被一點點拆解明晰,小升聽得昏昏欲睡,腦袋連續的點著桌面。

江寄舟扶住小升的頭,攬住他的腰,打橫抱到床上,掖了掖棉被。

“咱們點到為止,為師也有很多拿不準的地方,你且行且慎,多估量估量,真正的戰場還要等你決定去考會試。”

夏仲淳脫了鞋襪坐在床邊,瘦骨嶙峋的腳踝蒼白沒有血色。

江寄舟瞥見後神色不虞,卻到底沒有提起病情,彷彿兩人還在一年前的河西村,還是一年前的人。

“先生,早些歇息。”

“回去吧,別叫人給看見了。”

燭燈晃動一下被吹滅,房間陷入一片黑暗。

門口有寒風溜進,又徹底安靜下來。

少年打著紅傘走在雪夜裡。

這時沒了熱酒候在身邊,又覺得這夜著實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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