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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傍晚，一抹瑰麗的晚霞在地平線上朦朧的滲開， 像溶化的水彩，又像是褪了色的血跡。
敬瑞居。
正堂裡氣氛凝重如鐵。小几上一盞昏黃的燈籠搖曳生姿，投下斑駁的光影，映照出柳昌禮緊繃的面容。範氏端坐於主位，面沉如水，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柳雲婉進來的時候看到坐著的祖母和父親莫名心裡一緊。
“不知祖母喚孫女前來有何吩咐？”柳雲婉乖乖行了禮，範氏卻沒叫起。
柳昌禮乾咳兩聲，他在路上已經知道了自己寶貝女兒在東宮幹了什麼丟人事。
“婉兒啊，你在東宮……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雲婉裝無辜，她不知道父親和祖母到底知道多少。
“婉兒在東宮一直遵守規矩，也沒有衝撞貴人，不知父親為何這麼問？”
柳雲婉的杏眼裡滿是無辜。
“遵守規矩？那你在桃花林跳舞唱歌是幹嘛？不就是想勾引太子？”程氏跳出來揭穿她。
柳雲婉大驚，她不是做的很隱秘嗎？怎麼讓程氏知道了？
“母親……不是您想的那樣。”柳雲婉慌忙解釋。
“不是？那五妹妹為什麼專挑在太子的書房前？還和錦瑟打聽太子的行蹤？”
柳雲華拉著柳雲裳進來，“我和四妹妹可是親眼目睹了，你別想抵賴！”
完了，完了完了。柳雲婉如五雷轟頂，全被她們看到了！
柳雲婉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乾脆直接跪下。
“婉兒並沒有逾越之心。桃花林春光正好，婉兒不過有感而發唱了幾句詩詞，不知道怎麼就被姐姐們誤會了。跳舞也不過是配著詩詞自賞自憐罷了。”
“婉兒也只是恰巧碰到了太子殿下，並不是有意為之，更不是主動邀寵。婉兒怎會不顧自己清譽做出勾引之事呢？”
柳雲婉把矛頭對準程氏。
“母親，就算您看不上我姨娘和我，也不該用空穴來風的事汙衊我。”
柳雲婉說完還擠出幾滴眼淚，淚眼朦朧的看向柳昌禮。
“父親不相信女兒是無心的嘛？”
柳昌禮向來偏心馮氏母女，聽她這麼一解釋竟然還覺得有幾分道理。
“婉兒，此次是你做事不夠周全了。東宮不比家裡，可以讓你任意而為。”
“老爺，這事你就要這麼輕輕揭過了嗎？”程氏憤恨不平，這小妮子是要翹她女兒牆角啊，口頭斥責幾句就完了？
柳昌禮嘆了口氣。“婉兒，這一個月你就在房間裡安心待著，抄百遍《女則》《女戒》好好學學規矩。”
“是。”柳雲婉委委屈屈的答應。還好，只是禁足一月和罰抄。
柳雲婉正在竊喜，忽然余光中出現一抹淺綠色的衣角。正是柳雲裳。
“祖母、父親容稟，五妹妹雖然是'無心之失'，但畢竟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注意。如何責罰五妹妹是家事，比不上柳家的安危重要。”
此話一出，範氏和柳昌禮皆是一驚。
“四丫頭你說清楚，什麼叫柳家的安危？”
“只是孫女的推斷，太子顧忌異姓藩王和世家大族，登基後必然會啟用寒門子弟和清流世家。像我們柳家這種根基尚淺，又和後宮有所關聯的，是最容易受太子重視的。”
“照你這麼說，把婉兒也送進後宮豈不是錦上添花？”柳昌禮逼問。
他多年沒有晉升，如果能靠姻親關係得到未來新帝重用，多送一個女兒進宮又如何？
“若是柳家有兩個女兒都在東宮，又都誕下皇孫身居高位，太子難免多疑柳家會有當外戚的野心。那麼父親和大哥二哥的仕途必然不會順利。大哥天縱之才，登閣入相不過是囊中取物，未來手握大權也不是不可能。怎麼能因後宮姻親而受到帝王忌憚呢？”
柳昌禮倒吸一口冷氣。
“父親想想，兩位宮妃出生同族，父兄權傾朝野，又有子嗣傍身，這樣的家族怎能不讓帝王疑心？這樣的家族離覆滅還遠嗎？”
“盛極而衰……”柳昌禮喃喃道，他相信大兒子的才華和能力，柳家未來不可能只是六品之家。
“要是太子殿下誤會今天是我們柳家貪心不足，還想借探親的機會送一個女兒進宮。不光你們，昭昭在東宮的日子也難了。”
範氏看著窗外漸濃的暮色，拍拍大腿“造孽啊，好好的喜事被你們弄成這樣。”
所有人低頭認錯。
“五丫頭，因你今日言行不當，差點釀成大錯！”範氏開口發落柳雲婉。
“先去祠堂跪三天三夜，往後半年你不用出來了，好好在房間裡盡心思過！不光抄百遍《女則》《女戒》，再抄百遍《法華經》和《心經》為昭昭和她的孩子祈福！”
“祖母！”柳雲婉慌了，半年！禁足半年和與世隔絕有什麼區別？
“還有！你那些教唱歌跳舞的女師傅都辭退，重新給你找個教規矩的嬤嬤，好好學半年規矩！”
“祖母，祖母不要啊！孫女知錯了！”柳雲婉苦苦哀求。
“把五小姐拉到祠堂去！”範氏閉上眼不想再看見她。
馮姨娘一直守在敬瑞居的門口。突然一陣喧譁，女兒被幾個嬤嬤拉著往外走，柳雲婉邊哭邊掙扎，好不狼狽。
“這是幹什麼？！”馮氏大喝一聲，“你們要帶她去哪兒？”
這幾個嬤嬤都是範氏的陪嫁丫鬟，根本不理馮姨娘。
馮氏衝進敬瑞居，撲到柳昌禮面前哭訴。
“大朗，婉兒犯了什麼錯要這樣對她？是不是惹怒了夫人？都是妾身的錯，都怪妾身教女不嚴。但是婉兒是咱們的女兒啊，不能這麼對她，有什麼衝我來。”
“馮姨娘懷著孩子辛苦著呢，”程氏幸災樂禍，說著風涼話。
“既然馮姨娘教導不好女兒，那小五禁足出來就由我教養吧。”
程氏又瞅了瞅馮氏的孕肚，“哦，對了。將來的六小姐也送到晚香苑扶養吧。”
“禁足？什麼禁足？你要把我女兒禁足？”馮氏沒緩過神來，連程氏詛咒她下一胎還是女兒都恍若未聞。
程氏優雅的按了按絲毫不亂的髮髻，“馮姨娘這是什麼話，那可是老夫人下的令。”
“你既然懷著孩子就安心養胎。來人！扶馮姨娘回悠然閣。”範氏不耐煩的說。
又轉頭教育兒子，“馮氏有孕你就別去悠然閣影響她養胎了，多去晚香苑和雲錦樓走走。”
“兒子知道了。”
馮氏癱軟在地，女兒被禁足，恩寵被奪。不，她還懷著孩子，她還能東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