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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蜿蜒的山脈，秋裳記得路，尋了條鮮有人至的小路，一行在第二天太陽快落山時抵達了聖朝城。
聖朝城在盤日最北部，與楚、陳接壤。盤日整個國家多是戈壁與荒漠，聖朝城是盤日的都城，建在一片綠洲和戈壁之上。再往南邊走，就是無盡的沙漠了。
一條河自西北流向東南，穿過聖朝城。
這是盤日的母親河——納目聿河。
納目聿是盤日本國的話，翻譯過來是‘美麗的母親’的意思。
從高處看，盤日就是建立在神秘沙洲的國度。納目聿河澄澈乾淨，河水在上游時湍急，下游處平緩。整個盤日的國民大多依河建城，安家置業。沙漠裡也形成許多數不清的部落和小型的綠洲。
夕陽西下，大漠孤煙，美不勝收。
他們在聖朝城最大的客棧‘如歸客棧’暫時落了腳，客棧的掌櫃是楚國人，很有經商的頭腦和黑白通吃的手段。能在這樣一個異度站穩腳跟還做得出類拔萃的，定是不俗之人。
好不容易來這一趟，幾人決定都出去逛逛。
聖朝城作為都城，還是極繁華的。街市上很多老百姓在逛著晚市，小販席地而坐，鋪上一塊布便叫賣起來。有賣各種生活用品的，有賣果子的，有賣比臉都大的燒餅的，還有賣各種色彩各異的石頭的……整個城市瀰漫著一股香料的味道，很獨特，很濃郁。偶爾能瞧見一些有錢的貴族騎著駱駝招搖過市，他們大多戴著帽子，用白色的布蒙著半張臉防止風沙，只露出淺棕色的眼和極為高挺的鼻樑山根……
“你別說，盤日的女子長得還怪好看的，就是，太大隻了些……”
聖朝城與兩國交界，這裡的商販大多聽得懂吞赫大陸的官話，甚至有些機靈的還能簡單交流幾句。孤雲懂得很多語言，其中也包括這盤日語。焉知到處看到處瞧，覺得哪哪兒都稀奇。
焉知身高不高，靈活小巧，是吞赫大陸普遍女子的身材。
彧仗著身高的優勢很順手地揉揉焉知的發頂：“各美其美，美美與共，可懂？”
他們一群人，著裝樣貌都與本地人不一樣。但聖朝城多的是來觀光或者經商的外國人，他們也見怪不怪了。只是彧和巧姑姑生得著實美麗，哪怕用薄紗遮掩了半邊臉，也能從搖曳的身姿裡窺見幾分顏色。
那是一種婉約勾人的豔，是與大漠的直白、辛辣不一樣的美。
得虧了身後那五個黑衣勁裝的護衛，任何人都不可能近得了她們半步。
“阿拉聿，那個白衣服的大姐姐好漂亮啊，是阿真見過的最好看的外國人！”
“阿真這樣說的話，隔壁的阿吉可要不高興了哦……”
豐滿婀娜的盤日女子牽著一個拿著糖餅的男孩。在盤日語裡，阿拉是父親的意思，而阿拉聿則是孃親的意思。
“阿吉沒有大姐姐好看，阿真要娶這樣的大姐姐！”七八歲的小男孩鬧道。
“哈哈哈哈哈，痴心妄想，這樣的大美人你能娶到？只有咱們騎卜族最勇猛的漢子才能娶到大美人！你要是不努力，連阿吉都看不上你！阿真要不要做最強的漢子呀？”
“阿真要做最勇猛的漢子！阿真要娶最美的姐姐！”
……
孤雲聽得直笑，類似這樣的對話出現了很多回，他笑了一路。
完全聽不懂盤日語的焉知急得不行，連忙問他。
“你笑什麼呢笑了一路，跟我說說跟我說說，他們在說什麼？”
孤雲瞥了眼不遠處，正在一邊吃果子一邊看街邊掛起的各式各樣彩燈的女郎，巧姑姑在她旁邊說了什麼，她勾唇輕笑，萬千風月不及她。她不需要任何多餘的綴飾，只需要一襲白衣，就足夠奪人眼球。
“小男孩跟他的孃親說，他覺得女郎很漂亮，長大了想娶女郎這樣的美人為妻。他孃親嘲笑他，說在盤日，只有族群裡最勇猛、最強壯的漢子才能抱得美人歸。”
同不懂盤日語的秋裳聽了孤雲的話，凝眸冷笑一聲，薄唇勾出不屑的弧度。
“想得倒美，哪怕是他們盤日最勇猛的漢子，也配不上女郎！”
“也得看女郎喜不喜歡才是。”妄阮點了點頭。
“就是！”焉知也應和道，忽然想到什麼，笑嘻嘻的：“女郎只喜歡好看的男子，盤日男子的這種異域長相不知道女郎喜不喜歡……”
“哎喲喂——”
秋裳轉身捏焉知的臉，捏得她哇哇叫起來。
“休要胡亂議論女郎！”
“哈哈哈哈哈哈哈……”孤雲和步祀都笑起來。
彧聽到身後陣陣的笑聲轉過頭去看，眉目間浮起疑惑的表情來。巧姑姑走在前邊兒買了好些小吃和小玩意兒，彧施施然跟在她後面給她付銀子。她手裡已經掛了不少袋子，手上還捏著不少的果子和糕點。
“步汜，笑什麼呢，快來幫我提東西。”
“孤雲，快，過來，幫我問問這個糖人多少錢？……”
“什麼？五十文？他怎麼不搶呢他？呸！”
“女郎女郎，這裡有焦糖味和奶油味的瓜子，可要買些？”
“女郎……”
“買買買……”彧正在瞧一隻做成蟾蜍模樣的紙燈，敷衍的答應。
他倆這才匆匆跑過去，又和巧姑姑複述剛才發生的事情。
“女郎？”聽完，巧姑姑偷偷睨了彧一眼，見她在專心看燈就小聲說“女郎她喜歡什麼樣的男子你們還沒明白？一是美人，不是美人肯定不成；二是才華橫溢、權傾天下、富可敵國；三是身強體壯、善房中術肯定最……”
她話沒有說完，因為後脖頸被兩根溫涼的手指捏住了。
彧在她後面陰惻惻的道。
“稍不注意，你就在背後誹謗我？”
彧瞧著步汜和孤雲的臉肉眼可見的變紅，扶額嘆息：“你倆莫聽她胡謅。”
“……嗯。”
不敢看她。臉更紅了。
到底有沒有聽她說話？！
彧氣得將還想解釋的巧姑姑拎走了，焉知和秋裳都忍不住悶笑了兩聲，又怕巧姑姑看見，一會兒該跳腳罵人了。
他們剛走，賣紙燈的攤子處，有一人穿過人群走了過來。
“老闆，這個紙燈怎麼賣？”那人穿著儒雅的靛藍綾緞暗紋長袍，清冷的嗓音十分悅耳。他青絲如瀑，如上好的綢緞般披在後背。
他玉指捻著一隻有些奇怪的紙燈，正是剛才彧看的那盞。
“公子，這隻十……十文……錢……”
男子身量很高，老闆只能抬頭瞧他，一眼便愣了去。老闆在聖朝城生活了六十幾年，何時見過如此絕色的人物？剛才那位女子便已是神仙容貌了，這男子更是勾魂攝魄，世人無出其右矣。
今日怎麼了？走大運了？片刻功夫看見兩位神仙？
賣紙燈的老闆覺得自己有些頭暈。
*
夕陽落下了，一輪明月升起。
就說這一路上，除了當地人很多都拿著紙燈，街市上有許多家賣紙燈的小販。原來這兩天正好是盤日的漁水節，彧還以為盤日如此民風開放，問是哪個漁水，是‘魚水’還是‘漁水’。秋裳說是‘漁水節’，授人以漁的漁。
盤日的漁水節與其他國家的乞巧節類似，少男少女都會製作紙燈在晚上放於河上。盤日的百姓也會聚集在城裡的寺廟和佛像前祈願明年的穀物豐登，風調雨順。
今夜聖朝城宛如白日，各種絢爛的燈綵點在每家每戶。盤日的大帝早就安排官方為了漁水節做好了準備，街市上、高大的椰樹上都掛著精美的燈飾和裝點。熱鬧的街上還有官方專門請來的歌姬唱戲及雜耍表演。大人孩子都頗為高興，似乎盤日百姓全都上街歡慶，幾乎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一盞紙燈。
他們一行人特地沒有吃晚飯，一路跟著熱鬧的人群，吃著各種小點心和特色的美味。焉知和妄阮小孩心性，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們後邊兒，各自都買好了紙燈。
聖朝城中心有個很大的空地，那裡正在舉行表演。
彧向來喜愛看這些，拉著巧姑姑就朝著那邊走。
她手指捻著一塊巧姑姑買的辣味肉乾，放在嘴裡嚼。四處張望，人太多了，擠不進去，只能遠遠地瞧。那抱著琵琶演奏的女子確實美麗，藍眼豐唇，穿著異域風情的豔色衣裳，露出優美的肩頸、飽滿迷人的胸脯。膚白唇紅，頭戴琳琅的裝飾吊墜，輕薄面紗隱隱綽綽。一雙筆直雪白的長腿從高開叉的裙襬間不經意的探出，伴著這靡靡之音，連彧都看得迷了眼。
“擦擦口水？”
旁邊有陌生的聲音說道，彧當真去擦，卻引來那人爽朗的笑聲。
彧轉頭抬眼，瞧見了幾個好久沒見的人。
三個鶴立雞群的華服男子帶著幾個侍衛出現在人群中，為首的男子約莫二十一二歲，著墨色緞面錦衣，窄腰處配一塊精緻的令牌。發冠高束，俊朗英氣的臉龐還有些少年獨有的稚氣。他斂著爽朗的笑意，明眸皓齒，手上捏著一塊似玉的玩意兒把玩著，倒真的有幾分百姓常說的‘翩翩公子，風流倜儻，處處留情’的意味。
他身後左側站著一位同樣是墨色暗紋錦衣，但明顯是窄袖長靴的高大男子。沒有她熟悉的鎧甲戎裝，她從未見過穿常服的況勉況將軍，彧倒是覺得新奇。
再往右邊，是前些日子在豐州城遠遠見過的楚國國師大人。
先不說這位國師大人到底是真國師還是真神棍，此人確實乃世間真絕色。
他一身靛藍綾緞暗紋長袍，勁瘦的腰肢上繫著一塊血紅的玉佩。青絲半挽，像潑墨畫般散在姿態端直的背上。他左耳垂上戴著細長的紅繩耳墜，長睫如翎，雖然並不捲翹但又長又密，在細膩如脂的蒼白面板下灑下一小片陰影。眉間殷紅一點，鳳眼輕佻，眼尾輕紅，不知是不是描了妝。筆挺的鼻樑，下端緊窄，形狀姣好的唇瓣微微抿著。側面看，他的輪廓線條也寸寸完美，無可挑剔……
三人皆才貌雙全，人中龍鳳。
花花世界迷人眼，彧是真的看花了眼。
連巧姑姑都突然明白過來前兩天女郎說的‘命犯桃花’是什麼意思了。
“楚弋？！”
她想了好半天才能將眼前這張張揚肆意的俊臉和記憶中稚嫩的男孩聯絡起來。
少年仺王笑了笑，瞧著捻著肉乾的嬌俏女子帶著一絲懷念。
“很好，倒是還記得孤的名字。”
“好久不見，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