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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難敵一聲令下，身後的幾個差官抬出來一個木頭盒子。
這個木頭盒子四四方方，底大而口小，整體是個四方臺的樣式。
盒子的一側刻寫了三個大字——「官准斛」。
這個東西叫斛，是古時候的一種標準容器，標準到已經成了一個容積單位。
秦王掃六合，一統度量衡。十合為一升，十升為一斗，十鬥為一斛。
如果按照現代的單位來換算的話，古時候的一斛相當於今天的二十升。
馮難敵指著這個斛對大家說：“要是你們誰能夠從家裡拿來的稻穀恰好裝滿它，我就免除大家所有的稅賦。”
說完馮難敵又往地上扔了一個較小的木頭容器，樣式和斛差不多，也是四方臺，但是底小口大，還帶個把手。
“你們可以拿著這個「方升」回去舀糧食。”
十升為一斗，十鬥為一斛，這單位換算都擺明了的問題，只要拿著這個方升回去舀一百升，拿過來就是一斛了。
大夥兒不相信幾千貫的稅錢這麼容易就免除了，大家都有點兒畏縮，沒有一人上去撿那個方升。
第一嬌連忙對馮難敵說：“馮督軍，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們要是有人真的把他恰好填滿了，你可不能後悔。”
馮難敵笑著說：“我馮難敵這點兒魄力還是有的。”
聽見第一嬌為大夥兒撐腰，有的人開始膽子大了起來，準備上前去撿那個方升。
馮難敵又開口說：“但是機會只有一次！”
“要是你們帶來的糧食多了，或者少了，那就得乖乖地給我交稅。”
“到時候可別怪我沒給你們機會！”
馮難敵一席話說得那個剛準備去撿那個方升的人趕忙縮回了人群。
大夥兒來回來去轉著頭交談，紛紛議論著這事兒太簡單了。
“百升不就是一斛嗎？回去在糧窖裡舀一百下拿回來不就行了。”
“對呀！這個馮難敵是不是腦子壞了？”
“誒！我看不是，是咱們阿嬌將軍的威儀震懾住了他，他才出這麼個問題裝裝樣子。畢竟他也要面子。”
“哦！我看老李頭說的對！咱們少將軍十幾歲權杖野牛嶺上萬的軍隊，他也就是有個督軍的身份，要不然早就嚇尿了。”
一群人討論來討論去，還把信心越討論越高了。
人群中有些人爭著前去搶那個方升，山賊們雖然老了，也是好面子，愛功勞的，這要是動動手把大夥兒救了，那是多光彩的事兒。
然而人群中也有退縮的，就比如剛剛跳出來抗稅、差點兒被弩箭射死的那個瘦老頭。
他就沒上來爭搶，畢竟一斛米也算是不小的財富，本來就讓他拿出來救大夥兒，他也捨不得。
馮難敵看著這些老土匪搶那個方升亂成一團，不自覺一臉壞笑。
劉夏一眼就捕捉到了這個怪誕的笑容，看著自已的仇人笑得這麼歡，就恨得牙癢癢。
馮難敵這個精得比水晶猴子還精的精靈鬼，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鬆口。
劉夏知道有貓膩，但是看不出來在哪兒。
他猜想大概就是這兩個容器的體積被動了手腳，現在肯定不是一比一百的比例了。
但是古代的容器，劉夏一個現代人也沒有概念，他無法印證自已的猜想。
然而人群中有個八十多歲的老頭，白鬍子都垂到了肚子上，看起來和大家夥兒十分不同。
這些老土匪一個個拿的都是刀，他拿的卻是一把算盤當武器。
這個白鬍子老頭本就是個文人，退休前在土匪窩裡當會計。
他原來就是管分發糧食的，對這些容器的大小最為敏感，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方升沒有問題，問題就出在斛上。
老頭不像其他老土匪那樣粗魯大方，他擠出人群，走到第一嬌的面前，小聲跟她說。
“阿嬌將軍，這斛有問題，比標準的斛大。”
第一嬌聽後大感不妙，在空中連甩了幾下馬鞭，脆利的響聲頓時讓爭搶方升的老土匪們安靜了下來。
大家的手還是緊緊抓著方升，生怕被別人搶了去。
她指著木斛質問馮難敵：“這個斛是不是容量不準？比標準容量大？”
馮難敵本想板著臉回答，但是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可從來沒說過他是準的。”
話音剛落，爭搶方升的幾個老頭像木頭一樣僵直，不約而同地鬆開了手，任由方升落在地上。
幾個人又趕緊退回了人群，對這個方升避而遠之。
大家都知道要是量不準，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第一嬌斥責馮難敵說：“好你個黑心賊，看來你早就謀劃好了，為了坑害我們，連黑心的假量具你都做好了。”
馮難敵連忙解釋：“這你還真冤枉了我。”
“看見沒有，這上面寫的「官准斛」，官府的標準量具，我是從鄧縣縣衙門裡抬出來的。”
大夥兒瞬間會意，看來這個鄧縣縣令也不是什麼好鳥。縣衙裡免得量具比標準量具大，就可以在收稅的時候多收百姓的糧食。
此時大夥兒一個個跟霜打的茄子一樣，默默無語，不像剛才那麼爭先恐後了。
現在大家都不知道現在這個大斛裡面是幾升，都不敢做這個出頭鳥。
第一嬌有些氣憤，拔出寶劍來指著馮難敵。
“馮督軍，你這樣騙我們，不好吧。”
馮難敵急忙躲到侍衛們的身後，壯著膽子回懟：“剛剛你們一個個不都很囂張嗎？還都說我腦子瓦特了，還說我怕你。”
“怎麼？佔我便宜的時候一個個囂張的不行，現在稍微吃點兒虧就氣急敗壞了？”
馮難敵挑釁著一眾老土匪，大夥心裡憤怒，卻不敢出頭。
“快點兒，要是再過會兒沒有人敢接這個方升，你們就沒有機會了。這稅我就收定了。”
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叫一聲，跳了出來。
這個人就是楊大眼的兒子楊小眼。
楊小眼本來就是一個急性子，暴脾氣，跟他爹說話都風風火火的。
他剛剛一直聽著這些話就憋屈得不行，早就想跳出來，卻被他爹按住了。
眼看一群人被這個野猴子一樣的人逼成這樣，他再也按耐不住了。
“不就是一斛米嘛，我來！”
一看衝出來的是楊小眼，老土匪們心裡咣噹一下，心想。
完了！
楊小眼這小夥子脾氣衝得不行，做事沒什麼腦子，他跳出來，肯定是蠻幹，想著靠蒙、靠猜、靠賭。
但是卻沒有幾個人攔他，因為到了這個地步，總要有一個替罪羊。
大家都認為楊大眼家裡有錢，適合當這個替罪羊。
大家現在心裡都已經沒有想收稅的事了，都想著收完稅怎麼跑到楊大眼家裡去鬧，去要賠償。
第一嬌也瞭解楊小眼沒什麼腦子，她拉住楊小眼問：“小眼哥，你行嗎？”
“不就是一斛米嗎？我還不信我量不準。”
楊小眼輕輕推開第一嬌，用手裡的方升指著馮難敵問：“你這個斛不準，我可以看看嗎？”
馮難敵心裡面都要樂開花了，他來野牛嶺督軍快一個月了，深知這個楊小眼是個用肌肉思考的人。
“行！當然行！”馮難敵的臉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楊小眼抬起斛裡裡外外看了一圈，用手臂去探，去環抱，想估一個大概的尺寸。
看了半天，啥也沒看出來，站在原地撓著頭。
“多看會兒，慢慢看，不著急。”馮難敵看他這滑稽的樣子，笑得更加放肆囂張。
要真是算的話，這其實也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問題，但是這裡的人連山賊帶土匪還有這位十分好看女扮男裝的大小姐，一個學過小學幾何的都沒有。
這問題當然還得是劉夏才能解決。
但是劉夏已經把臉上的鬍子頭髮打了好幾個結，深深地躲在人群中。
他要是被馮難敵認出來，可能就享年二十五歲了。
但是他沒想到楊小眼衝了出去，他感覺自已能夠趁機幫上點兒忙。
劉夏附耳對老頭楊大眼說：“你去讓楊小眼用方升的沿口量一下那個斛的口邊、底邊和斜稜邊。”
楊大眼驚訝地看著劉夏，想起了他的身份，選擇相信他。
楊大眼衝出人群，跑到楊小眼的身邊，父子倆一同量了量斛器的幾條邊的長度。
量完之後，父子二人便從人群中拉出劉夏和楊大娘，往楊老頭的家走去。
“等等！”
馮難敵忽然一聲呼喊。
“這個長得像野人一樣的人是誰啊！”
劉夏雙腿發抖，心都要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