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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州的瘟疫在一個多月後終於被扼制了下來,百里斯郎研製的藥方起了奇效,患病的人在患病初期和中期及時配合治療很快便能痊癒。
原本從發現瘟疫到瘟疫爆發再到大量病患死亡,只用了大約四五天的時間,曲州及臨縣皆措手不及。但幸虧曲州知府響應及時,魂香齋找了不少精通藥理的人幫忙,百里斯郎才得以空閒研製出了藥方。
疫疾控制住了,百里斯郎被彧逮著回了誅神山。
百里斯郎回去後生了場病,就像是感染了風寒,臥床三五天才見好。
又過了幾日,巧姑姑他們來了。
一起來的,還有從盤日垂城趕來的、好久沒見的白鬱和宛兒。
白鬱著素色的暗紋錦衣,銀線描邊。玉面生霞,金冠高束。旁邊帶著的是大眼錚亮,四處瞧看的宛兒。宛兒是白鬱的助手,上一次見她還是好幾年前,那個俏皮的小姑子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素白衣衫的彧方才剛與小病初愈的百里斯郎練完劍,一個海棠裙裳的姑娘便從竹屋的方向奔來,直直衝進她的懷裡。
“女郎!”鮮豔裙襬的姑娘聲音嬌脆,她太過驚喜,跑過來時運著輕功,飄落的竹葉逆著她奔來的方向翻飛。
彧承受住了這股飛奔而來的力量,甚至抱著姑娘的細腰轉了幾圈。
小姑娘在她臂彎裡咯咯直笑。
“呀呀呀,讓我看看是誰,哦喲,是我的宛兒呀!”
“女郎女郎!我好想你!”小姑娘不知道繼承了誰的沒臉沒皮,心底的思念就這麼大咧咧的直接說了出來。
她確實是許久沒有見到彧了。彧常年都在槍州,或者四處遊歷。而宛兒又必須待在白鬱身邊,很少能出盤日。若不是彧來,她許是要過年才能見到彧了。
彧很是受用,她喜歡直接簡單的表達方式。
兩個美麗的女子在竹林間相擁,一個清冷絕色的美人抱著另一個可愛嬌滴滴的美人。這幅畫面簡直美不勝收。
一襲紅衣的巧姑姑看了十分吃味,立馬就上前用手也掛住彧的脖頸。彧身量很高,比一般的小姑子要高出一個頭,比巧姑姑也要高出半個腦袋。
“不行!我也要轉圈!”
彧睨了紅衣似血的美人一眼:“你幾歲了,還要轉圈?”
“啊啊啊,我不管,宛兒都要轉圈,我也要轉!”
宛兒不放手,巧姑姑也不放。彧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一手抱著一個美人,輕輕用力,一起轉了好幾圈。兩人都很開心,極其幼稚。
你說宛兒才十五歲,情有可原,巧姑姑也來湊熱鬧。
百里斯郎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哼了一聲,然後自顧自走回主屋沐浴更衣。
白鬱和一眾魂香齋的男人在旁邊看著,亦是無奈地輕笑。誰又能看到這一面呢?殺伐果斷的巧姑姑撒嬌,驕橫頑劣的宛兒乖乖巧巧。
女郎在魂香齋,要說最寵著誰,除了巧姑姑,宛兒自當第一。
誰讓她是齋裡唯一一個還未成年的首令副手。魂香齋的人都知道,女郎很喜歡粉糯糯又天賦高的小孩,更喜歡小女孩。很多齋里人將自家的姑娘送來齋裡,幾乎都得到了很好的待遇。
齋裡會教讀書、傳授武藝和其他技藝,若是武功內修上有天賦,更能被推舉到巧姑姑或女郎身邊。這是極大的福分。
當年的焉知也是蘇策的血親,焉知是女郎的賜名,她不喜歡自家取的名字,讓女郎親自給取的。因為從小便天賦卓絕,五歲時便會使用暗器。生得又討喜可愛,層層推舉到了女郎身邊,當時蘇家可謂是風頭無兩,駐在各國的首令酸得冒泡。
女郎親自教授武功,養大成人,成了女郎的親衛。
誰都知道做女郎的親衛是最好的差事,能日日見到女郎為女郎辦事不說,又能受女郎指點增長實力。就算哪天從親衛上退了下來,也是魂香齋駐在各國的首令人選。
現在的蘇策、白鬱、林嘉、錢芊……當年也都是女郎的親衛。
“女郎,我們抓到人了,他狡猾得很,武功也很高。幸虧他中了咱們魂香齋的軟筋散,這才逮到了他呢。”宛兒放開她,跟她說道。
彧收好劍,看見白鬱身後,被矇頭捆著的幾個人。
“誰抓的?”
“白首令唄,我不行,我打不過他。”海棠裙襬的宛兒癟了癟嘴。
“聽說還抓了他的家人?”
“是,不然他早就自盡了。嘴嚴得很,一個字都不說。首令的手段女郎你知道的,那樣的法子一套整下來,他竟然都沒說。然後昨天首令派人把他的家人、奴僕都抓了!殺了些,還剩他兒子和他娘子。”
彧點點頭,這些巧姑姑在信鷹傳來的手信裡都有大致提到。
彧陪著斯郎練劍,有些口乾,招呼人直接進屋喝茶。
路過白鬱時,她停了停腳步:“辛苦了,白鬱。”
白鬱微愣,彷彿有些受寵若驚。溫潤如玉的男子稍俯身向她行禮,淺笑。
“許久不見,女郎對某倒是生分了。”
彧思忖片刻,歪了歪腦袋:“莫非……你也想要轉圈?”
她甚至張開了手臂,彷彿等著他過來摟抱。
白鬱抿嘴笑了,下屬們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都咳了兩聲。
這次百里斯郎的兩個小童倒是很乖很懂事,她剛進主屋,小童已經泡好了幾盞茶,亦端來了幾盤妄阮做的點心。想必是先行進來的百里斯郎打過了招呼。
彧坐在主位,巧姑姑坐在她身側右邊的位置。
她端起茶盞,喝了幾口,前些日子的南嶺秀芽已被他換成了南楚‘沁雪’。
當時刺殺巧姑姑他們的男人已被推到了她面前,蒙面的黑布袋被拉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跪在她面前。她只是看了一眼,又喝了口茶。
“小孩弄上來我瞧瞧。”她擺擺手道。
宛兒將後面的一個身子小小的男孩送了上來,小男孩穿著錦布衣裳,看著白白嫩嫩,想來日子過得不錯。一路上顛簸,他們只給他餵了水和一點點乾糧。他早就飢腸轆轆,魂不守舍了。
他被解開了雙手捆綁的繩子,他下意識的想要衝到跪著的父親那裡。
卻被宛兒提著後脖子拎到她的面前。
彧衝著膽戰心驚、雙唇發乾、小身子一直抖的男孩笑了笑。
“乖,別怕,來,過來。”
男孩其實不敢過去,但是又怕她變臉,只好戰戰兢兢地走過去,站在她左邊。她並沒有做什麼,甚至還拿了一塊棗泥酥給他。
“你有什麼衝著我來!你放過他!”地上的刺客看見這一幕,呲目欲裂。
他大吼,身上全是被折磨後的傷,是他不敵白鬱,他活該。但他的孩子無辜!他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被找到了,他明明已經將他們喬裝打扮送出了城。
他已經被用了破壞丹田內息的毒藥。他已無路可走。如果不是妻子兒子被抓,他會咬破嘴裡的毒藥自殺。
她站起來,走到刺客身邊,微微俯下身。
男子能聞到她身上獨特的木質檀香味兒。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到魂香齋的齋主,女子生得極美,她斂著笑,但眼眸中卻沒有一絲的笑意。他當然聽說過魂香齋的主子是位女子,但他確實未曾見過她。巧姑姑聞名四海,其殘暴的手段和心性亦是不遑多讓。
“你知道,我是誰嗎?”她聲音很輕,也很好聽。
可這時候他聽著,卻像是黑白無常從地府傳來的死訊。
“你是魂香齋的……齋主。”
“嘶……不不不,我不是問你,我的身份,我的身份很多人都知道的,這又不是什麼秘密。”她斂眉略有遺憾地搖頭,彷彿不滿意他的回答,癟了癟嘴:“答錯了,有懲罰。”
說著,她直起身子,右手微微向前一伸。
“啊!娘!——不!”小男孩嚇得大叫一聲。
下屬押著的一個女子被強大的內力吸了過去,她素手纖細,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女人沒有武功,只是一個普通人。她被扯開了蒙面的黑布,手還被綁在背後。她睜眼便看見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子,小姑子掐住了她的脖子。
那樣輕鬆,就像掐住了一隻鵝。
她的丈夫跪在白衣女子跟前,嘴裡溢位血,黑衣破敗,身上全是傷。掙扎間拖得地上全是血水……她的兒子在紅衣女子旁邊發抖哭泣,紅衣女子撫著他的腦袋,他一點也動彈不得。
女子被嚇得也尖叫起來,白衣女子揚手扇了她一耳光。
“大人叫什麼叫?別出聲,很吵。”
明明只是輕輕一耳光,但她卻被扇得頭暈眼花,右臉立馬腫了起來。女人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慌,身子抖得像篩子,一直掙扎著想要奔向自己的兒子。髮髻凌亂,一張本就算不上多好看的臉扭曲了形狀。鼻涕和口水橫流,實在可憐。
“聽不懂話。”
白衣女子斂眉,手指輕輕一掐,刺客的妻子脖子上傳來一聲細微的脆響。女子只來得及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呃’。
“啊啊啊!芳娘!芳娘!你這個魔鬼!你這個魔鬼!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他們是無辜的!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她隨手甩開已經嚥氣的年輕女人,屍體慘白的被丟在地上,女人眼睛睜大,面露驚恐,死不瞑目。她又俯身看向親眼見證妻子被殺的、歇斯底里男子。他已經快要崩潰,他沒想到眼前的女子殺人根本沒有預兆。他一直髮抖,整個人也快抖成了篩子。
“哎呀,答對了答對了,終於答對了!”白衣女子笑笑:“可惜有點晚了。”
答對了什麼?男子腦海裡已經亂了,是了,她剛才問,她是誰。
他剛剛說了她是魔鬼這樣的話。
她轉身回到上位,坐下來。巧姑姑遞給她一張帕子,她擦了擦手,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將他唯一的兒子拉了過去,兒子被點了穴,他只能哭泣、喊叫、呼喚父母,一張小臉漲得發紫,卻不能動。
“第二個問題,誰讓你殺我的人?你好好想想,不要又答錯了。”
刺客笑了,有些癲狂:“我說了你便會放過我兒子嗎?”
“我會。”她應道。
“我怎麼信你?我肯定會被殺,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放過我的兒子?”
彧彷彿聽了什麼笑話,和旁邊的巧姑姑對視一眼。
“你可以不信,我從來又不逼誰。”
話說得輕巧,她手裡還捏著他兒子的命。他彷彿挫敗,整個人頹唐了下來。他伏在地上,身上的血把黑色的衣服染溼了。
“祁國陸丞相。”他說。
“哦?他為什麼殺我的人?”
“我不知道,我只是拿錢辦事。找我的人蒙著臉,但我看到了他的令牌。”
“是嗎?”她語速很緩慢。
她眼神驟然變冷,淡色的唇抿成一條線,拂袖一掌,將手上的男孩一掌拍到地上他孃親的屍體身邊。男孩怎可能受得了她的一掌,當場便斷了氣。這其間速度極快,男孩沒有多少痛苦,但目睹這一切的男子已經被折磨得瘋了。
“明兒!明兒!你這個魔鬼!你說話不算數,你說只要我說出來,你就放了他!他是無辜的!他是無辜的!——你要下地獄!你一定會下地獄!”
“下地獄?”她彷彿聽到了什麼天大的喜訊。
女子瞬間移到他身邊蹲下,居高臨下的看著伏在地上的男子。
她雪白的臉笑著,笑聲銀鈴般作響,卻好像地獄鑽出來的惡靈。
連旁邊魂香齋的下屬們都嚇得打了個冷顫,趕快低下頭,看都不敢看。
“誰給你的自信覺得我會放過你們所有人?誰跟你說過我說話算數?……哦哦,對了,你記得嗎?有一年魂香齋屠殺了很多人,在南喬,只是因為南喬盧氏暗算毒害了魂香齋一個首令。江湖上傳說是巧兒殺人如麻,血洗武林,連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他們都說她瘋了!她是惡魔!你真以為那個殺人如麻的,是巧兒嗎?——”她聲音很小聲,傳音用了內息,她更加低俯頭,在男子耳邊笑,她微微抬起眼皮,眼裡閃過殘忍冷血的寒光。
“是我。”
男子的恐懼還沒到達頂端,一把匕首便刺入了他的頭顱。
那是巧姑姑隨身帶著的匕首。
眾人都不知道她最後一句跟男子說的什麼,但他們都看見了男子最後的眼神,那個彷彿看見了惡鬼的眼神,令人膽寒。
彧站起身來,便看見主屋門外側邊站著的百里斯郎。
他呼吸有些沉重,眼裡有些莫名的情緒。
但她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一如往常的衝他溫和地笑了笑。
“你們愣著做什麼?地上的東西要我來搬嗎?”巧姑姑橫眉冷聲訓斥道。
下屬趕緊行動起來,搬屍體的搬屍體,清理血跡的清理血跡。
無人敢說一個字。
巧姑姑過來給她細細地擦手指,絮絮叨叨地說怎麼不小心一點,下次殺人的事情交給她做就好了不需要髒了她的手。巧姑姑彷佛生怕別人的血髒了她素白的衣襬,左看看右瞧瞧。在她心裡,她的底線和原則就是女郎。除此之外,天地皆空,道法皆虛妄。她從不怕下地獄,只要有女郎,她亦往矣。
“背上的傷可還疼?”彧彷彿只關心這件事,前後問了好幾遍。
“早好了,吃了女郎一顆魂香散,還能不好?”
“那便好。”
“天氣涼了,女郎可想吃火鍋,我叫妄阮備菜。人多,吃著熱鬧。”
彧摸了摸巧姑姑的散落在背上的長髮,點了點頭。
“隨你,都可以。”
“我還給女郎帶了衣裳,女郎你不穿雪鍛怎麼行,這布料你怎麼能穿!誰給女郎縫的衣裳,怎麼繡工這麼差!唔,女郎你捂我嘴幹嘛?……好吧好吧,我不說了。……我還帶了很多好吃的……”
“你怎麼這麼能絮叨?是上了年紀嗎?”彧掏了掏耳朵眼。
“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