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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步汜來到驛站二樓盡頭的上房喚兩位大人起床。
卻聽見了奇怪的對話。
“不行不行，這可不行。女郎怎能不喜歡男主？男主武功高強，相貌卓絕，還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殺遍天下人只為了娶你！”
天下人做錯了什麼要殺天下人？
“太強勢，不喜；心眼子八百多，不喜；喜怒無常，不喜。”
“不強勢如何得到你？沒點謀略如何在繼位的鬥爭中活下來？喜怒無常也是因為女主太氣人了！”巧姑姑大聲反駁。
“不喜，還是男二好。”
“哪裡好？一個不會武功的眼瞎大夫？”
“人家是神醫。”女郎不贊同道。
“神醫神醫，神醫又怎麼樣，我又沒病！我不喜歡！”
“沒叫你喜歡，早知道不分享你看了，你看個江湖話本想法還挺多……”
“不行，女郎要跟我一起喜歡男主，我難受！”
“……有病就治，莫發批瘋。”
……
‘叩叩叩’———傳來三聲敲門聲。
“女郎，巧姑姑，時候不早了，要出發了。”
彧捏著書從房間走出來，兩條玄色的抹額絲帶墜在長髮間，她眉眼間盡是無語的模樣。她懶得看身後因為一本江湖話本而憋屈不已的巧姑姑，喚上步汜走在前面。巧姑姑追出來，又開始撒嬌似的唸叨女郎。連步汜聽了耳朵都疼，也不知道女郎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
“知道我的難處了吧？”女郎嘆氣。
“……”
步汜瞧瞧女郎身後的巧姑姑，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
驛站一樓很是熱鬧，但是這些人又很多不在大廳，全部堆在了驛站門口排著長隊，不知道在幹什麼。三人下樓時，妄阮借用驛站的廚房，已經做好了簡單的青菜雞蛋麵，每人盛了一碗放在桌子上。
“驛站新鮮的食材不多，只能委屈女郎和巧姑姑簡單吃些了。”
“無礙，隨便吃些就好。”
他們靠著裡面的一桌，見彧和巧姑姑下來了，這才坐到旁邊的一桌。
焉知向來喜歡靠著女郎，女郎她們也並不介意，所以焉知坐在她們旁邊。
“這是在幹什麼？這麼多人。”巧姑姑朝大門看了一眼。
“我去瞧瞧。”
焉知立馬放下筷子，跑到門前和人群中又看又問。不一會兒她便興致勃勃的回來了，跑到女郎身邊坐下，笑嘻嘻的。
“好像是來了個什麼讀書人，替人寫書信或描丹青換錢，想要籌些去錦州趕考的路費。驛站內很多是讀不起私塾的普通百姓和大字不識一個的江湖客，倒是很有市場。”
“秋試近了？”彧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吃麵。
“楚國秋試應在十一月底，差不多了。”巧姑姑說，想起什麼似的問焉知：“你剛才去看了麼，畫得如何？好看嗎？”
焉知撓撓頭：“這個……好與不好，我說不準。我不懂這些風雅的東西，我連齋裡先生教的字都還有很多不認識……”
“好意思說你。”巧姑姑用筷子尾巴狠狠敲了她的頭。
“唉喲！”
七人吃了早飯，妄阮提前上樓去幫彧和巧姑姑收拾東西，但發現她們早就收拾好了。她們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就是一套換洗的衣物。出門在外，都以簡潔方便為主，沒有在家裡時那麼講究。
巧姑姑有些擦臉梳妝的東西，她自己拿了個小袋子掛在腰上，也很方便。
步汜和孤雲去馬廄牽馬出來並再次檢查整理一下馬車，巧姑姑拉著女郎出門，仍在孜孜不倦地跟她聊話本里的情節。兩人正在看同一本，彧比她看得稍快些，她一直問東問西讓彧給她講後面的劇情或章節的結局。一會兒問這個是不是壞人，一會兒問那個會不會死。
彧被她搞得不勝其煩，恨不得點她啞穴讓她閉嘴。
她剛跨出驛站的大門，路過那擺攤的書生和排隊的人，巧姑姑還在拉著她的手搖晃，她忽然有些晃神。就像是腦子裡突然空白了一瞬，她左腳絆了一下右腳，身形往側邊倒了兩步。
“誒誒——女郎！”巧姑姑嚇了一跳，連忙去拉。
“砰！——”
還好空白只是一瞬，彧馬上回過神來站定。但是驛站大門並不寬，那側倒的兩步已經足夠掀翻大門旁邊支起的小攤子。硯臺、毛筆、宣紙散落一地……
她抬頭，雪白的衣衫上沾了不少黑色的墨汁。
“女郎怎麼啦？你嚇死我，怎麼突然歪了兩步？”
巧姑姑拉住了她，擔心的在她臉上看來看去，然後又警惕的看向周圍，以為她是身子不舒服或者中了誰的埋伏。但好在只是虛驚一場，正坐在小攤前向書生買了一幅肖像丹青的驛站老闆也趕緊站起來瞧她，詢問她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彧也說不上來，倒也沒有哪裡不舒服。她就是突然晃神了，可能是天氣太熱而她昨夜又熬夜看了話本。
“無事，不小心晃神了。”
她看小攤子被她弄得七零八落，一幅只畫了一半的丹青落在她的腳邊。
他用的筆墨雖然說不上好，但書生丹青的筆法極好，一看便知是天賦極佳又後天努力的結果。落筆有神，惟妙惟肖，和驛站老闆的模樣很像。只可惜被她弄髒了，紙上都是濺落的墨點和汙漬。
她將畫和硯臺拾起，遞給旁邊似乎有些受驚的書生。
書生身量很高，身形消瘦。只穿了一件粗布的麻衣，面板有些蒼白，五官尋常，只能算是清秀。圓眼薄唇，但帶著很濃的書卷氣，看起來頗為溫和親切。他似乎有些擔心她，但又有些害怕自己說錯話，背脊顯得微微有些佝僂瑟縮。
彧有些嘆息，明明是她弄翻了他的攤子，他卻反倒要擔驚受怕。
白衣女子看起來就不是尋常家的女兒，她身上的衣服許是他一輩子都買不起的。現在她的衣衫卻被他的墨汁給毀了，他自然是害怕的，連眼神都不敢看她。
她遞了紙、筆、硯臺過來，他趕緊去接，順便極快的將地上散落的其他紙也撿了起來。白衣女子眉眼嬌俏，面板雪白，一雙桃花眼斂著柔和的笑意。佳人顏色，千般難描。似乎甚至比話本里畫的‘天下第一美人’還要漂亮。
她從寬袖內拿出一袋碎銀放在他的小桌上，約莫十兩，語氣中帶著歉意，聲音清淺：“這位公子，非常抱歉，不小心摔壞了你的東西。這些銀兩作為賠償，亦算作賠罪，你看可好？”
書生哪裡敢收，他的筆墨紙畫都不值什麼錢，他在這裡替寫書信也不過一封只收五文錢。描象的丹青也不過收十文，怎能拿她如此多銀兩？更何況，女子的衣裳也被弄髒了，她不找他麻煩已是算他幸運。
他臉色灰白，像是長期的營養不良。眉眼低垂，書生並不敢抬眼直視她，生怕唐突了女子。他有一雙很漂亮的手，但面板乾裂，手掌有傷，握筆的指腹處微微有些繭。他將那袋銀子拿起遞到她眼前還給她，雖然垂首，卻骨氣不減。
“姑娘，在下這些筆墨丹青，值不了這麼多銀兩。”他搖搖頭，從錢袋只取了其中最小的一塊碎銀，他似乎很少和女子講話，因此紅著臉靦腆地笑“姑娘的衣裳也被墨水沾染，所以這些能讓我添置些新的紙筆便足夠了。”
彧看著他覺得很有意思，凝著笑半天沒吱聲。
然後在他有些疑惑的微微抬眸時，她挑眉：“就當我資助一個窮困潦倒但才華橫溢的書生罷了，我這是借你的，待公子秋試高中，我會請公子還我。”
她並沒有接那袋銀兩，和另一位女子轉身就往外邊走去，她的五個護衛都在驛站外等著她。他愣了愣，追了兩步又停下，抿了抿蒼白的唇。
“姑娘，在下劉昶，敢問姑娘姓名……”
女子擺擺手，頭也沒回。
……
馬車內。
彧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的雙手。
“我覺得我應該找個大師瞧瞧。”
正在剝橘子的巧姑姑眨眨眼：“怎麼了嗎？”
彧眯了眯眼，帶著幾分戲謔的表情，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認真的。
“我覺得咱倆最近，有些印堂發紅，命犯桃花。”
巧姑姑差點被橘子嗆到，咳了兩聲，心想幸虧妄阮那孩子出去和孤雲騎馬了，這聽見可不有點尷尬嗎？她睨著彧的額頭。
“咱倆難道不是一直靠臉吃飯的嗎？剛才磕到了？我不是拉住了嗎？奇了怪了。”
“吃你的橘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