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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師傅？”徐妍在藉著老人的手勁兒，將箱子挪進了屋。視線環顧四周，除了小了點，倒是跟圖片大差不差。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妍在醬？”陶師傅眯了眯眼，帶著些狡黠的雙眼裡閃過一絲光。
？
這老頭怎麼親切地有些詭異？該不會是……傳銷組織的托兒？
兩人面面相覷，都愣在了原地。空氣凝固了一秒後，轉而迸發出一陣尷尬的爆笑。
徐妍在從沒遇到過陌生人一上來就叫自己“妍在醬”的情況，只好抿了抿嘴也跟著陶師傅尬笑了起來。
“不是這樣叫的嗎？我看你的網名是個日文，就去問了下日語裡應該怎麼稱呼人，想著你們小年輕應該都這麼玩……”陶師傅一緊張就忍不住皺眉，兩條長眉毛一撇一捺掛在臉上，活脫脫就是動畫片裡滑稽可愛的小老頭。
“哈哈哈大叔我說什麼你都信啊？”一股劣質香水的味道混合著油炸薯片的鹹腥味撲面而來，女孩穿著拖鞋從二樓走來，徑直從二人中間穿過，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大叔？這年紀差貌似叫聲爺爺也不過分吧？
身體的本能反應讓徐妍在退後兩步與突然出現的“異類”保持安全距離。她的視線掃去，女孩看起來也就20上下的年紀，寬大的衛衣外套剛剛好蓋住超短褲，主打一個下衣失蹤潮流風。枯成乾草的頭髮紅裡透著黃，不用問都知道頻繁染髮造成的，還有這誇張的美甲，首飾……好好的一張漂亮臉蛋埋汰得看不出一點美感。
正當妍在剛放鬆警惕，陶師傅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嚇得所有人一個激靈：“你個小兔崽子給我起來！”
“幹嘛！大叔你神經啊突然這麼大聲！”
“一天天不交房租就算了，還偷薯片吃！讓你去接個客人你給我睡到快中午才起來？”
女孩不敵陶師傅一張機關槍似的嘴，即使消了氣焰也不忘回嘴：“才十點怎麼就中午了……”
“還有，叫什麼大叔大叔，沒大沒小！穿成這幅鬼樣子出來，你看！都嚇到人家姑娘家了啊！”
握緊行李箱拉桿站在一旁的徐妍在不禁縮了縮脖子，這老頭翻臉的速度如同翻書，確實嚇到她了。
“嗨！妍在醬，我叫王楠楠。”女孩吮吸了兩下剛吃過薯片的指頭，向妍在伸手示好，“但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所以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Lola。嗯對，就那個《羅拉快跑》的羅拉。”
徐妍在恍然大悟，總算是明白了女孩一身穿搭打扮的靈感來源。要不是店裡不夠暖和，她肯定會把衛衣外搭脫掉，露出裡面的緊身運動吊帶上衣，把自己變成電影女主人公的一比一翻版。礙於禮節，徐妍在猶豫了下，還是強忍著心裡的嫌棄，輕握了下女孩沾著口水的髒手：“徐妍在。”
“咦惹！噁心死了！”陶師傅嫌棄地皺起一張老臉，轉身的瞬間又恢復了親切的模樣，將房間鑰匙遞給徐妍在，“301號房，打八折後是2400塊，掃這個碼就行。陶叔這有點舊沒安電梯你別介意啊，就當自己家一樣住，有不舒服的地方儘管提！我讓羅拉送你上去哈。”
說完，陶師傅便一把奪過羅拉沒吃完的薯片：“還吃！送客人上樓！”這句果然還是用吼的。
“三樓就一間房，有什麼好送的，又不會找錯門……”
“不去就別住這了，趕緊走，我一把年紀了難不成還要供著你這尊大佛？”
“……”
這招果然好使。
羅拉提起徐妍在的箱子頭也不回就上了樓，熟練的樣子竟一點也看不出剛才的半點懶散。可能是太久沒運動，徐妍在跟在她後面反而還慢半拍。
“301。歡迎您入住小店，還望您住得愉快呦～”早到一步的羅拉倚在門檻上，意味深長地看了妍在一眼便下了樓。她這句話重音落在了“住得愉快”四個字上，一種不詳的預感再次湧來。不管了，先進去把手洗了才是要緊事。
掛著布繩的鑰匙在有些生鏽的鎖孔裡轉了個圈，下一秒就讓徐妍在石化在了原地。
屋子是頂層閣樓，傾斜的牆壁像把利劍切去了整個面積的三分之一。房裡唯一一扇小窗開在側面，剛好避開了一天裡最好的陽光。徐妍在人還在站在門口，夾雜著海腥味的發黴味兒就縈繞在鼻尖揮散不去。顯然，這裡很久都沒人住了，沒猜錯的話房頂應該還會滲水。
怒火噌的一下就要衝上頭頂。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呢嗎？就算是在北城，2400塊租的房子也不至於破成這樣，它一個犄角旮旯的民宿怎麼敢這麼欺負人？虧他陶師傅還敢說“有不舒服的地方儘管提”這種話！惹她，算是惹對人了！徐妍在越想越氣，轉身就要下去大吵一架。
“陶叔，做生意不能這樣吧？你給我間發黴的屋子是什麼意思？”此刻的她倒不再懷疑這裡是傳銷窩點了，沒有哪個想釣肥魚騙子會從餌料就開始剝削剋扣。
“那個……實在對不住啊，我在裡面已經放了很多幹燥劑了，看來還是沒用啊……”陶師傅一緊張，又皺起了八字眉，“要不這樣吧姑娘，我帶你看看二樓的雙人間，滿意的話你就住那？”
二樓除了陶師傅自己住的主臥以外，只有兩間雙床房。一間空著，一間給羅拉當作員工宿舍住。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除了床小了點，員工宿舍竟比客房好了不止一點，窗戶正對著海岸，衣櫃旁擺著綠蘿盆栽，小家電一應俱全，還真有點家的樣子。
徐妍在仔細確認了那間空房的角角落落沒有發黴，便欣然同意了換房：“一天120是吧，還要補多少錢。”她今晨剛收到北城中介的退租押金，手頭還算寬裕，雖然原本她是打算拿著這筆錢去大吃大喝的。
陶師傅眉頭依舊沒有舒展：“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只是後天要來一個律師小夥子，給島民們免費提供什麼法律援助。整個島上就只有我這一家旅館，所以，已經說好把最後剩下的雙人間留給人家了，連照片都發了……”
“要不你住我那間？我搬閣樓上去！”
“別了別了。”徐妍在很無語，那房間如果不重新裝修真住不了人，老頭一把年紀別哪天住出病來就麻煩了。她回道：“我跟羅拉住一間，房費打半折行嗎？”
陶師傅忙擺了擺手拒絕了妍在的提議。他覺得本就是自己招待不周，如今要讓客人委屈住員工宿舍，又怎麼好意思收錢。
一個硬要給錢，一個硬不收錢，幾個回合下來，觀戰的羅拉乾脆直接加入：“大叔你就花點錢把閣樓重新裝修一下吧，這幾天姐姐跟我住，等弄好以後她搬上去，到時候再開始算錢不就行了嗎？”
羅拉已經看不慣那間閣樓很久了。初夏是鯨魚島的雨季，閣樓滲水嚴重，連帶著她的房間都會遭殃。陶叔在這住了一輩子早習慣了，無論她好說歹說都跟頭倔驢一樣就知道搖頭。如今終於逮到個機會讓他鬆口，羅拉自然歡喜得不行，直接改口叫了徐妍在姐姐。
陶師傅看妍在沒有異議，就應了下來：“行吧，那你趕緊收拾你的豬窩去，給人家把床鋪打掃乾淨。”
“律師小哥不是後天才來嗎？讓姐姐先在隔壁203住兩晚唄，我總得把床單被罩洗了吧。PS！備用的那套還在髒衣簍裡，幫你省水一次洗了！”羅拉朝他做了個鬼臉。
陶師傅佯裝作勢要打她：“知道了知道了！”
“免費住兩晚單間，不要太感謝我哦～”說罷，羅拉便跟著陶師傅一起下了樓，臨走還不忘送妍在一個俏皮的wink。
整棟樓沒一個正常人！
很快，徐妍在的手機就彈出了退款提示。今天才過了一半，她就已經耗盡了所有體力，這裡太聒噪了。
徐妍在換好睡衣就鑽進了被窩，周圍總算恢復了安靜，只有陣陣海浪聲鑽進窗縫。她在意識裡數羊，強迫自己進入夢鄉，不知怎地竟有些想哭。
過幾天就要跟媽媽打影片電話了，她必須要休息好才不會露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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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的清晨，整棟樓的人都起得很早。陶叔要去鄰居家取各種吃食，羅拉要去收晾在小院的被單，徐妍在將在幾小時後失去她的專屬空間。
三人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是把小樓收拾出個正經做生意的樣子。陶叔總是過意不去，哪有客人幹活的道理，妍在也不依不饒，哪有白吃白住的道理。她來這的兩天裡，只在外頭餐館吃過一頓烤鰻魚。
旅遊淡季的小島上，女孩一個人來吃飯，點了滿滿一桌花花綠綠的菜餚，硬生生從中午吃到了晚上。這件事不到12個小時就傳遍了整個鯨魚島。
陶叔活了大半輩子，早就猜到妍在來鯨魚島的原因，卻什麼都沒問，就只是每頓飯都給她留了雙筷子，半勸說半威脅地讓她坐過來一起吃。而羅拉，難得忙碌了兩日，還沒來得及跟妍在聊上兩句。
“總算幹完了！”徐妍在單手搭在拖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緩解腰部疼痛。敲門聲響了兩遍依舊無人應答，她瞟了眼正在後廚鬥嘴的兩人，老闆和員工愣是沒一個關心前廳的。無奈之下，她只好拎著拖把去開門：“來了！”
“吱扭”，年久失修的木門發出了一聲悶響，冬日暖陽未經同意便鑽進了屋內。徐妍在向光而立，灰塵順著她的動作騰起，在午後四點的強光下清晰可見。
整個世界瞬間失去了聲響。
時間彷彿被冷氣凝固了一般，在妍在與來客之間停滯不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那個遙不可及的人竟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不請客人進去嗎？”男人一臉淡定，一手插在西裝褲兜裡，一手搭在行李箱拉桿上，視線毫不在意地掠過徐妍在，投向屋內。
徐妍在心虛地側了側身，視線跟著男人的身影轉向屋內，不受控地在他身上來回遊蕩。
陳帥變了。
五官的稜角柔和了許多，眼神卻凌厲了萬分。他一身西裝氣宇不凡，在陽光的盡頭裡站得筆直。修長的影子籠罩在妍在腳下，從氣勢上便壓過她一頭。
海浪潺潺，一下一下擊打著徐妍在的心緒。狹小的前廳裡空氣稀薄，直讓人覺得窒息。
她緊張地攥緊了圍裙下襬，心裡默默打著草稿，琢磨著該如何打破這久別重逢的僵局。
“驚訝什麼？”
“徐妍在，從你拉黑我的那天起，就該預想到會有今天。”陳帥率先開啟了話匣子，饒有興趣地觀察著眼前人的一舉一動。七年前他輸得徹徹底底，彷彿做足了準備要在今日一雪前恥。
“不是一聲不吭奔赴日本了嗎，怎麼回來了？”他嘴上毫不留情，開口便直擊要害，“國外混不下去，跟我一樣來做法律援助了？”
原本理虧的徐妍在聽出了他言語間的挑釁，一下被激起了勝負欲。他變化還真大，完全是裡裡外外翻了個面！
“我當時誰呢？這不是傳說中風頭正盛的網紅律師大明星陳帥陳先生嗎？怎麼肯屈尊來這種窮鄉僻壤呢？”若論鬥嘴，徐妍在那可是專業的。只是這幾年沒有對手，技藝生疏了罷了。
陳帥注意到身後來了外人，立刻轉移了話題：“給我房卡吧，我先去放行李。”
陶叔聽到聲響，拿著炒菜的鏟子便衝出來迎接：“是陳大律師吧！哎呦歡迎歡迎，房間早都打掃好啦，床單被罩晾了整整兩天，保證乾爽！就是雙人間的床會小一些……”
“陶叔！”妍在厲聲打斷，“陳大律師遠道而來，總得住我們這最大的房間才是待客之道吧！要是睡不好，怎麼做法律援助呢對吧！”
“羅拉！帶客人去301大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