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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人魚貫而入，也沒有過多的糾結。十三人的隊伍裡也沒有人怕死，橫豎不過脖子一昂，可別叫對方看了誰笑話。更何況，這種情形下，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更好的選擇。
說白了，看點運氣。
彧瞧著他們進來後緩緩關上的大門，她又去拉了一下，完全不像進來時隨意就可以推開了。她用了全力，也沒能開啟那扇已經關上的門。
看來淵洞不允許他們走回頭路。
“你們當時進的，是什麼樣的屋子？”彧問。
況勉正在試探腳下的鵝卵石步道，他也沒有進入過這個房間，所以一切當然以小心為妙：“一個空房間，什麼都沒有。但我們進去以後，大門關上，不出片刻空地上就憑空燒起火來，然後出現了一個渾身被燒焦的女人……我不確定我們看到的是不是幻境，但是……”
他皺了皺鼻子，彷彿還能聞到那股燒焦的味道：“但是，那太真實了，脫落的頭髮，眼鼻、燒焦的面板和肉，還有觸碰到火焰時的灼燒感……”
“那你們怎麼出去的？”
“國師在石壁上摸到了暗格，暗格後面有一個暗門可以出去。但暗格很隱蔽，肉眼幾乎看不見。那個燒焦的女人怕水，行動緩慢，但我們帶的水也不多，大部分時候全靠躲避。地上的火碰到後很難撲滅，我們有一個人燒死在了火裡……”他長舒了一口氣，很顯然，岐廡淵洞的一段經歷給驍勇善戰並不畏死亡的況將軍留下了不少陰影。
“節哀。”彧嘆了口氣：“看來主要還是找到機關。”
她環視整個石屋，或者說整個祭壇。她繞著石棺臺階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異常。她謹慎著先沒有上去看石棺，而是先觀察地上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的花。花是真花，摸起來的觸感和鮮花並無區別，甚至近些還能聞到花香。味道很淡，但是卻很沁人心脾。
彧心裡起了疑，又摘了一朵花瓣在手心。
那花瓣在離開的花朵的瞬間，肉眼可見的在她手心枯萎腐爛。一陣灰燼散去後變成一隻指甲蓋大小的有著口器的古怪蟲子，那蟲子馬上準備將口器刺進她的面板，卻被她冷著眼用手指碾碎。
蟲子發出了淒厲的叫聲，但這聲音彷彿又只在她腦海出現。
但碾碎的蟲子並沒有血肉，又變成了灰燼。
她抬頭正準備提醒眾人，卻聽見了一個人的驚叫聲。
“啊！——這是何物？！啊！——好痛！”
彧抬眼望過去，尖叫的人正是況勉的副將之一——劉奇。他正跌倒在臺階上，又慌忙中爬起來。他應該是去看了並移動了石棺，因為石棺的位置有些微的偏移。自石棺底部，突然淌出來鮮紅的血，順著臺階慢慢流了下來。整個石屋的地面都是由鵝卵石鋪成，包括臺階及放石棺的高處。這正好形成了一條又一條彎曲延綿的溝壑，那些血就從這些溝壑處流下來，很快就要鋪到整個石屋的地面。
劉奇的手和腿沾染了不少鮮血，沾了血液的地方灼爛了他的面板，所以他不光是因為受到了驚嚇，還是因為疼痛才叫起來。
“劉奇！你怎麼回事！你去搬石棺作甚？！”副將王巍拉下他，怒道。
“俺……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俺上去就突然腦子一片空白，只想去……只想去搬石棺……”劉奇也被嚇到了，手腳都止不住的抖。
“你是不是摘花了？”溫衍愚淡淡問道。
“俺檢視時碰掉了一朵……”劉奇回答。
彧發現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這段時間的相處，劉奇雖然是個大老粗，但是為人做事並不粗心大意。也不是那種衝動犯渾或者莽撞之人，況勉帶的人不可能如此愚笨。他們之間不應該有人會貿然踏上臺階去搬動石棺。
這一看就不是明智的選擇。
眼見劉奇受了傷，大家都明白了這血肯定有問題。眾人都往石壁的方向退了幾步，彧把呆愣站著的百里斯郎拉到身後。這小子一路上都是耍脾氣，硬是半句話都沒跟她講過。不過彧現在沒工夫管這些。
“臺階上的花不要碰，那是一種蟲子或者說其他什麼的東西。致幻，如果碰到了或者不小心弄掉了，把它踩在地上碾碎。強調一下，千萬不要用手拿。”
彧清晰的說道，劉奇估計就是碰到了花，被變幻出來的蟲子咬到。從而產生了幻覺，才會上去推動石棺。但石棺擺放的位置極好，正好是整個石屋最高的地方。因此那些血液流速很快，且越流越多，再不過片刻就要將整個房間鋪滿，他們將退無可退。
他們穿在腳上的鞋底，可能堅持不了多久。
那些血液流過白色的花，很多花朵瞬間枯萎，然後落在地上，變成密密麻麻的帶著口器的小蟲子。
“碾碎！趕緊碾碎！”
“臥槽，我看不了這種密密麻麻的東西！”
巧姑姑惡心得叫起來，但腳上卻不停地踩。
“拿上石壁上的火把，燒燒看！”
“能行能行！它們怕火！能燒成灰！——”
“老子早晚要把這個鬼東西拆了！他爺爺的！”
……
他們拿上了火把，沒有火把的被保護在身後。一邊注意著腳下的血液，一邊注意著撲過來的蟲子。幸虧這些蟲子不會跳，只會在地上爬行。不然那場面，彧想都不敢想有多刺激。
但慌亂中總有人會踩到地上流淌的血液，而且血液越積越多，彷彿不會停下。因此也有人受了一些皮外傷，百里斯郎趕緊拿出繃帶，給受傷的人纏繞傷處緊急處理一下。
“秋裳，你護著斯郎。”
彧說完，燒起一個小的火摺子直接向石棺處走。
百里斯郎看她的動作嗎，嚇慘了，想撲過去卻被秋裳攔住了，喊道：“彧！你做什麼！你不要命了！——”
“這石棺有問題，出去的機關八成就在這石棺裡。這些機關除了一開始將劉奇引過去轉動石棺，就是一直讓我們不要靠近。”
彧說著，但頭也不回的走向了石棺。她靈活的踩著沒有被血淹沒的鵝卵石，躲過密密麻麻的蟲子，而且有些爬上了她的褲腳，她便直接拍死。
見她用手直接拍死蟲子，眾人倒吸一口冷氣中又帶著幾分敬佩。
果然是仙人吧。
“劉大人，你在石棺裡看到了什麼嗎？”彧問。
劉奇站在王巍身後，狼狽的躲避著源源不斷的蟲子。
“什麼都沒有，俺看到的是一個空棺。”他搖搖頭。
繞開那些被血液澆灌著、彷彿還在盛開著的白色鮮花，彧終於來到石棺高處。石棺周圍已經被血液鋪滿，她腳下運起內力，點在花枝上，躍上了石棺。
她雙腳張開，踩在石棺的左右兩壁上。
空棺？
那她眼下這個紅衣女屍又是什麼？
*
*
劉奇口裡的空棺裡面，正合衣躺著一個戴著近乎噁心的鬼怪面具的紅衣女屍。女屍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手指纖長但指甲漆黑。身量不高，有些嬌小。彧仔細看了看，甚至俯下身子。她沒感覺到任何呼吸，只是從女屍身上傳來陣陣似乎帶著致幻效果的香氣，和白花散發出的味道很相似。
“彧，可是有東西？”溫衍愚冷靜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有個……女子。”彧答。
“女子？”
“唔……準確來說，是個帶著鬼怪面具的女屍。”
就連步汜都覺得頭皮發麻，他還沒真的上前去看呢，他就心跳如鼓。他知道這個世上有許多不能解釋的東西，但知道和直面，明顯是兩個問題。他們離石棺，也就是離彧大約有兩丈遠，一邊分心處理蟲子，如果彧說話的聲音小了，他們根本就聽不見。
他們只看見彧低俯著身子跟石棺裡的女屍低聲說著什麼，但好像並不如意，彧直搖頭。但他們瞧見那石棺裡突然伸出一隻慘白帶著屍斑的手，直直向低俯著身子的彧抓去。
焉知差點叫出聲來，巧姑姑反應更快。她忍著噁心，也不管地上流淌著的血液，衝向了石棺的方向。但彷彿是女屍發了怒，那些白花突然炸開，像是尖刀一般襲向巧姑姑和他們。將他們和中間的石棺隔開，再想進去，就彷彿是割了一層空氣的屏障。
眾人疲於應付飛來的刀尖。
巧姑姑咬了咬唇，眼神狠厲。她不知道自已是真的遇見了看不見的屏障，還是中了淵洞的幻象。她嘗試了各種方法，都沒能進去。但幸虧那隻手並未抓得住彧，她微微側頭躲開，甚至跳進了石棺裡，應該是踩住了女屍的手掌。
她用極快的速度伸出右手掐住女屍的脖子，女屍的上半身被她提了起來。眾人這下都看見這個女屍的模樣。那是一個像是長著膿瘡或紅色肉瘤一般的面具，近乎真實的甚至帶了些許跳動的肉感。
彧根本沒管，她嘗試著去掀開那張面具，但沒成功。
只見她左右看了看，忽然明白了什麼。哼了一聲，然後將手裡的火摺子一個內勁射到石壁上掛著的畫像上，那畫像上蒙著一層黑色的薄紗。火摺子碰到薄紗上，一點就燃起來。
可畫像並沒有被損壞，因為那是一幅石刻畫像。畫像裡是一位女子，應是帶著鳳冠霞帔，身形和彧手裡的女屍相近。但畫像上的女子也沒有臉，本應是五官的地方漆黑一片，好似被火燒過。右下角有一行小字，但光線太昏暗了，彧看不清楚。
“巧兒！”
巧姑姑聽到她的聲音，心領神會，立刻就轉身去了畫像的地方。薄紗的火還在燒，這幅黑灰的畫像更是染了一層詭異的美感。
“吳家有女梅茹，今日婚配，尋得良人，方顯芳容。有鳳……”巧姑姑唸到：“後面看不清了，被劃掉了。”
“行了，不重要了。”彧嘆了口氣，一鼓作氣：“XXXX的吳梅茹，你倒是個苦命人，就這麼想成婚？死了也帶個鳳冠霞帔睡男人XXXX？XXXX，不過你尋個屁良人你尋，你他大爺的是在尋替死鬼吧？XXXX……”
她罵著，一邊喊著女屍的名字。
眾人被她連祖帶宗、‘至上而下’、不堪入耳的髒話罵得瞠目結舌，臉皮薄點的比如況勉、溫衍愚、百里斯郎之列甚至忍不住輕咳起來。她到底是哪兒學的這些詞兒？那些字兒用得甚至比那些目不識丁、粗鄙野蠻的下奴還要髒。
你別說，話雖然髒，但效果是真好。
不知道是有了女屍的名字起了作用，還是她罵髒話起了作用。女屍臉上的面具竟然真的自已掉落下來，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啊，說是臉都是抬舉了。吳梅茹生前應被燒燬了面容，五官扭曲不在其位，眼鼻嘴的肉都被人剜去，嘴巴的地方只剩下一個空洞。她張著嘴，發出憤怒的嘶吼，一縷黑焰從她口裡溢位。
而彧眼裡並沒有嫌惡。
她一反剛才的態度，反而溫和的說道，好似跟女屍在對話：“嗯？我明白。但姑娘，莫要執著，報應自然會到。什麼時候？很快的。可你害了人，將嘗惡果。哦，是嗎？但他不值得你如此，你應是盛開在高嶺之上獨美的花。下次見他，允你先割了他的腦袋。”
吳梅茹嗚咽了幾聲，竟沒有再掙扎。
說完她在女子身上用手指畫了幾下，又將另一個火摺子開啟，點燃了她的紅衣，吳梅茹在火焰中化為灰燼。密密麻麻的蟲子亦隨之化為灰燼，地上的血也浸入了鵝卵石裡。方才存在的屏障瞬間就不復存在，他們皆站到了石棺旁。
彧仍然站在石棺裡。
石棺只剩下最後一撮灰燼，灰燼下掩蓋著一個灰色的暗格。
想必是出口的機關。
他們拿走了石壁上所有的火把，所以石壁上的刻畫正在發生變化他們也看不見。女子被塗黑的面容逐漸顯現，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姑娘，看著不過二八年華。柳眉長眼，帶著濃濃的書卷氣。那些時日還能讀書的女子，可想而知家裡的富足和寵愛。
刻畫下的小字也發生了變化：
‘吳家有女梅茹，遭親夫所害，家破人亡。如有來生，此仇必報。待櫻花開時，吾願樹下讀書，繞膝爹孃，再無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