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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話落，季橋南隨意地往客廳掃了一眼，卻輕輕地皺了皺眉，被陶樂絨察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客廳的桌子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束玫瑰花，正插在棕色的半透明花瓶裡。
陶樂絨把裝著電腦的書包小心翼翼地靠在沙發邊上，接著把袖子挽起一截，露出纖細的手腕。
“你有什麼忌口嗎？吃不吃蔥？”陶樂絨伸手把頭髮抓成一束，在手腕上摸了半天才想起今天早上出門時沒帶皮筋，又把頭髮放下來。
季橋南走過來，瞟了眼桌子上的那束花，又轉眼去看陶樂絨放在地上的書包，伸手把它提起來放在沙發上。
“你隨便煮點就行，我好像不是很餓。”季橋南看了眼陶樂絨放下來的頭髮，不算長，剛過她鎖骨的位置。
陶樂絨嘴上嗯了一聲，還是轉身去了廚房。早上用過的盤子被整齊地立在廚房水池邊的瀝水架上，她忍不住地回想起季橋南早上洗盤子的身影。
從冰箱裡拿出蔥和雞蛋，陶樂絨準備做碗蔥油拌麵，省時又簡單。
洗蔥的時候沒紮起來的頭髮從耳後滑落，苦於沒有擦手的東西，陶樂絨只好吹了吹額前的碎髮。
這一幕剛好被走進廚房的季橋南看到，他從房間拿了杯子，順便換了件穿起來舒服多了的短袖。
“要我幫你嗎？”季橋南把杯子放在一旁，跨腿站到陶樂絨身後，伸手從她眼前把掉落的髮絲勾到她紅透了的耳後。他手上的動作儘管小心且溫柔，但還是似有若無地擦過了陶樂絨的耳骨。
“沒事沒事，不麻煩你……”陶樂絨臉上一陣發燙，手裡的蔥其實已經洗好了，卻因為不敢轉身面對身後的季橋南，只好硬著頭皮又洗了一遍，季橋南指腹擦過她耳畔的時候，她的胸口突然一震。
季橋南把她的頭髮輕輕地攏在一隻手裡，另一隻手從口袋抽出一條絲巾，在用手抓住的位置繞了幾圈，最後打了個勉強能認出來的蝴蝶結。
接著陶樂絨就側身從水槽和季橋南的夾縫中鑽了出去，她始終不敢眼看季橋南，只是慌亂地開啟放米麵的櫃子，在裡面翻找起來。
季橋南拉開冰箱門，從裡面拿了瓶礦泉水，擰了蓋子，倒進那個黑色的馬克杯，他靠在旁邊的臺子上，仰頭喝了一口。
喉結滑動了兩下，季橋南胸口的躁鬱似乎平息了不少，但手指似乎還殘留著些許來自陶樂絨耳廓的溫度。
“你覺得是你生日好，還是我們領證那一天好？”季橋南望著她忙碌的背影， 此時正把面往煮開的水裡放。
“什麼意思？”陶樂絨回頭了一下，又很快地轉了回去，忙著用筷子拌鍋裡的麵條。
廚房本來也不算大，季橋南兩步就到了陶樂絨身邊，幫她從碗架上拿了只大碗，然後才開口說：“有人來過家裡，得改個密碼了。”
陶樂絨下意識地“啊”了一聲，然後又想起了客廳的那束花，很快懂了他話中的意思，“為什麼要在我們不在的時候來？”
說話的時候陶樂絨抬頭跟季橋南對視了一會，她腦後的絲巾和馬尾隨著她的動作也一晃一搖。
“我爺爺病危了，”季橋南話落，但陶樂絨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多驚訝，他又接著說，“最近我哥的動作也變多了。”
陶樂絨看起來並不驚訝，並不是因為季橋南爺爺病危的事情在今天已經從三個人口中聽說，而是她正忙著把煮好的面撈出來放進碗裡，再把蔥段放進油鍋裡。
油很快浸沒綠色的蔥段，蔥香味沒一會就蔓延開來，陶樂絨沒顧得上回季橋南的話，只是很認真地做著她的蔥油拌麵。
季橋南從陶樂絨手裡接過做好的蔥油，倒進裝著面的碗裡，順手把鍋放進旁邊的水槽裡。陶樂絨幫他把碗端到一旁的桌子上後，準備去把鍋洗了，卻被剛坐下的季橋南拉住了手臂。
“等會我吃完自已洗吧，謝謝你了，坐下休息會。”季橋南騰出另一隻手，給陶樂絨拉開了旁邊的椅子。
陶樂絨不知道是不是自已急著想要逃跑的意圖太過明顯，只好帶著點心虛坐在他身邊。
“怎麼樣？不算難吃吧？”陶樂絨歪著頭看了眼季橋南，找話題問他。
季橋南把嘴裡的面吞下去了之後才開口：“很好吃。”
他的誇讚似乎也並不是出於客套，反而聽起來相當真摯。
陶樂絨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腦後的馬尾，順手觸控到那個細膩順滑的材質，才意識到剛剛季橋南給她扎頭髮的東西是一條絲巾。
季橋南吃得很快，也吃得很乾淨。期間陶樂絨一直低著頭看手機上的訊息，小組作業群裡不停地發著他們在club裡的合照。
還有苗舒雨在群裡問了她是不是認識一個叫賀松的男生，陶樂絨不確定是不是同名同姓，但這個名字她的確認識，是她的大學學弟，還曾經追求過自已一段時間。
回覆過後，苗舒雨很快私聊她：“我們隔壁專業的男生，剛剛想幫你問房子的事情，結果他說你的名字跟他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陶樂絨一陣語塞，雖然苗舒雨也是出於好心，但也沒有到要把她的事情傳播得到處都是的地步，她有點不悅，回了句：“可能認識吧，大學的一個學弟叫這個名字。”
季橋南吃完了之後，收拾了桌面和碗筷，又回到陶樂絨身邊坐下，發現她還是皺著眉頭悶悶不樂的樣子，便開口問她：“怎麼了？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嗎？”
“沒跟他們一起去club，好像錯過了很多事情，”陶樂絨掃了眼苗舒雨發過來的照片，上面的男生確實就是她的學弟，又繼續跟季橋南說，“對了，你剛剛說你哥的動作變多是什麼意思？”
其實季橋南並不是好奇，只是陶樂絨點開那張照片看的時候，他也剛好瞟到一眼，是個男生。
季橋南靠在椅背上，把視線轉移到陶樂絨腦後有點鬆了的馬尾上，問她：“錯過什麼了？”
“我也說不上來，不過這就是個小組作業，每個人都完成自已的部分就行了。”陶樂絨把手機熄屏，放到一邊。
剛洗完的碗還在瀝水架上滴著水，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把他們之間的沉默襯得更甚。
季橋南探了探身，伸手把那個搖搖欲墜的結又打了一遍，他的聲音在陶樂絨耳邊響起：“我家情況比較特殊，把你拉進來是我們的不對。”
季橋南的突然靠近，讓陶樂絨的心跳得很快，甚至讓她有點喘不上氣。
“是你說的，我們要互相習慣彼此的存在，反而是你好像並沒有習慣。”陶樂絨偏頭看了眼季橋南，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已，又開口：“不管你願不願意拉我進來，我已經進來了，所以我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聽完陶樂絨的話，季橋南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感到一陣難得的輕鬆，甚至是他自已都很難察覺的緊張都被一掃而光。
“季陸北讓我們儘快有個孩子。”季橋南說得過於冷靜，幾乎察覺不到什麼情緒的波動，倒是陶樂絨很快漲紅了臉。
“可是我……”陶樂絨張了張嘴，卻不知道到底要說什麼好。
季橋南繼續說：“就算我和家裡徹底斷絕關係，我們也還能在裡這過得不錯，所以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強迫你做這些事情。”
陶樂絨擺了擺手，急著把自已的話說出來，沒想到被自已的口水嗆到，憋得臉更紅了：“咳咳……應該還沒到斷絕關係的地步吧。”
季橋南把自已擰開的礦泉水遞給陶樂絨，順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等她稍微好點了才繼續開口。
“我從小就跟我哥關係不好，如果爺爺去世了，他估計會想方設法讓我主動離開季家吧。”季橋南試圖讓自已的語氣輕鬆點，但還是難掩語氣中的疲憊。
“我見過你哥哥，他確實看起來不怎麼近人情。”陶樂絨想起那次由陶盛源組的飯局，季陸北不屑的眼神她時隔這麼久仍記憶猶新。
“去年我們結婚之前那段時間，我的公司陷入了資金危機，是我哥拿這件事情來逼我跟你結婚，雖然最後是我爺爺出面解決的，但其實最後公司也只剩下一個空殼了。”
“我從小是爺爺帶大的，季陸北似乎覺得我是他事業上的絆腳石吧，他這個人不講什麼感情，讓我來英國的時候，他說希望我一輩子都不要再回去。”
陶樂絨喝了半瓶水，才勉強讓自已冷靜下來，認真聽季橋南說的話，因為之前嗆到之後咳嗽，眼角蓄著點生理性的眼淚，眼睛看著溼漉漉的。
“所以跟生孩子有什麼關係？”陶樂絨又把話題轉回到最開始的地方。
季橋南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空瓶子，瓶子被他瓶蓋朝下倒立在了桌上，他才開口說：“我爺爺應該是覺得如果我們有了孩子，我哥剷除我的道路就不會太順利吧。”
其實話說到一半的時候，陶樂絨才突然注意到，自已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和季橋南的座位靠得這麼近了，季橋南的半張臉陷在陰影裡，語氣也是蓋不住的疲憊，她想起一個合適的形容詞——脆弱。
似乎今天晚上的季橋南對她徹底敞開心扉，說了很多她還無法理解的話。偶爾的靠近，偶爾的笑意，甚至是偶爾察覺到的他的黯然，壓在陶樂絨胸口，不過她的心在胸腔裡仍跳得很快，讓她沒由來地想做一件大膽的事情。
儘管心底有個很小的聲音在反覆地播放，陶樂絨，你不可以輕易地相信任何一個在你面前示弱的男人。
她說服自已，哪怕是朋友之間也可以安慰，更何況他們已經是名義上的夫妻，她還接受了季橋南那麼多的好，適時的回報也是情理之中。
季橋南遲遲沒等到陶樂絨的回話，不小心把瓶子碰倒了，空瓶從桌上掉到地板上，最終停在陶樂絨的腳邊，空瓶落地的聲音剛好填滿了略顯尷尬的沉默空隙。
他正準備彎腰去撿，陶樂絨卻眨著她亮晶晶的眼睛，朝他的方向伸開了手，季橋南愣了下，沒能反應過來，頭直愣愣地撞在了陶樂絨單薄的肩頭上。
“聽說人低落的時候，最需要的是一個擁抱，所以……”陶樂絨說話的時候，她的胸腔也在微微顫動。
季橋南的頭髮蹭在陶樂絨的側頸，讓她不可抑制地縮了縮脖子，但她忍住了癢意，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季橋南的背。
這個擁抱來得實在是突然，季橋南腦子一片空白的瞬間其實很少，但此刻他卻彷彿大腦宕機般愣在她懷裡。
陶樂絨的頭髮有一股很淡的椰子味，季橋南從剛剛進屋子的時候就聞到了，因為跟她靠得太近，這股香氣很快充斥了他的鼻腔。
陶樂絨的手一下一下拍在他背上，力氣很輕，更像是撫摸。她拍了幾下後發現季橋南似乎沒多大反應，便停了手，懸在他背後。
季橋南的手支在她身體兩側，輕輕一用力就直了背，剛好對上陶樂絨的滿臉緋紅。
兩人對視了幾秒，陶樂絨還是敗下陣來，騰地一下站起來，重心不穩地往後晃了一下，連椅子都差點被她絆倒。
好在季橋南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她往後栽的瞬間輕輕一拽，把她拉了回來。陶樂絨的手腕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細得多，他洩了點力，但沒鬆開。
“陶樂絨，你安慰人的方式挺特別。”季橋南從椅子上站起來，身體的陰影很快覆蓋陶樂絨臉上的紅暈。
“你不會對所有心情不好的人都這樣安慰吧？”
其實季橋南並沒有心情不好，他的家事在他心裡早就是一團糟，不過陶樂絨似乎並不知情，反倒安慰起他來了。
陶樂絨手腕和他的手心緊貼，不知道是誰的體溫更高，讓她沒由來地覺得一陣燥熱，她花了點力氣，把手抽了出來。
“不是的……我先回房間了。”
陶樂絨幾乎是逃回了房間，季橋南在她剛出廚房後就忍不住地揚起了嘴角，衝著她慌亂的背影說：“那大門密碼我設登記結婚那天了。”
得到的回答是一陣關門聲，之後四下又安靜了。季橋南從冰箱裡拿了一瓶水，冷氣撲面而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已心也跳得很快，有可能比陶樂絨的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