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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黥沒理他,他用牙齒咬破指尖,在小船上畫一個咒,搖晃的小船變得穩當,慢悠悠向岸邊駛去。
“你聽見琴聲了嗎?”
宮無厭開口叫住要重新下水的墨黥,墨黥身形一頓,回頭問他:“做什麼?”
語氣磕巴,聲音因久不開口而乾澀彆扭。
“這琴聲不錯,但曲子有些不好,我想請他換一首。”
墨黥沉默片刻,開口:“琴師在懷念逝去的故人,心情必然不好,估計不會理你。”
宮無厭嗤笑,掏出荷包裡的藥跟糖豆似的嚼兩粒,說:“那就是我要操心的了。”
墨黥從溼透的衣兜中摸出一個青玉小瓶,宮無厭倒出一粒丹紅藥丸服下,那張精緻優越,顯得妖冶涼薄的面容漸漸變得平平無奇,沾上青紫病氣就像了無生機的乾柴一般,血玉色的眼眸轉為淺褐。
墨黥回到江底潛伏,無人駕駛的小船靈活掉頭,漂向琴聲傳來的曠野。
遠遠的,宮無厭就看見那岸邊岩石上盤腿彈琴的雪白身影,寒冬臘月卻依舊一身白衣飄逸,墨色髮絲被雪白髮帶綁著,隨風飄蕩。
離得近了,那人察覺到宮無厭的闖入,不緊不慢地彈完最後一音抱琴要走,宮無厭出聲叫住他。
“墨二公子請留步。”
琴師立定回身,月光下一雙狹長鳳眼涼且薄情,整個人如同一幅飄渺的山水畫,風光霽月芝蘭玉樹,也,遙不可及。
四目相對,宮無厭忽然心悸,船停在碎石灘,他下船時一個不穩,險些栽倒。
琴師,墨家二公子墨驚羽冷眼旁觀,一言不發,高冷範十足到宮無厭覺得就該如此,就該他先開口。
等氣喘勻,宮無厭笑著說明來意:“在下宮白,乘舟江上,忽聽公子琴聲,心嚮往之,斗膽冒昧,能否點一首琴曲。”
這豈止冒昧,簡直太冒昧了。
眾所周知,墨家二公子墨驚羽的琴只彈給兩種人,一是死人,一是馬上要死在他手上的人。
墨驚羽平靜開口,聲音如同他的琴音一樣,冷冽如珠玉迸濺。
“綵衣鎮有許多優秀的樂師。”
江風溼冷,宮無厭用手帕掩面咳出一攤血來,他習以為常地收起手帕,衝墨驚羽笑:“只可惜我這身體,來不及去綵衣鎮。”
病骨支離,日薄西山。
但不足以打動墨驚羽,他說:“生死有命,到這一步就看淡一些。”
然後扭頭要走。
宮無厭聲音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追:“我不白聽,拿墮魔引的解法換曲子,墨二公子覺得怎麼樣?”
只是一眨眼,霜雪襲面,宮無厭被墨驚羽掐住脖子抵在小船邊,兩人距離極近,墨驚羽眼神冰冷但審視他,問:“你究竟何人?”
命門被把持宮無厭絲毫不慌似笑非笑的眼神直視墨驚羽,對視片刻後墨驚羽垂眸鬆手,後退至一開始的岩石上,長琴橫膝,問他:“想聽什麼?”
宮無厭腦海裡閃過無數樂譜,最後他輕聲說:“醉漁唱晚。”
明月太虛同一照。浮家泛宅忘昏曉。
醉眼冷看城市鬧。煙波老。誰能惹得閒煩惱。
曲子是宮無厭要聽的,然而琴聲一起他就開始走神,反而彈的人神色專注,代入極深。
曲終,墨驚羽抬頭看見對面那人悶悶不樂地想著心事,他本意錯開目光,忽然卻覺得青年身上有一種違和感,他本能覺得青年不對勁,或許應該多看看。
宮無厭眼睛忽閃,回過神來,鄭重道:“多謝。”
“不用,墮魔引何解?”
墨驚羽不自在地垂眼,想,不對勁才是對的,能認出墮魔引的人,不會簡單。
解法有二,都屬於能打聽出來的秘密,墮魔引最初是為了審訊修士,針對其靈力而設計的,若要解開,一是直接轉做魔修,歸順魔府,這些人最後都成了魍魎府的魔傀儡;再就是請府君級別的大魔出手引出魔氣。
這兩種方法都不可行,真成了反而有問題,所以仙門對弟子一直說墮魔引無解。
做人講誠信,宮無厭給了墨驚羽第三種解法。
“中洲有神山蒼崖,山有一峰名珏,峰上有湖名鏡,鏡湖畔有靈草囚熒,可解墮魔引。”
江水拍打岸邊,宮無厭緩慢後退,聽見墨驚羽出聲:“蒼崖山結界兩年後才會開啟。”
但沒有修士能在墮魔引下挺過半年。
“是嗎?”宮無厭輕輕眨眼,“可這,就和我無關嘍。”
他輕輕聳肩,同時後退一大步,墨驚羽緊繃心神早有提防,瞬間有所反應要出手留得,然而來不及了,大陣早在不知不覺中不好,宮無厭在平地而起的烈風中無聲張口。
有緣再見。
宮無厭被傳送法陣帶走,空氣中隱約浮動的藥香頃刻消散,墨驚羽垂眼片刻,轉身走了。
天機城一間小院內,風驚動簷上麻雀,宮無厭憑空出現,眼睛從淺褐變成深紅,蒼白嘴角上挑,心情不錯。
墨黥從法陣出來的一瞬間便身形一閃不見蹤影,宮無厭習以為常,一人推門進入爐火正旺的房間,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莫風邪換了一身灰袍和一張青面獠牙的惡鬼面具,提著街邊買的肉包子和豆漿走入院中,在院裡的石桌旁三兩口解決早飯後推門而入。
食物的香味撲面而來,饞的莫風邪瞬間忘了自己剛剛吃的什麼,蟹黃包綠豆糕水晶蝦餃瘦肉粥,身量瘦且偏小的墨黥從頭到腳一身黑,寬大的兜帽擋住大半面容,看著孤僻不好接近,卻為宮無厭連了一手好廚藝。
莫風邪用極強的定力將目光從桌上撕開,輕聲問墨黥:“人起了沒?”
墨黥搖頭,因動作露出的左臉上帶著觸目驚心的疤痕,他沉默地拉緊兜帽離開,莫風邪轉身去床帳前叫人。
空氣中瀰漫著安神香燃盡後的味道,莫風邪挑開簾子,看見厚重被褥下被壓著的宮無厭,呼吸孱弱身影單薄。
看得人怪難受的。
莫風邪猶豫要不要叫醒他,一股風從縫隙鑽進床帳,宮無厭被勾的連連咳嗽,一時停不下來。
莫風邪動作嫻熟地替他拍背順氣,待他緩過來之後又喂他喝了放在高几上的溫開水。
打量他慘白如紙的臉色,莫風邪不禁擔憂懷疑,問他:“要不我把飛舟票退了,歇幾天再去雲州。”
“不用。”
宮無厭閉眼抓過枕頭下的荷包,也不數,抓起一小把就塞嘴裡。
莫風邪將眼底的擔憂藏的很好,在宮無厭看來的一瞬間就收拾得乾乾淨淨,他規矩退出房間,得到許可再進,宮無厭已經換了一身厚重衣服坐在飯桌前挑挑揀揀。
莫風邪覥著臉湊過去蹭吃蹭喝,吃飽喝足後,宮無厭又服一粒易容的丹藥隱去顯眼的瞳色和外貌。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