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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樂絨不知道別人家的家教是怎麼樣的，但是在她同時擁有爸爸媽媽有限的童年裡，接受得最多的教育就是自已的事情自已做，以及不給別人添麻煩。
這也導致她的性格在旁人看來是有點要強得過頭的。
所以在那位小組成員，也就是發帖人給她發來道歉的時候，她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覺得這件事情肯定是有季橋南的插手，於是她很果斷地拒絕了他的道歉，並且連夜整理好了材料，傳送給了學院的辦公室郵箱。
接著又親自在樹洞發了帖，她沒否認自已大學時期拿過補助的事情，只是解釋到她在畢業後在網際網路行業工作了一年多，湊了大半學費，借了不少錢，現在還在做兼職。Eric並不是她很熟悉的朋友，只是見過幾面，因為順路，才會捎她回家。
至於婚姻關係，她並不是很想事無鉅細地袒露，她只是很簡短地提了下，我們兩個都是普通人，雖然他會稍微不那麼普通一點。
很快帖子的熱度很快就超越了那條置頂在論壇裡的道歉文。
比起一眼就看出是改編自網路道歉信模版的內容，人們更感興趣的還是未知的八卦，最後那一句的不普通，徹底成了關注的熱點，是有多不普通才能認識買得起那麼貴的跑車的朋友？
陶樂絨撐著腦袋看著一小會不重新整理就有大量湧入的新回覆，突然覺得很沒意思，比起懲罰壞人帶來的快樂，受害者自證清白帶來的無力是更勝一籌的。
於是她決定補充上一句話，看了眼時間，季橋南應該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沒有空搭理她在這個網際網路角落裡的胡言亂語。
不過季橋南還是在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補充在帖子裡的那句話，並且眼疾手快地按下了截圖。
“可能大家誤會了，我說的不那麼普通，僅僅是在說他對我來說是不普通的。”
事實證明季橋南截圖這件事情是正確的，因為學院辦公室準備調查這件事情，於是聯絡上論壇的管理員，而管理員為了配合學院降熱度，先把論壇的功能整個下架了。
為此陶樂絨鬆了口氣，沉下心來準備她一個人的小組彙報，她熬了一整晚，外加大半天。嘴裡幹得發癢，止不住地咳了好一陣才停下來。
宋苓的訊息是她正仰頭灌水的時候發來的，大體意思是，她覺得自已什麼忙也沒幫上，有點過意不去。
“沒關係，我這不都解釋清楚了嗎，至於道歉，我不會接受的。”陶樂絨清了清嗓子，勉強打起精神來，給她發了語音訊息。
“不過，樂絨你結婚的事情，怎麼從沒提前過，但是，如果你不願意提就算了。”宋苓的回覆十分小心翼翼，還配上了一個無辜的表情。
像智齒般橫在她為人處事中的“不給別人添麻煩”，此時就好像一夜之間冒出了頭，有種讓她不至於張不開嘴，但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就會被這陣痛牽扯的不適感。
她不知道季橋南會不會介意，但是Eric是他的好朋友，是知情一切的，雖然她和宋苓還未熟到那種程度，告訴她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又會不會給季橋南帶去新的麻煩呢？
對話方塊裡沉默了一會，隨即宋苓便識趣地換了話題。
“結婚真的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情，樂絨，你是怎麼決定要結婚的？”
當然不可能說結婚並非她所願，也不可能說她和季橋南其實是比朋友還要純潔的契約關係，於是她只好說得儘可能模糊。
“不需要什麼勇氣，只需要一點運氣。”
“對不起啊，樂絨，我實在是太好奇了，上次來我家接你的那個人其實是你老公吧？”宋苓還在噼裡啪啦地輸入，手機這頭的陶樂絨竟不覺得驚訝，反而鬆了一口氣。
“那天晚上你們前腳剛走，謝揚一就給我說了，他之前在某個飯局上見過你老公，別人提到了他已經結婚了，物件還不是他們圈子裡的人。”
陶樂絨主動發起了語音通話，宋苓也是幾乎秒接。
她陷在柔軟的床上，深深地吸了口氣，從被單散發出的淡淡桃子味讓她感到鎮定，於是陶樂絨翻了個身，換了個讓自已舒服的姿勢。
“對不起啊宋苓，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宋苓那邊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音，過了一小會才安靜下來，“我剛剛在回家路上呢，多大點事情，我不介意。”
“我大概能猜到你為啥不願意和別人說，他的身份確實比較特殊，哎，謝揚一自上次吃過飯之後，就經常讓我喊你和你老公一起吃飯，我都被他煩死了，他那點小心思。”宋苓接著補充，語氣十分誠懇，陶樂絨不禁默默感嘆了一下宋苓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之強。
“我倆平時都挺忙的，其實很難遇到，下次有機會我給他說一聲。”
其實陶樂絨不算說謊，平時白天季橋南要工作，自已要上課，晚上回家了收拾收拾又得接著做作業，不得不說，剛開學的課業壓力都快超過工作時的績效壓力了，她不敢懈怠，只能花更多的時間來減輕一點課業壓力。
“樂絨，我這樣說你別生氣，其實我接觸到的圈子裡，夫妻分開生活好像是很普遍的事情，我爸媽就是特別鮮活的例子，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好像只是搭夥過日子，各取所需的，所以我特別怕我自已也變成這樣。”
宋苓的語氣很認真，見陶樂絨沒說話，又急急忙忙地找補，說：“但是也可能只是我接觸到的是這樣的，我和季家的圈子不熟，不然可能我們會認識得更早一點也說不定？”
陶樂絨還被絆在那句“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 ”上，她不清楚有感情基礎的婚姻應該是怎麼樣的，雖然陶樂絨青春期的最大愛好就是反反覆覆地觀看各種帥哥型男出演的狗血言情劇，但關於那些結局中男女主愛得死去活來的橋段，她總是無法理解。
她只好將一切都怪在父母失敗的婚姻上，那場以互相撕扯而結束的婚姻裡，陶樂絨過早地感悟到了燃燒殆盡的婚姻，留下的灰燼裡有恨有怨，可就是沒有一點愛。
回過神來，陶樂絨試圖讓氣氛稍微輕鬆點：“但是你和謝揚一看起來感情很好，你不會重蹈這些例子的覆轍的。”
提到謝揚一，宋苓的語氣立馬輕快了起來，連抱怨都是帶著蜜的調子：“他啊，要是他敢對我不好，我不會放過他的……”
兩人的聊天內容從陶樂絨大學食堂菜式，到宋苓第一次的鋼琴比賽，沒有一個具體的主線，但總有能繼續下去的話口。期間陶樂絨還給自已煮了包泡麵，窗外天早就暗了下來，但她們卻沒有要終止聊天的跡象。
“我外婆是個特別奇怪的人，可能比你媽媽出門只穿淡紫色衣服還要奇怪，”陶樂絨找了個介紹學校社團的宣傳冊子墊在茶几上，才把煮了泡麵的鍋放上去，自已盤腿坐在地毯上，攪了一口泡麵往嘴裡送，“她來接我走的第一天，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問我為什麼要成我媽的拖油瓶。”
“並且之後的日子裡，這句話幾乎成了我外婆所有話的開頭，直到我媽去世的前兩天，她好像突然想通了，她不埋冤我了，從那之後她說的都是‘是我耽誤了你媽’，甚至在我和季橋南領證的那一天，回家的路上她還破天荒地哭了，原來那時候她已經拿到她的檢查報告，但是對我說的只是‘外婆不會成你的累贅’。”
貫穿了陶樂絨大半個人生的悲慘經歷就伴隨著她斷斷續續嗦泡麵的聲音，被她好像過於輕巧地說完了。陶樂絨甚至最後還喝了兩口麵湯。倒不是說這些經歷她有多釋懷，單純只是因為她在逞強。
“誒，怎麼感覺還是沒有你媽媽出門只穿淡紫色的衣服奇怪。”陶樂絨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電話那頭的宋苓很反常地沒有接話。
正當陶樂絨糾結是重新換個輕鬆點的話題，還是以時間不早了為藉口順勢掛掉電話的時候，宋苓吸了吸鼻子，發出了很輕很輕地抽泣聲。
“如果當時有人能抱抱你就好了，如果現在就有人抱抱你就好了。”宋苓的聲音鼻音很重，但是並不妨礙她的話說得極為真誠，就算是在電話這頭的陶樂絨，都被這句話擊得鼻頭髮酸。
沉默了好一陣，宋苓那邊傳來敲門的聲音，接著謝揚一的聲音就出現在了聽筒裡，宋苓說是謝揚一來了，只能改天再繼續聊天了，並且最後還約了陶樂絨明天一起去圖書館學習。
收拾完廚房，陶樂絨又窩回客廳的沙發，比起軟過頭的床，沙發躺起來的感覺要對她的腰椎更友好一點。
其實早已經過了季橋南正常的下班時間，並且也已經過了季橋南正常的回家時間，他始終都沒出現在門口。空蕩蕩的公寓裡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把陶樂絨的影子照得分外孤獨。
也許是太久沒有睡，又或者是一整碗碳水下肚，陶樂絨的眼皮越來越重，她給編輯到一半的文件按了儲存，再設定了半小時後的鬧鐘，趴在沙發上，允許自已休息一小會。
陶樂絨想不起上一次做夢是什麼時候了，尤其是夢見媽媽，更是少之又少。可是在這短暫的小憩中，她不確定是夢見，還是那段關於母親的記憶被挖了出來。
父母的離婚鬧得很不愉快，很長一段時間陶樂絨媽媽都陷在鬱鬱寡歡的生活裡。和立即再婚的陶盛源不同，陶樂絨幾乎每晚都能聽見媽媽在哭，於是有一天，陶樂絨問她：“為什麼都是你在哭？可是錯的人又不是你。”
陶樂絨媽媽的臉上還掛著重重的淚痕，她有些呆滯地望向一臉疑惑的陶樂絨，小聲地說：“你早就知道那個女人和你爸的事了吧，為什麼不幫媽媽——”
媽媽抓著陶樂絨的手腕，用力過度讓陶樂絨都往前栽了一下，膝蓋磕在椅子上，痛得陶樂絨臉都快變形。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信我……”陶樂絨被抓住的手開始發麻，說著說著眼淚居然從眼眶裡湧了出來。
“你記住，以後你絕不能像媽媽一樣，記住了嗎，陶樂絨。”看見陶樂絨的眼淚的媽媽好像恢復了一點理智，鬆開了手，說得很堅決。
“陶樂絨？”季橋南的聲音響在背後，陶樂絨費解，自已明明穿著高中時期的校服，回過頭，看見手裡正拿著幾張抽紙的季橋南。
“你做噩夢了嗎？怎麼睡著還哭了？”季橋南輕輕替她擦掉眼淚的時候，陶樂絨才反應過來，剛剛是在做夢，立馬拿手背急匆匆地胡亂抹了一通眼角。
”可能是吧，我夢見我媽媽了。“陶樂絨的聲音帶著倦意，提到媽媽，她的語氣又放軟下來。
“抱歉，上次回國沒有和你一起去看望你母親，介意和我說說夢見什麼了嗎？”季橋南伸手替她擦掉了懸在下巴上的一滴淚，接著調整了姿勢，坐在她的身邊。
陶樂絨沒想到季橋南會好奇，但也許是環境的黑暗和剛剛哭過，她稍微卸下防備，儘可能讓自已的語氣顯得輕鬆：“夢見媽媽和我說，不要和她一樣，對失敗的婚姻還抱有希望。”
兩人沉默了一會，季橋南才開口：“某種程度上說得沒錯，不管是失敗的什麼東西，都不值得堅持。”
說罷，季橋南從口袋裡拿出一把車鑰匙，放到陶樂絨手心裡：“上次Eric送你回來的那輛車，現在歸你了，心情會好一點嗎？”
陶樂絨望著手裡的車鑰匙，正想還回去，季橋南就接著開了口：“只是這輛車底盤比較低，開起來並沒有很舒服，你如果不習慣的話，就自已處理掉吧。”
“我不能收，這車太貴重了。”陶樂絨執意要還給他，可是季橋南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又示意陶樂絨坐下。
季橋南俯身靠近陶樂絨的耳邊，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脖頸，讓她的耳廓一下子便紅了。
“這是我們結婚那天訂的，按理說是婚內共同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