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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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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鼎六十三年,夏。

祁國西北、西南大旱,兩月未雨。農田皸裂,河溪乾涸,餓殍遍野,流民四竄。魂香齋借地勢仙法祈雨,十日內落下兩場甘露。並在槍州以南施粥濟民,教授百姓節水灌渠耕田之法,槍州百姓又於亂世間逃過一劫。

臨州流民聚槍州城門乞食,齋阻其進城,城外怨聲不絕。』

*

“老爺!老爺!上頭下了旨意,最遲今晚開城門,救濟流民……可這,可這齋主的意思,應是不收的……”槍州何主簿在知府面前急得團團轉,嘴上長了一個巨大的火泡。

知府張勤面色難看:“你以為我不想開?我雖為槍州知府,但槍州百姓何時認過我這個官?咱們若是得罪了魂香齋,誰也別想活著走出槍州!”

“可魂香齋不管朝廷事……”

“朝廷事?這是朝廷事嗎?這是槍州事!”張勤冷哼,心裡也不知該悲該喜:“這槍州說得好聽是祁國的槍州,說的不好聽,這是魂香齋的槍州!你問問這槍州百姓,是認朝廷還是認魂香齋?”

“咱槍州面積可是艾州的十倍,上面那位就這麼讓給……”

“讓?你也是好大的膽子!”張勤瞪了他一眼:“你可知上面那位和魂香齋的那位關係匪淺?除了上面那位大人,朝廷其他人想要進這槍州,都得跪著爬進來……”

何主簿抖了兩下,嚥了咽口水。

魂香齋百年來,幾度從閻王爺手裡搶下槍州。槍州百姓無不又尊又敬,當年楚軍來犯,又從楚軍手下守住了槍州。何人敢在槍州撒野?說魂香齋的不是?

何主簿冷汗直冒,望著眼前不可謂不奢華的三層樓院。樓院前頭掛著木製的普通牌匾,刻‘魂香齋’三字,戳印三眼獠牙蛇紋。時光冉冉,樓新牌舊,卻不掩其地位:“那咱們……還進不進去?”

“進去!如何不進去?不進去明日我倆如何向那使臣交代?”

“橫豎都是個死,總得要有個人做主才是……”

兩人忐忑的踏進魂香齋。

正值晌午,魂香齋平日裡就像尋常酒樓,哪怕正在受災,仍有好幾桌貴客正在吃飯。布衣小二心眼極快,瞧見張勤二人剛踏進門,他便迎了過去。

“張大人!何大人!怎不早些告知小的,小的好早些備好好酒好菜啊!”

張勤躊躇著:“小哥,今日你家主子可在?在下有一要事相商。”

“哎呀,可不巧!昨日巧姑姑和主子去了嵁山,嘶……許是要十日後才回吶!”小二拍了一下大腿,模樣倒是同樣焦急。

“嵁山離這兒有些腳程,哪怕是快馬,也要一日。這可如何是好?”何主簿嘆了口氣,嘴邊的泡更疼了。

小二將二人引入包間,喚人送上好茶:“這樣,二位大人看可不可行。魂香齋有特殊的通訊方式,可快些與主子通訊。大人將相商之事寫在紙上,小的讓齋裡送去可否?”

“也可,那便麻煩小哥了。”

“二位大人客氣了,折煞了小的。”小昭垂落了眼眸。

*

魂香齋的信鷹很快到了嵁山。

嵁山位於槍州東北部,是槍州最大的山脈。地勢複雜、叢林茂密,巖壁陡峭,鮮有人至。自百餘年前魂香齋從朝廷手裡買下嵁山,嵁山便成了私人的山林。嵁山山下皆點了法陣,從此更是無人敢近。

頂峰終年積雪,一大片的墓碑整齊的落在山巔之上。

信鷹來時,一襲單薄紅衣的巧姑姑正站在山巔懸崖處的六角石亭邊。三五僕從候在亭側,她展開信瞧了瞧。片刻後輕嗤,她手裡驟然燃起紅色的火焰,信紙在她手裡化為灰燼,隨風揚起。

她轉過身,走向亭子裡背對著她的人。

那人穿著素白的雪緞,披散著青絲,額間繫著玄色的抹額。身上懶懶披著厚實的銀色裘衣,一雙修長纖細、瑩白如雪的手正在拿著鐵質的長夾撥弄石桌上燃燒的炭火。

她面前的石桌上擺著酒壺、蜜餞小吃及一雙兔毛縫製的白色手套。炭火上架著鐵製的架子,正烤著蜜薯、花生、柿子、紫砂茶壺……

巧姑姑走近她,俯首在那人耳旁道。

“女郎,山下傳信。信上說,朝廷給知府施壓,讓他們今夜便開啟城門,救濟臨州的流民。張知府來問問您的意思。”

“哪個朝廷?”她問。

坐著的白衣女郎緩緩回頭,只見一張如瓷如玉的臉。她看起來不過二八年華,顯著幾分英氣的眉、恰到好處的俏鼻、一點形狀姣好的唇瓣。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瀲灩著水色,她彷彿是喝了一點酒,兩頰泛起微微的粉。

可謂是醉玉頹山之姿,小小年紀,已初見絕色模樣。

“小昭信上說,朝廷傳的是聖旨。”

“聖旨?嗤。”少女輕笑一聲,唇邊浮現深深的梨渦,如此醉人的桃花眼卻看不見多少喜色:“聖旨便罷了,若是陸玖來,我尚能給他幾分薄面。這都多少年了,祁聞帝幾歲?還跟我玩兒空手套白狼呢?”

巧姑姑會意,點點頭,喚了旁人來知會幾句。

“祁聞帝想來今年,二十三了。”巧姑姑翻了一塊烤好的蜜薯,仔細剝好皮,果肉金黃露蜜,在雪色中冒起白色的熱氣,她再用紙包了幾層方才遞給少女。

少女接過蜜薯細細啃起來,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斯文模樣。

“他爹倒是生得好看。”她回憶起祁仁帝的樣貌,點頭評論道。

待她吃好,巧姑姑又為她淨手擦乾。煮好一壺‘雲雨尖’,才又問道:“可要再看看今日新送來的孩子?還是說女郎想先午睡小憩一會兒?”

“非要我挑?”少女微微斂眉。

巧姑姑難得露出不贊同的表情,更難得的拒絕了她的要求:“女郎,這可比不得旁人。留在你身邊伺候的孩子,需得您親自挑選才是。都是蘇策選過一遍的好苗子,內修皆在四階左右,年紀最大不過十五。”

“策兒?不會又是他在哪兒搶的孩子吧?”

巧姑姑嘆氣:“女郎又在說什麼?若是蘇策聽到,莫不氣暈過去。日以繼夜給您千挑萬選的侍衛,您還罵他。”

“我哪裡罵他,他身子骨不好,你可別跟他說。”女郎摸摸鼻子,訕訕道:“這些孩子送我這兒,養大了又要像策兒一樣走到其他地方去,真沒勁。”

巧姑姑抖了抖手裡的菸斗,輕哼一聲:“您要長留也行,您就問問看那楚國的蘇策、盤日國的白鬱、陳國的林嘉、喬國的錢芊……同意不同意。”

“當初連哄帶騙的把他幾個哄出去,現在看上個人就長留身邊兒。您倒是試試看,憑著這幾人的能耐,那酸味能不能飄到這千里之外的槍州……”

女郎吃癟,只能梗著脖子道:“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當然您是主子。”巧姑姑笑眯眯地:“主子還看嗎?”

“看吧看吧……”她妥協。

巧姑姑右手輕拍左手掌心,僕從便帶著幾個稚子過來。三個一組,女郎接連看了二十幾個,皆沒有上眼的。本以為今天又白看了,最後一組上來時,她正在剝花生吃。

三個孩子上來時,瑟瑟縮縮。右側身量最高的那個膽子倒是大些,走到跟兒前便‘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女郎這才抬了抬眼睫。

寒風露雪中,少年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破爛棉襖。身形極其消瘦,不合身的襖子露出他比女子還要纖細的手腕,凍得通紅髮紫。

見怪不怪,這世道,能有一件棉襖禦寒,已是不錯。亂世征戰連綿,哪怕是富饒的槍州,冬日路邊依然有不少無家可歸的孩子乞討。每日清晨,都能看見被凍死街頭的人。

亂世之中,普通老百姓的命根本不值錢。想要吃口飽飯,都要拼了性命。只有那些有武功天賦的或者模樣生得漂亮的孩子,才能被貴族、富賈選中做僕做奴,才更有機會存活下去。

一個人影向前撲來,女郎的親僕反應極快,立馬抽出了刀來。差點兒就刺進了那人的脖子,女郎抬了抬手,這才險些止住血灑當場。

“彧大人!請彧大人收我為奴!我願為大人賣命!”

衝出來的少年知曉,他們從楚國被千里迢迢的送到祁國,就是為了眼前的這位女子。女子高高在上、宛若神祗,與他們雲泥之別。哪怕是不小心觸碰她一絲衣角,想必也是玷汙了她的。

他自知此舉突然,若是惹怒了眼前這位大人,他想必活不過今天。可他太想活了,他不想再回到楚國,被關在籠子裡被當做畜生售賣。他不想被分割成一塊又一塊被送去黑市。他不想再與野獸搏鬥供人觀賞,僅僅為了一口發酸發臭的粥。

他沒有大的願望,只想每頓有半碗稀粥吃便是奢望。

他知道他們是今日最後的幾個孩子,如果沒有被選中。面臨的結果無非是兩種,要麼殺死,要麼送回牢籠。

橫豎是死,他想搏一搏。

女郎歪了歪頭,玄色抹額的垂墜被甩到一側。

“稀奇事,你怎知,我名為彧?”魂香齋上下,應無人直喚她的名諱。

少年匍匐在地,額頭觸碰著冰冷刺骨的土地。

“奴……奴在入槍州城門時,在籠子裡瞧……瞧見了您黑騎的披風。奴也不知是不是您的名諱,奴只是,只是猜測……”他如實回答,少年的嗓音還有些稚嫩,帶著未消的絲絲童音。

“猜得很準。你識字?”

“認得幾個。小時候在書院柴房做奴,偷偷學來。”

“哦,是這樣啊。”彧點點頭:“靠近些,抬起頭來。”

少年有些瑟縮,小心翼翼地挪到她跟前,緩緩抬頭,卻不敢用眼睛看她。又不敢閉眼,只好把眼神落到旁處。雖然手腳、身上很髒,但他的臉被擦得很乾淨。少年稚氣未脫,臉上並無大的傷痕。劍眉朗眸,筆挺的鼻樑及柔和的唇,隱隱可見俊秀的模樣。

可就是太瘦了,瘦到有些脫相。養一養,應該會更好看。

巧姑姑明白了她的選擇,揮手喚人將剩餘的其他人帶走。

“多大了?”

“今年十五。”

“內修幾階?”

“五階後期。”

“倒是個練武的好苗子。”她輕笑,明媚嬌俏的臉灼傷了他的眼,他趕緊低下頭去。生怕冒犯了她。

“如果你跟了我,你能給我什麼?”

少年又重重磕了一聲,沉聲道:“奴願將性命予大人!”

彧嗤笑一聲,那宛如神祗的女郎聲音悠遠,又輕又柔。吐出的話卻又像殺人不眨眼的屠夫,見血封喉:“又是命啊……你現在的命可不值錢,五錢銀子就能買來的命,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我不需要你的命,你還能給我什麼?”

少年眼裡閃過疑惑,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抬頭望向她。他什麼都沒有,他還能給她什麼?

“大人要什麼?”

少女又笑起來,瀲灩的桃花眼眯成一條線。然後她突然不笑了,微微俯首湊近他。她低頭時,原本散在背後的青絲和抹額垂墜的綢帶落了下來。他聞到她身上傳來的獨特的木質香氣和她吐息間的茶香。

“神明擇才德兼備之人,惡靈擇永不言棄之人。”少女不笑時,神情淡漠。她慢條斯理,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知道我的軍隊,世人喚作什麼嗎?”

“厄……厄靈軍……”

“很好。”

那一刻,他還不明白她的意思。

“可有名字?”

少年搖搖頭,沒有名字,他一直都沒有名字。

“你識字,自己可有給自己取過?”

“妄阮。”他用凍得發紫的手指將字寫在落雪的地上,字寫得不好,卻足以辨認。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這個名字,是自他識字後,給自己取的。

“很好,妄阮。從今日起,你便是我的人了。山高水長,願你得到你想要的日子。”

他伏在地上,叩響三聲,鄭重道:“諾。”

僕從帶走了妄阮,石亭又顯得冷清了些。彧招呼巧姑姑坐在她身邊,巧姑姑又為她新煮了一壺茶。遠山闋闋,河流如勾。嵁山地勢很高,從山頂望下,風景如畫。遠處的寺廟傳來敲鐘的聲音,在山川間盪漾。

“他讓我想起一個人。”

巧姑姑內修已至十二階後期,馬上入宗師之境。衣裳的薄厚並不影響她的冷暖,她不喜歡穿很多衣物,索性只穿了一件豔紅的薄衫,露出胸口、脖頸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

她耳垂上掛著兩條蛇形的耳飾,珠寶鑲嵌,很是精美。標準的丹鳳眼,眼尾描著猩紅的妝。朱唇一點,挽著複雜的髻,一根蛇紋金簪斜斜盤於腦後。雖然實際年齡已經快五十,但看著最多隻有三十歲。

歲月不敗美人,估摸著是這個意思。

“誰?”彧喝著茶。

“十年前,我們在艾州戲園廢墟殘垣裡救回的一個孩子。那孩子,生得極美,亦聰慧過人。但他心思太重,我本想把他放到遠處去,女郎卻猶豫著不要。女郎真不記得了?”

彧眨眨眼,想了片刻。放佛憶起什麼,微微斂眉:“那孩子心思太重,行為言語都不似普通孩童。一開始,如果不是你多管閒事,我本不想救他。”

“所以女郎在一年後又將他丟了,如此漂亮個孩子,嘖嘖嘖,女郎可真忍心……”巧姑姑故意說道,笑眯眯地。

“丟?你還嫌咱們麻煩事兒不夠多?上次你看上的那個美人,在齋裡鬧……”

巧姑姑連忙捂住她的嘴,表情頗不自然。

“這不是常日無聊嘛,女郎倒是坐得住。”巧姑姑被訓,嘟了嘟嘴。

“無聊就去練功,內修十年都未見突破,你怎麼好意思說無聊的?”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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