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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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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灰天地,鵝毛大雪。

城郊破壁殘垣的院子裡,連夜的大火被雪湮滅。四周柱欄皆成碳灰,院內外幾十具屍體橫在地上。有些殘缺、有些封喉、有些被火燒得認不清……

院外大雪積了一寸厚,一道血痕從院內拖到院外,終在大門處停下。

他身中數刀,舊傷未愈又有新傷。常年營養不良,身子殘敗落了不少病。外面戰亂四起,敵軍犯國,有能力的百姓皆逃向城外,如今敵軍占城,幾無活口。他躲在一個廢棄的地窖裡,才倖免於難。

可他也活不成了,他嘴裡溢位一口黑血。

他望著昏灰色的天,雪落在他臉上泛起刺骨的疼,卻倒是緩和了他身上的刀傷。雪又落在他身上,他全身開始漸漸麻痺,意識模糊不清。

也好。他想。他本就不想活了。

能夠在死之前做些解恨之事,已是快活。

他以為他馬上就要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他聽見了腳步聲。

那是一雙金絲勾線的銀緞軟靴,不似他全身髒汙,這雙軟靴未染纖塵。後來又來了一雙暗紅的繡鞋,他躺在地上,視線瞧不見其他。那兩人立在他前面在說些什麼,他努力想聽卻怎麼也聽不清。

軟靴的主人蹲了下來,他識得,那是千金難求一匹的雪鍛,這院子的主人這輩子都未能得到過一米這樣的雪鍛。她的裙襬就這麼肆意灑落在滿是血液和泥土的雪地上,她手裡拿著細軟的手絹粗略擦了擦他的臉,他聽見另一人發出驚歎的抽氣聲。

“你確定要……麻煩……”

“女郎這……反正……好看……”

她嘆息著喂他含下一顆丹藥,手過處帶出一片木質香氣。他知這顆丹藥不凡,入口即化,身上的劇痛得到了緩解。

“我救你,你何以報?”

“……命。”他嗓音嘶啞不堪,甚至連眼皮都抬不起。

“我不要你的命,你的命現在不值錢。”那人不屑地嗤了一聲。

“……”

“讓我想想,那便先欠著吧,待你好了再還。”她話語間含著笑意。

他拼了命的抬眼,這才在失去意識之際瞧見了她的臉。昏暗間,唯獨這張臉,比什麼都清晰。她穿著雪鍛白衣,半挽青絲,額間系玄色抹額。外邊兒還披著一件銀色狐裘,瓷白小臉埋在厚重溫軟的裘衣裡,眉目清軟好看。那雙桃花眼向下睨著,不見情緒,恍如慈悲憐憫的神祗。

他心中驟然一痛,眼眸酸澀起來。

畫面閃爍,已至初春。

那人予他錦衣,為他療傷,身子上上下下、甚至隱蔽處錯落的新舊傷疤亦用良藥抹去。不過兩三月,他已行動自如,內外傷痊癒,甚至重了好幾斤。後來她又教他習武,贊他天賦,贈他寶劍,帶著他吃美食、飲好酒、攬勝景……

她總是四處遊走,又或者接連睡幾日不起。他猜測她是在尋什麼東西,但又苦苦無果。他旁敲側擊地問過她,她並不回答。

她贊他生得好看,這是他平生第一次並不厭惡自己的臉。他覺得慶幸又覺得恐慌,那個藏在心底的秘密幾乎從眼眸裡流瀉出來。

又是雪天,她帶他至江南遊玩。江南秀麗,漁船繞歌,美不勝收。

她眉眼清軟,唇邊斂著溫柔非常的笑意,把手中一個包袱遞給他:“允兒,你幫我拿著,街尾那邊有賣糖葫蘆的,我去買些。你在茶館等我,我一會兒便回來。”

他知道這個包袱,這個包袱裡裝著數量可觀的銀票、一袋子碎銀和幾件衣裳。

她說完,還伸手揉揉他的發頂。他已十六歲,身量比她高出一大截,早已不是什麼小孩子。可她就是喜歡揉他的發頂,那般寵溺的模樣,終究是騙了他。

他看著她,並未說話,她轉身便要走。

他伸手拉住那雪鍛銀袖,聲音發澀,頑固的自尊和摔碎的自尊齊齊刺痛了他:“你騙我,你騙了我,你一次又一次的騙了我。”

畫面裡的她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拉住,轉過來時面上盡是意外之色。可她還是笑著,桃花眼勾魂攝魄,唇邊泛起深深的梨渦:“允兒你說什麼呢?你放手,我一會兒便回。”

“你不會回來了。”

他望向她,彷彿望向遙不可及的光。

“你不會回來了,我把扔在了富貴潑天的江南,你把我扔在了臘月寒冬的雪天。你不會回來了……不會回來了……”

他緊緊拉著她,可彷彿有一種什麼力量,任他如何拼命,都拉不住她。他眼前漸漸開始模糊,他開始絕望的嘶吼,苦苦哀求她卻恍若未聞。他雙腳站立卻動彈不得,最終他跌落雪上,雙拳捶地,直至捶出血來,她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

……

金鑾宮闕內,玉床軟枕上。

一人從夢魘中驚醒坐起,如瀑青絲凌亂的散落在背。他修長如玉節的手指緊握著蠶絲軟被,青色的血管因用力而凸起,他身子在如涼的月色中隱隱發抖。

*

祁國朝廷在槍州城門外施粥散糧濟流民。

每人每天一頓菜粥,再配一個饅頭和一點鹹菜。肉食太貴,哪怕是槍州城內的百姓也是不常吃的。這粥、饅頭已是極好,總比吃這樹皮、草根、觀音土……要強太多。絕大多數流民都不敢再求其他,再加之重兵把守,如不遵守秩序,皆是重罰。那些有歹意的人亦不敢隨意造次。

劉媛也是流民之一,她帶著孃親從梧州而來。梧州旱情嚴重,田地顆粒無收。她本姓田,她孃親只生育了她一個女兒便害了病,從此再不能生育。他爹罵她是賠錢貨,又罵她娘沒本事。

她努力幹活,種田織布還為好人家做點雜活,三口之家才剛好夠生存。她爹濫賭,本就所剩無幾的錢被他輸個精光。大旱來時將她賣給了路過的行商只想換兩升米,她日日被凌辱毒打,終是老天眷顧,她逃了出來。

艱難地返回家時,發現她爹拿著刀要殺了孃親,拿孃親的肉去賣。

這時候,吃人肉已不是稀奇事。

她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竟一下子奪過刀子將那喪心病狂的親爹砍了。

她很怕,但她不後悔。如果她當時不能殺了他,死的就是她和她善良但軟弱的孃親。她不想死,哪怕能憑些力氣吃口飯,她也願意。世人看不起女子,覺得生了女兒便是賠錢貨。她不信,她不信女子生來便就低人一等。憑著本事吃乾乾淨淨的飯,難道在這世上,一點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嗎?

她不信!

槍州城門施粥第十三天,她和孃親終於走到了槍州。她們排隊領了粥,就站在守衛不遠的地方吃了。見她們只是兩個女子,當然有人想要搶奪她們的食物。但劉媛不傻,她選擇就在城門口處,有護衛在,一般人也不敢搶奪。

‘吱——’槍州城門發出沉重的推拉聲。

在城門處休息或排隊領粥的流民皆好奇的望了過去。

這槍州除了每日施粥時會開城門,其他時間都是緊緊關閉的。除了偶爾放行一些有通關文書或特殊身份的行商等,進城的盤查十分苛刻。

城門緩緩開啟,為首是三匹黑色的駿馬,那馬兒比尋常的馬匹要大上許多,嘶鳴和鼻息都很沉重,讓人緊張。駿馬上是三個穿著一樣黑色勁裝的人,他們臉上手上皆纏著白色的繃帶,一時分不清男女,只露出一雙冷冽的眼。那三騎呈三角形的陣勢,護著後面的金貴非常的馬車。馬車後面又跟著與前面三騎一致的黑騎。

五騎一車從城門內衝了出來,帶起飛揚的塵土。

“是……是魂香齋的馬車!”有眼尖的人立馬認了出來。

馬車上刻印著標誌性的蛇紋,墨黑的馬車帶著暗金的光。

“巧姑姑應該就在裡面吧?”

“這次賑災的糧食,說是朝廷向魂香齋買的呢!”

“說不定裡面是魂香齋的齋主呢?”

“齋主?齋主神龍見首不見尾,哪兒那麼容易現身。聽說啊,齋主是位仙人,活了許多許多年……”施粥的人也忍不住瞧了又瞧,慕強的心理實屬正常。

“仙人?這世道還有仙人?是仙人為何不出來拯救百姓於水火?”有人不服。

“你懂什麼?聽聞內修十二階以上為宗師,宗師入境便是仙人。可這世上有幾人能到十二階修為?更別說宗師了。仙人不老不死,此乃長生之法矣……我有幸見過齋主一次,不過她帶著面具,看不到樣貌。不過看那身姿,絕哉妙哉,小姑子一般。可魂香齋在槍州建成已有上百年……”

“那也可能是前任齋主的女兒啊……”

“莫要亂講,那兩位大人可沒見誰成過親……”

……

劉媛也看到了魂香齋出行的馬車隊伍,她站在城門口處,馬車賓士而過時,帶過了一陣香氣。不同於以前她在富貴人家做雜活時,那些人家熏製的香。馬車上的香氣沁人心脾,帶著說不清楚的木質味道,令人沉醉。

“大人,請問齋主是位女子嗎?”她問旁邊守護秩序計程車兵。

那士兵看她一眼:“你竟然不知道?也對,你不是我們槍州人。齋主是位女子,雷霆手段、菩薩心腸。不過她很少出現,魂香齋的事務一般都是巧姑姑做主。你不會還要問我巧姑姑是不是女子吧……”

“是是是,謝謝大人……”

同為女子,這亂世並未阻撓她們的步伐。眾人敬她、怕她,連朝廷都要禮讓三分。她自知人各有命,那兩位魂香齋的大人肯定是天之驕子。但只要自己不放棄,不一定就沒有出路。可在這亂世,那樣尊貴的人是女子,她們就像是一點星火,在劉媛心底燒了起來。

她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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