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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餓了？晚上妄阮蒸制了南喬特色的米皮，爽滑彈牙，可想嘗一碗？我叫他們留了兩份予你的小奴，現在應是在灶爐上放著，你要吃，便現蒸。”
溫衍愚低低地應了聲好。
門外候著的小奴便去忙活，不一會兒便端上來一碗雞蛋瘦肉碼子澆汁兒的米皮。米皮上只是簡單點綴著幾顆蔥花和芝麻，湯汁呈白色，很清淡。
他嚐了一口，溫熱的米皮柔軟但又彈牙，雞蛋瘦肉做的澆汁也很鹹香，清淡的口味很適合生病的人食用。
他只吃了一小碗，溫衍愚食量不大，平日裡也用不了多少，更何況現在身子不適。
實不相瞞，彧幾乎吃了他三倍的量。
“確實好吃，妄阮手藝不錯。彧也是吃的雞蛋瘦肉的碼子？於你應是清淡了些罷？”
彧搖了搖頭：“這是專門給不吃辣的人做的澆汁，我吃的酸辣的。巧姑姑受不了這盤日的辣椒粉，非要硬吃，結果晚上鬧得肚子疼。”
“有這麼辣麼？”
“你別吃了，你素來吃的清淡，更是吃不了的。”
“彧覺得好吃？”
“好吃啊，我能吃辣。”
“百里斯郎沒來鬧你？你今日一直在我的房間。”他靠著軟墊，瞧著她。
彧只是捧著話本，埋在書裡一邊看一邊回他：“沒有，今日他藏在屋子裡沒出來，估計是在鬧脾氣。焉知說他又在摔東西，但我沒聽見。”
一時兩廂無話，待彧安靜地看完最後兩章，她心滿意足地抬起頭，發現溫衍愚又靠著軟墊就這麼睡著了。
她走過去，輕輕將他身上滑落的毯子給拉上來些。他又長又密的睫毛微微顫動，面色紅潤了不少，唇也有了些血色。
她剛要起身，便被閉著眼的他勾住了脖子。
她睜大了眼，驚訝之餘又滿眼含笑地瞧他。
“沒睡著？”她與他幾乎平視，順勢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溫衍愚睜開眼，眼眸中肆意的笑意多過羞澀。她在他眼睛的波瀾裡只看見了她的影子，那麼模糊，那麼近。她甚至快要溺在這片柔情蜜意的海里。
他實在太美，輕易就將她勾得心猿意馬。
“淺寐了一會兒，”他道，“我可好看？”
“我不止一次誇過你好看。”她笑。
“比之其他美人？”
“千山萬水都不及你。”
他彷彿心滿意足，手腕仍輕輕放在她脖頸後。他輕撫她垂落背脊的長髮，吐息間有些熟悉的冷香。
他還是允兒時，他亦曾與她如此親密。可那時她看他的眼神，不過是在看一個還未長大的少年郎。
可如今不一樣，如今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能明白其中的含義。他如今作為一個男子，向她示好，朝她開屏。
“我如今，可有些權勢，可有些才藝？”
彧想了想他的身份和他在豐州城時撫的琴音，理所當然道：“自然。”
“那現在我還差些什麼？”他越靠越近，唇瓣幾乎快貼到她臉頰和耳垂。
“？”
“我是想問，那三個條件，我還差什麼？是最後……可你不試試如何知道我行不行？”他說完，自已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瞧見他耳根泛紅。
她額角一抽，伸手捂住他的嘴。
“我解釋了無數次了，那三個條件，是巧兒胡謅的。怎麼以訛傳訛，都傳到你這兒來了？這樣聽來，我怎麼跟個色中餓鬼似的？”
溫衍愚拉下她的小手，握在溫暖的掌心，輕笑。
“我可當真的。”
“該當真的你們不當真，不該當真的你們一個比一個信。”
“我覺得巧姑姑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
彧嘆了口氣，岔開話題：“後日我便要出發去岐廡淵洞，我與況勉談過了，他應該會隨我們一起去。”
溫衍愚將她的手捏緊，斂眉： “為何不能等我一起？我只需……我只需十日便可與你們一同出行。”
彧搖搖頭：“我和況勉都認為你的身子不適合再去岐廡淵洞，那裡太危險，你現在身子還沒好，又受了重傷。你的傷口需要時間來恢復，你也需要更多的休息。這次不是舒副將來了嗎，他們會與你同行，將你護送回錦州。”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玩兒的，我必須要和你們一起去。”他正色道，異常堅定地看著她：“三日，再三日我便能下床隨意行走。我武功只在你之下，心裡有數，不會拖累於你。”
彧拍了拍他的手背：“不是覺得你拖累，而是淵洞實在危險。你去過一次，你比我更清楚，那裡全是暗器和幻境。我知你武功高強，但身上有傷的情況，怎麼都會影響你的行動。”
溫衍愚抿了抿唇，垂下了眸子，後又抬起來：“我有一把鑰匙和淵洞的機關圖，帶著我，裡面的機關便不用擔心。況將軍只行至前段，他也只記得前段的機關。只有我，背下了所有的機關圖。”
所以說，帶著他，就相當於帶著一把安全鎖。
彧擰著眉，看了他半晌。
“你們到底要想尋些什麼？或者說，你到底要找什麼？”她忍不住問道：“你若是有想要的，我幫你去尋。”
溫衍愚搖搖頭，亦凝視著她，神情堅決但溫柔。
“楚國要的不過是精兵之法，強軍之策，神兵利器、鳳凰手諭……”
“而我……”他頓了頓，抿唇沒說了。
彧似明白了什麼，嘆了口氣，然後有些疑惑：“鳳凰手諭是？”
“傳說岐廡淵洞，有上古鳳凰傳來的治世手諭，是關於一統天下的良策。”
“誰？誰傳的？”彧嗤笑一聲：“肯定沒有，我保證。”
“為何如此肯定？彧好像也沒有去過岐廡淵洞。”
“我是沒去過。”彧說，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反正，唔……我很想跟你解釋，但我怕說出來你會嚇到。”
溫衍愚笑了，睨著她如剛及笄的少女般的嬌俏臉龐：“難道還能有比你長生不老是個仙人這件事更讓人吃驚的？”
“嘶……我真不是仙人。”
“那彧是什麼？”
“是怪物。”
溫衍愚一愣，伸出手將她虛虛摟住，清冽的香氣縈繞著她。他應是沒把她的話當真，他反倒是將她像個小孩子一般哄著。
“嗯嗯，怪物……仙人也好，怪物也罷。彧就是彧而已。”
“……”
這難道不是情話嗎？怎地又說起情話來。
彧用手輕輕推開他，與他拉開一些距離，至少他的呼吸不會再灑在她脖子上：“莫要勾引我，不勝感激。”
溫衍愚挑眉：“這便叫勾引了？”
那模樣，彷彿在嘲笑她的孤陋寡聞、見識短淺。
她訝異地張開嘴，似乎真的被他逗笑，搖搖頭：“那公子請賜教？”
*
又過了半月，沙漠竟然飄起了雪。
那雪不似祁國的白，而是有些淡淡的乳白。客棧裡的眾人幾乎都穿上了大麾或者裘襖，焉知身上穿的紅色棉襖是妄阮新做的。
彧依然穿著銀裘，頭上戴了個毛茸茸的兜帽，兜帽系在脖頸上，可以拿下來掛著。
巧姑姑還是那身豔紅的紗裙，只是外面披了一件防風的披肩。
一件也不願意再多穿。
“你就不能應點節氣？”彧從厚厚的兜帽裡瞧她。
“什麼節氣？”
巧姑姑抽著煙，轉過頭來。彧整張小臉都埋在兜帽裡，兜帽的頂處，妄阮給她縫了兩個耳朵。像是一隻雪兔的耳朵，配上彧這張紅撲撲的小臉，煞是可愛。
“春節？快要過年了吧？”
“女郎什麼記性，這才幾月份，離過年還有將近一個月罷。”巧姑姑忍不住去捏她頭上的兔子耳朵，軟乎乎的：“妄阮做的？這番打扮，女郎看著更小了，約莫只有……十三四歲。”
“誇張。”彧無奈輕笑：“焉知做的，妄阮給縫上去的。”
“他們倒是可勁兒打扮女郎。”
“你也不讓他們拾掇啊，一件外衣都不願意多穿。”
巧姑姑又抽了口煙：“女郎不覺得熱嗎？內修十二階以上，哪裡還能感覺到有多冷？這點溫度，我感覺不過是以往剛入秋的溫度。就是這雪有些煩人，粘在身上會讓衣裳打溼……”
“是有點熱，”所以彧的臉有些紅撲撲的：“不過隨著季節換衣服，很有儀式感。況且，焉知和妄阮的手實在是巧……”
彧從懷裡掏出一坨紅色的布料，她展開，也是一個薄一點的兜帽。
“這是？你要送我？”巧姑姑看著這個兜帽展開的模樣，應該是個狐狸腦袋的形狀，上面紋繡著狐狸眼睛和耳朵。金線縫製，繡工很好，栩栩如生：“女郎可別送錯人，溫大人可能更適合這個兜帽。”
巧姑姑滿臉都是嫌棄和拒絕，倒也不是覺得不好看，是她向來不喜歡這種可愛的東西。
再退一萬步講，她都幾歲了，穿這玩意兒合適嗎。若是給她繡一個紅色的蟒袍，她可能還會多看兩眼。
彧摸摸鼻子：“我就跟焉知說了你肯定不會穿的，她不信，讓我來試試。”
“殺了我比較痛快。”
“……”彧看看手裡的紅色兜帽：“那我去送給溫衍愚罷了。”
她轉身就要走，巧姑姑趕緊拉住她。
好看的秀眉斂起來，一副‘你在逗我嗎’的表情。
“真送啊？我不要的，您就拿去送給人家？”巧姑姑嘆息：“您把人家當乞丐呢？”
“你又沒戴過……你不喜歡我還不能送別人？”
彧不能理解，就一個兜帽而已，怎麼地還這麼講究。
“您好歹也分分人，人家可是楚國國師大人，要是知道了是您送給我，我不要的你又送給他，可不知道能有多傷心。肚子上又要裂個口子出來……”
彧嘴角抽了抽：“沒你說的那麼嚴重吧……”
“呵呵，心頭不裂個口子也算對得起您的。”
“那我去送給斯郎，他不知道我們在做新衣裳這事兒。”
“……您可真棒，三手兜帽。”巧姑姑冷笑：“一會兒給您把車輿都掀喏，明日大家一起從客棧走到岐廡淵洞去。”
她拉了臉，手裡的兜帽胡亂折了起來，又塞回了自已懷裡。
“不送了不送了，麻煩死了，一個二個的講究倒是挺多。呸。”
她剛要轉身，就見溫衍愚從客棧門口走出來，朝著她們的方向。
“彧在說什麼講究？”他道。
溫衍愚穿著鴉青色的窄袖暗紋錦袍，袖口和衣襬處用金線繡著祥雲和仙鶴。他外面披著一件銀麾，樣式與彧的相似。如瀑的長髮半挽，一根簡單的玉簪束於腦後。他身子已大好，面色如霞，眼眸似星。
“說你們這些人講究，”彧轉身瞧他，一張小臉癟了癟嘴。
“何出此言？”
“我有個新的兜帽，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要。”
溫衍愚瞧著比她矮上一頭的女子，小臉埋在厚厚的白色裘帽裡，桃花眼裡藏著不耐煩，兔子耳朵拉攏下來，人畜無害的模樣煞是可愛得緊。
她說的兜帽，不會是她頭上戴的這個吧。
這分明是小孩子戴的玩意兒，她的人時常把她當做小孩子寵著。
“可能讓我瞧瞧？”他輕笑。
彧這又把懷裡揉成一坨的兜帽拿了出來，她提著紅狐狸的一隻耳朵。
“很好看啊，比那蟾蜍紙燈還要好看吧？”
唔，非要和那隻癩蛤蟆比的話，那確實是要好看許多。
但這樣式，和她腦袋上那頂兜帽差不多，應也是照著稚子喜愛的模樣做的。
她眼神亮晶晶的，展示兜帽的時候還左右前後的晃動。
“可以送給我嗎？”他講。
彧睜大了眼：“真的？你要嗎？”
溫衍愚點點頭，笑著揉揉她的發頂：“我要的。”
“你戴著定是好看！”她說著，竟伸出手、踮起腳將兜帽套上了他的頭。
果然好看！
襯著他額間殷紅一點，這狐狸的模樣，像是活了一般！她很是愉快，去找上正在餵馬的焉知來瞧帶上帽子的溫衍愚。
焉知才不管什麼溫大人，她也很開心，女郎正親熱地拉著她的手，她連忙說要為女郎多縫幾頂可愛的帽子。
巧姑姑和溫衍愚看著她難得開心的模樣，亦覺得心中喜悅。巧姑姑嘆了口氣，走過來站到溫衍愚旁邊：“溫大人如今……亦可勁兒寵著女郎？”
溫衍愚對巧姑姑這人仍有芥蒂，她看著似乎什麼也不在乎，但事實上心中頗有溝壑。但凡沾上是彧的事情，她更是謹慎又易怒。
但不可否認的，她對彧的一番心思，忠誠又護短。而且要說彧在這世上最信誰，自是非巧姑姑莫屬。
他很明白，巧姑姑對彧來說是不一樣的。
“她開心便是，莫要嫌我煩就好。”
巧姑姑斜眼看他：“何至於此？如今的溫大人要什麼得不到？”
“這不巧了麼，剛好就得不到。”溫衍愚也不遮掩，低眉淺笑。
“大人好大的胃口。”
“巧姑姑不也是？”
風很凜冽，掀起巧姑姑的紅裙和他耳邊細長的紅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