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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半月，槍州外流民越來越多。
槍州城門緊閉，張勤派兵把守著城門，如今這節骨眼上，開也不是，不開也不是。城外流民也想過無數辦法想要進城，但除了守城門的守衛，還有一個站在城門上一身黑衣勁裝、手腳皆纏著白色繃帶的刀客。只要有人想翻過城門或聚眾鬧事，他便手起刀落，老弱婦孺，從不留情。
刀客本靠在城牆上閉目養神，突然他睜開雙眼，望向遠處。
不出片刻，一陣馬蹄聲傳來。七匹快馬中間護著一個馬車正迅速的靠近城門，後面跟著一隊行軍。刀客眸中寒光，抽出一把雪亮的長刀。
流民散開，紛紛匍匐或跪拜在野路旁。
階級之間，仍有不可逾越的鴻溝。這一看便是非富即貴，不是他們這些百姓能惹得起的人。若是擋了貴人的路，必不能得一個全屍。
為首的駿馬在城門處停下，他舉起右手，眾隊皆停。
“吾乃兵部侍郎，槍州知府速速開啟城門。”
城門校尉嚇得腳軟，連手裡的槍都要握不住了。他們看了看怒目而視的兵部侍郎，又抬頭看了看城門上立著的刀客。
覺得今日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怎麼？槍州是不得了了？吾兵部六品官員叫爾小小城門校尉開門也叫不動了嗎？！槍州知府張勤何在？！”
張勤哪裡是不在，張勤和何超正跪在城門內瑟瑟發抖。
為首的人騎在馬上呵斥，望向城門上刀客。
包天南而立之年，內修七階中期，城門上的刀客也是七階。同級之間的感應十分強烈，包天南早就看到了那人，如此囂張的立在城門之上。既不叩拜也不出聲，高高在上的用看死人的眼神看著城下的流民。
“爾等何人？為何不拜？”內力加聲，快把周圍百姓耳朵給震聾了。
刀客仍是不作回答，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年紀看起來並不大，眉眼俊氣，唇邊浮起冷笑。這一笑將包正南徹底激怒，自他官拜兵部侍郎，正六品級，手握重兵。哪怕是聖上也不敢用如此輕蔑的眼神看他。
早聞槍州已失控，槍州知府張勤不過是魂香齋的傀儡。朝廷在半月前便下旨開城門，到如今城門仍紋絲未動，甚至重兵把守。
天子在上，朝廷的旨意，已傳不到這槍州了。
這一趟，他想過一定是硬茬，但確實是沒料到這麼硬。現在連城門都還沒進，連魂香齋的掌櫃都還沒見著，就被魂香齋小小的刀客蔑視了。
包正南運起內力，自馬背上彈起。
他抽出隨身攜帶的佩劍，發出刺耳的嗡鳴聲。身後有人似想攔他，但此時他已顧不得許多。他虛空一踏，向城門上的刀客刺去，劍身包裹著厚實的內力在空中凝出一抹白光。刀客眯了眯眼，左手提起長刀，在城門上一踏，馭空飛去接招。
‘叮’！——
刀劍相撞，內力相拼。兩人皆被撞後退了幾米，刀客目光一凝，彷彿這才來了興趣，這才開始尊重對手：“好劍法！在下魂香齋孤雲，請賜教！”
孤雲。魂香齋齋主的四位僕從之一，善刀。
包正南也沒想到此人內力如此渾厚，想必也是七階中期的修為。那刀，看似笨拙，但在他手上卻宛如一柄小刀，刀劍相呲的試探間，便知道對方不是可以靠內力碾壓的存在。此刻，是考驗功法和劍/刀法熟練度的時候了。
包正南也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兵部侍郎，包正南！”
刀來，勢如破竹。差一寸便砍中了包正南的胸口，包正南靈敏的側身退去，用劍向側後方刺去，欲刺向孤雲的後背。孤雲不如包正南靈巧，堪堪躲過，劍氣劃破了他的衣裳。
孤雲輕笑一聲，戰意湧起。長刀在他手裡繞了一圈，他將另一面轉了過來。包正南眼神一凝，這才發現原來他一開始並沒有用刀刃的那面，而是用刀背在與他交手。
說時遲那時快，長刀砍了過來，力如吞牛。包正南用劍接住，抵禦著頻頻往後退。步汜大喝一聲，更是砍下。包正南被這洩洪般的內息撞傷，退到一棵樹旁，將樹撞歪了。
他嘴角溢位一絲鮮血，眼睛裡湧上了血絲。
劍從他手裡脫出，在天空上分為六劍，齊齊刺向步汜。孤雲手起一左一右連砍六下，腳墊地，飛身彈入空中。包正南的劍又合六為一，飛回他手上，插地念了幾句心訣，再握劍時藍光一閃。孤雲右手摸向刀身，刀刃周邊出現火焰般的氣焰，好像撩著烈火。
兩人又向彼此衝去。
‘轟’——！周圍佇立的樹，樹枝皆被內力斬落。四周的流民早就逃到了遠處，躲在能遮掩的地方發抖。
包正南不敵，被撞上了城門，城牆的石頭都被撞掉了不少，他嘴裡咳出一大口鮮血。呲目欲裂，還想再戰，卻覺得五臟六腑撕裂般的疼。
他輸了，他的劍法確實不如刀客。哪怕內修相差不多，但刀客的功法遠遠在他之上。魂香齋果然神人輩出，不可小覷。
這廂孤雲殺紅了眼，跑了兩步，正想上前殺了包正南。江湖客鬥武，生死乃家常便飯。敵，則生，不敵，則死。很是尋常。但孤雲卻聽城門內一聲輕咳，嬌柔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孤雲。”
孤雲驟然停下腳步看向緊閉的城門，乖順地微微低頭，握著的刀馬上垂向了地面。
“巧姑姑。”他應了一聲，飛身向城門處。
‘吱呀’——讓人牙酸的聲音在寂靜的時候發出，老舊的城門緩緩開啟。一襲紅衣的巧姑姑正坐在城門口的貴妃椅上喝茶，僕從為她打著傘，扇著涼。
她左手端著茶杯，右手拿著菸斗。孤雲踏進城門，立在她身後。
城外的馬車這才下來一男子，那人穿著錦衣官服。頭戴儒帽，黑色的腰帶墜一塊刻著‘相’字的腰牌。他看起來似乎與包正南年紀相仿，但長鬚滿鬢，略顯老成，一雙長眼、劍眉倒是好看的。
他不疾不徐的下車，腳步沉穩，面帶笑意。他扶起撐著劍才不至於摔倒的包正南，握住他手腕的瞬間，也壓制住了他血氣翻湧混亂的內息。
包正南這才好受一點，俯首拜謝。
男子向著城門內的方向微微作揖：“在下陸玖，見過巧姑姑。”
陸丞相併未用任何身份，只是簡單的報了姓名。包正南聽了心驚，當下便思忖，可越想越覺得心驚。方才想攔住他的人定是陸丞相，他知曉他肯定不抵巧姑姑的人。不知自己的魯莽是否壞了事，他一時有些無措。
巧姑姑眨眨眼，看見那人徐徐走過來，彷彿這才識得此人是誰。她扭腰站起來，三步並作兩步的快快走過去：“哎呀哎呀，我說今日怎麼晴空萬里、清風拂面呢，原來是陸丞相來了！有失遠迎，請進請進。陸丞相您早說要來，知府大人肯定早早就把城門開了恭迎您嘞！”
正跪在地上不敢挪動半分的知府張勤和主播何超欲哭無淚、巧舌難辯：他們沒說嗎？他們早就說了！是你們魂香齋不讓開城門！
“下……下下官張張勤，叩見陸丞丞丞相……”張勤嚇得哆哆嗦嗦。
“知府大人怎地口吃了？還不快把大人扶起來，沒眼力勁兒的！”巧姑姑誇張地叫一聲，扇風的僕從馬上去扶，沒想到張勤跪了太久，扶起來後卻站不住，又‘咚’的一聲跪了下去。聽著都叫人膝蓋疼，連陸丞相都微微皺眉。
待陸丞相的人馬都進來後，城門再一次關閉。也沒有任何人下令關城門，而關城門的人正是剛才將兵部侍郎打傷的孤雲。城內的百姓耳觀鼻鼻觀心，甚至於好像看不見這城門處的熱鬧。
無人敢多說一句。
陸丞相向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下屬便將嚇得差點尿褲子的張勤和何超帶走了。巧姑姑當然也看見了，並未置可否，不多過問。
“巧姑姑，她可在槍州？”陸丞相問。
這個‘她’，兩人皆知指的是誰。
“在的在的，主子在齋裡早就備好了薄酒便飯，就等著陸丞相大駕光臨呢！”巧姑姑笑起來，左搖右擺，媚眼如絲。玉手勾著菸斗，寬袖下滑，露出她右手臂上紋著的三眼獠牙蟒蛇。蟒蛇盤繞在她的小臂上，栩栩如生。淺笑吟吟，這描眉畫眼的女人美得不像話，讓人面紅心跳。
剛剛說好的不知丞相要來呢？！現在又備好酒菜了？！
身後兵部的人皆氣得心梗，卻又不敢發作。
祁國向來尊崇克己復禮，男女之間的忌諱更是繁多。雖是夏天，但像巧姑姑這般輕衣薄衫，露出大片雪白肌膚的女子幾乎沒有。就連勾欄裡的女子，都要比她多幾片布。
她一直以來都跟著齋主，女郎從來沒有說過她，她更覺肆無忌憚。
陸丞相語氣溫和，謙謙有禮。可畢竟是禮樂之下，正統教法出身的男子，他從不將眼神直直落在巧姑姑身上，生怕唐突了對方。他身邊的男子但凡家中有些教養，讀了幾年書的，皆是微微低著頭，垂了眉眼。
“陸丞相這邊請。”
街尾出現兩頂軟轎，轎上皆刻著繁複精美的蛇紋。
正是魂香齋的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