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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就在石棺的下面。
暗格按下去，整個石棺就開始緩慢下沉，直至讓出一條人可以透過的口子。下面又是一條長廊，從上面大致一撇，估計和上一個長廊一模一樣。
“一樣的，每個屋子進出的長廊，都一模一樣。”
溫衍愚的話確認了她的猜想。
他們依次跳下去，落在長廊上休整一下。
彧抬頭望望他們頭頂上下來時的那個洞口，一如剛才，並沒有變化。
他們之中有好些人都受了傷，雖然都不嚴重，但是為了不影響接下來的行動，還是做些處理才行。劉奇的傷最重，他手臂和小腿被古怪的血液燎傷了一大片面板。但劉奇確實是個硬漢，百里斯郎給他上藥包紮後，他就像個沒事兒人一樣。
“俺們帶兵打仗，這點傷算不上事兒。”他爽朗的笑道。
孤雲、焉知也有些輕微的擦傷，塗了一些止血的傷藥。
“女郎方才，為何要在石棺上罵那女鬼？難道要罵鬼才能對付他們嗎？”焉知有些好奇，她看見彧在旁邊吃起了給她備在腰間荷包裡的小糖餅。
在目睹了那樣一張腐爛可怖的臉，誰也沒有胃口吃東西，除了彧。他們各自喝了一點水，然後或坐或站地休息。聽見焉知發問，幾乎都轉過頭來。
“倒也不全是。”彧吃著餅，眼睛不時往上看看，很隨意的回答：“我最先上去時，試圖跟她溝通，也罵了她。但沒有作用，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的一本關於‘陰陽術’的雜書，說是要知曉其名才行。”
“所以女郎才燒了那石畫像？女郎怎麼知道那裡有她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就是試試。那個房間我們到處都檢視過了，只是出於謹慎還沒有動那些石畫像而已。”她說：“任何一個這種類似的地方，縱然再危險，都必然不會是死局。當年那個藏寶藏的人如果想要做個死局，直接埋在他的墓地裡就好，又何必專門找個地方藏？再說了，以前這麼多人從這裡出去了，也就證明岐廡淵洞確實並不是一個一點生路都沒有的局。”
“她應該是燒死的吧？看那張臉。”巧姑姑想起什麼，皺了皺眉。
彧點點頭，然後跟他們大致講了下吳梅茹跟她說的話以及她大致猜測的故事。無非是高門貴女遇到唇蜜腹劍的窮書生，書生為了權財製造了一場意外的大火，害死她自已也害死了吳梅茹的父母。
“渣男！”焉知憤憤道：“可惜她已經成了孤魂野鬼，不能再手刃仇人。要是我，非要對那負心歹人抽筋扒皮不可。”
在場的男子亦皆覺得惋惜，況勉搖了搖頭：“情關難過，莫闖情關。”
彧又吃了一根五香狼肉乾：“她不是鬼，沒有鬼。”
“咦？不是鬼是什麼？她都跟女郎講話了！”焉知眨眨眼。
“是靈，或者說，是殘留在世上的執念。這世上沒有鬼，只有靈。”彧認真說道。
“都有神仙，怎會沒有鬼呢？”劉奇反駁道。
“哪兒又有神仙？”
“您不就是嗎？”劉奇看著她，雖然他不想承認，這個看起來和十六七歲的小姑子無異的人，就是那個活了至少幾百年的仙人。但她確實擁有超越常人的武功和壽數不是嗎？如此壽數，不是神仙又是什麼？
“世人常說，宗師之境之後再突破便是仙人，長生不老，與天同壽。”劉奇講。
王巍也點點頭，這確實是他們這些練武之人的共識。
雖然除了魂香齋的齋主，他們也未曾見過哪個人突破宗師之境。這回連百里斯郎都起了很大的興趣：“是不是突破宗師之境需要很恰巧的機遇？幾百年來的英雄錄上也記載了好些宗師，但卻未見誰突破。”
而彧應該就是那唯一的一個。
然而彧卻搖了搖頭，重重嘆了口氣道：“我知江湖上許多人以為只有魂香齋或者說只有我才知道如何突破宗師之境，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大家都是習武之人，無論你們相信與否，我要說的是，宗師之境是武學的最高層級。沒有什麼突破宗師之境到達仙人的辦法，沒有，且從來沒有。”
“我見過那些本是武學奇才的宗師試圖突破宗師之境，而那些人無非只有一個下場，便是爆體而亡。我以前也猜想或許在宗師之上仍有精進的餘地，但事實證明，血肉之軀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宗師已是你們的極限。”
溫衍愚沉著眸子，長密的睫毛垂著，遮擋了他的神色。
她說完，便不再多講。在場的都沒有傻子，亦不可能去探究一個地位極高、武功深不可測的人的最大的秘密。譬如為什麼她可以長生？為什麼她的武功世人難出其右？這些話，她本就可以不告訴他們。這或許是個提醒，又或許是個陷阱。
她故意透露的資訊還有，她在說血肉之軀之時，說的是，你們。
你們？那她……又是什麼？
“消失了。”彧突然道。
“什麼？”
眾人又一頭霧水的看向她，只見她抬頭望著頭頂的方向。眾人也跟隨她的目光看過去，方才他們下來時的洞口，現在已然閉合，變成了平滑的、毫無痕跡的石頂。
巧姑姑抽了口煙：“看來是真的一點兒回頭路都沒有。”
她走到彧身邊，眼神看了溫衍愚一眼：“要不我們儘快出發繼續走？既然沒有回頭路，就儘量不要徒勞的拖延時間，強行突破的代價太高，還要看點運氣。一次可以，第二次就不一定行得通了。”
彧點點頭：“大家可休息好了？”
眾人都表示沒問題，彧再一次隨意推開了一扇離她最近的石門。
“這回可還有人要換屋子？”彧笑著問。
王巍看了看眼前的屋子，眉頭不住的擰起來，搖搖頭：“無需換了，看起來安全的不一定有多安全，看起來危險的也不一定有多危險。全憑運氣。”
“也是。”
“我跟王副將意思一致。”
彧贊同的點點頭。
這間屋子裡充斥著許多白色的霧氣，所以說是屋子，他們也不敢確定。因為根本看不清這間屋子的邊界在哪兒。他們踏入了霧裡，但仍處在石門不遠的地方，未敢輕舉妄動。石門漸漸合上，門開著的時候還好，石門一關上，霧氣就更重了。彧估摸了一下，大約五尺的距離之外，便看不清了。
巧姑姑就站在她身邊，現在站了更近的距離。
“這點兒可見度，萬一有什麼東西藏在霧裡，向咱們襲來，這得到咱們跟兒前臉貼臉了，咱們才能發現。”她笑了笑。
大家都警惕起來。
眾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以保證至少在自已的視野範圍內，能看見至少五人。他們也想過要不要圍在一起，形成一個內徑一丈的圈，但事實上這樣操作行動十分不便。他們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地方到底有多大，這樣下去根本沒辦法找到突破口。況且，這樣圍成一團，若是有打鬥，也更容易受傷。
“先看看這屋子有多大，我們走到對面去。”秋裳道。
眾人一起，逐步向前探索。但令人心驚的是，這個屋子似乎沒有邊界。他們雖然小心翼翼，但大都是江湖上武功不錯的人，所以並未畏手畏腳。因此步履的速度並不慢，可他們幾乎向前走了快四分之一炷香的時間，仍然沒有碰到這個房間的邊緣。就好像這個房子就只有他們進來時那個石門才是邊界，可他們也嘗試著退回去，同樣的時間，也再沒有碰到過石門。
他們像是被投進了白霧形成的一片海里，四面八方，無邊無際。
早知道就一開始沿著牆壁走好了，但沿著牆走又不知道會不會錯過什麼重要的通關線索。
“怎麼回事？鬼打牆？”副將馬軻抹了一把冷汗。
“女郎說了沒有鬼。”焉知說。
彧抬頭看看，但依舊是一片白霧，跟不見任何東西。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借力的情況下，他們也不可能爬到屋子的頂上去看。
溫衍愚忽然蹲下來，摸了摸腳下的地面。在他們的視野範圍，幾乎看不清腳下的地面，只有蹲下來，才能透過層層的白霧，看到地面的情況。
彧靠近他，也蹲下來摸了摸，微愣。
她看向溫衍愚，而他正注視著她，朝她點了點頭。
“是最開始淵洞大門外面陡坡上那種沙。”
“嗯。”彧點點頭。
“我本來一路撒了些硃砂以防萬一，但現在看……”溫衍愚斂眉。
這種沙，在人或動物走過後片刻，便能恢復原來的模樣，甚至掉落的東西也會被吞沒。沒有一點走過的痕跡，因此想要探索來去的軌跡，也是不可能的。本來他們沒有猜想到，因為腳感並不是外面那種彷彿踩在堅硬的水裡的感覺。他們都以為只是普通的和外面的長廊一樣的地面。
站在一旁的王巍瞧了瞧自已手上的羅盤，原本用來指認方向的羅盤，現在它的指標像是發了瘋的亂轉。根本不可能再利用它來辨認方向。
彧也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她向來五感很強，但現在，她彷彿連一絲一毫遠處的聲音或者風的流動都感覺不到了。好像但凡超出她視野範圍的任何動靜，她都感覺不到。她甚至感覺不到，任何陣法的氣息。
這也很快得到了證實，因為百里斯郎從隊伍的中間走來。
她本來看不見他，但現在他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
“你們在說什麼？”百里斯郎也就走了三五步的樣子，因為整個隊伍靠得很近，他離溫衍愚所在的隊伍末端也並不遠。他們甚至分成了兩排，以減少看不見的情況。
望著和溫衍愚一起蹲在地上竊竊私語的彧，他的臉色並不好看：“我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是嗎？”
她確實沒聽見。
彧愣了愣，然後轉頭問溫衍愚：“你聽見他喊我了麼？”
若是這個距離，不可能會聽不見，她只是想看看到底是她的問題，還是整個屋子的問題。但溫衍愚給的答案很模糊：“唔，許是上次中毒的後遺症，我近日來有些耳鳴，沒太聽到百里公子的聲音呢。”
後遺症？怎麼上次沒聽說有什麼後遺症？
她同溫衍愚一同站起來，轉頭問王巍：“王大人聽見了嗎？”
王巍摸了摸鼻子，看了看百里斯郎又看了看抿著唇淺笑的國師大人，有些尷尬：“呃……我是聽見了，我以為，呃，我以為您暫時不想……”
彧斂起眉。
看來是她的問題。
溫衍愚很快發現了不對，他臉色也沉了下來：“你聽不到了？……不，你能聽見，你是不能聽見霧氣裡的你目光不可及的任何聲音？”
彧點點頭：“不知道是不是任何聲音，但目前確實是這個情況。”
百里斯郎也不傻，他也很快反應過來，她問這些話並不是為了愚弄他，而是她真的沒有聽見。他焦急地走過來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許是抓了地上的沙的緣故：“怎麼回事？”
巧姑姑也靠過來：“什麼時候？”
彧說不清楚，她努力回憶：“好像是在我們返回去找進來的石門的時候，但當時我沒有在意，因為我正在……”
“你在什麼？”巧姑姑有點擔心。
“我正在吃糖餅……”
“……”
“……”
反倒溫衍愚笑起來：“這麼好吃？可能分我一個？”
彧將自已的手從百里斯郎的手裡抽出來，當真從小兜裡拿出一個給他，也遞了一個給百里斯郎。
百里斯郎接過來沒吃。
溫衍愚接過來咬了一口，鳳眼微抬：“可影響？”
彧搖搖頭：“不太影響吧，不過重中之重是，我們要找到突破口。不然在這裡盲目的走，也是浪費力氣。不應該啊，這裡一點兒危險都沒有？”
“對。可是我們現在一無所獲，這裡除了白霧，什麼都沒有。”百里斯郎皺著眉頭道。
他的話剛落音，一陣巨大的咆哮聲傳來。震得幾乎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這根本不是一般野獸的咆哮聲，這般具有威懾力的吼聲，彷彿天降的神獸正朝著敵人示威。
彧沒有捂住耳朵，溫衍愚放下手淺淺斂眉。
“聽不見？”
“這回又聽見了。”彧苦笑，她也想聽不見。
眾人都忍不住後退一步，但後退一步又有什麼用？他們根本分不清這聲咆哮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甚至感覺這個聲音就在他們頭頂。白霧裡都是吼聲的迴響，連地面都因為這個咆哮晃動了幾下。
“這這這……這是什麼……”馬軻聲音發抖。
“是……老虎嗎？”劉奇說。
“什麼老虎能發出如此巨大的聲音？”巧姑姑哼道。
況勉站定後喘著粗氣，這聲咆哮的影響力巨大，他們都感覺自已心跳加快，這是一種在叢林之中，被最強大的造物如同獵物般窺視的感覺。不可否認的，這種感覺並不美妙。
彧知道那藏在白霧後面的是什麼。
是麒麟。
“是麒麟。”溫衍愚輕聲道。
彧訝異的側頭看他，微微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