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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少，您回來了。”
宋瑾禾聞聲抬頭朝二樓看去。
黑色玻璃的護欄旁站著一個身穿黑圍裙的中年女人，她胸前抱著幾本書，看到他們進屋便緩緩從旋轉樓梯下來。
“這位是少爺的朋友嗎？長的真是俊俏”她注視著宋瑾禾，目光裡帶著關懷。
“宋笙，我的戀人。”
孟倩輕呼一聲。
“孟姨，我媽呢？”
女人抬手指著二樓走廊靠窗的房間，“夫人在書房。”
“少爺難得回來一趟，我去叫夫人出來。”
方宥川出聲攔打斷了她的動作，“我去吧。”接著轉身對宋瑾禾說：“沙發上坐一會吧，書和電視都可以看。”
宋瑾禾聞言應了一聲。
他有些拘束地靠著沙發扶手坐下，四肢怎麼擺放都覺得彆扭。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呼吸都變得突兀了。
茶几上擺著三個透明的玻璃碟子，各裝了楊梅、百香果和櫻桃。
他咂咂嘴，就想拿一顆楊梅放嘴裡。指尖卻在半空中堪堪停住。
進門後還沒洗手。
他起身走向衛生間，在水龍頭下把十指打溼，用洗手液搓出綿密的泡沫後沖掉，在聞到淡淡的橘香繞在手心，宋瑾禾才覺得自已完成了進家第一步。
宋瑾禾用紙巾夾在兩手擦拭水漬，出了衛生間的門就碰到方宥川和他母親正從旋轉樓梯上下來。
“阿姨好。”宋瑾禾彎唇衝蘇簡甜甜一笑。
“宋笙你好。”
蘇簡看上去很年輕，長髮挽起，穿著深藍色鏤空的繡花連衣裙，面板細膩白皙。
眉眼柔和，方宥川的面容和她有六七分相似，卻唯獨少了那點溫柔。
“坐吧，宋笙你吃早飯了嗎？先吃點水果墊墊。”
宋瑾禾坐在方宥川身邊，沒等自已禮貌婉拒，就見方宥川在蘇簡話落後快捷地將三個碟子徑直都端到他面前。
排的整整齊齊，像上供一樣。
宋瑾禾皮鞋裡的腳趾一蜷。
他伸手在方宥川的小臂上一搭：“宥川，阿姨還要吃呢。”
“沒事。”方宥川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媽，阿笙他喜歡吃水果和甜點，來你這他放不開。”
蘇簡看著他倆的小動作，眼裡盪出笑意，“當成自已家就好，以後你倆成婚了，阿笙見我的時候還多著呢，一直這麼端著可不行。”
“媽，我倆剛認識不久。”方宥川出聲提醒她。
宋瑾禾坐在方宥川身邊，不用自已搭話的時候他便裝乖，順手捏了一顆楊梅丟到嘴裡嚼。
“我知道，但你們不就是奔著結婚談戀愛嗎？阿笙覺得呢？”
宋瑾禾腦子在想這生梅酸酸甜甜的，過會讓賀雲也買點放家裡。
突然被點名，掐頭去尾他就聽著個覺得呢，下意識附和道，“嗯，我覺得很好啊。”
方宥川聽他這麼說，雙唇一抿偏頭看過來。
“你想和我結婚？”
“？”宋瑾禾只是開了個小差，他不知道怎麼一句話就能聊到結婚的。
看著蘇簡含笑的眼睛正瞧著自已，宋瑾禾覺得自已應該盡到今日戀人的義務。
給方宥川一個面子。
他與方宥川對視認真道：“是啊，宥川，我想和你結婚。”
“既然這樣，等下週民政局上班你倆把證領了吧。”
蘇簡起身走到宋瑾禾身邊坐下，將他的手握在掌心，“阿笙，我很喜歡你。最重要的是你和宥川情投意合，等找個時間雙方家長見一面，商量一下婚禮的事情。”
“阿姨，是不是太快了。”
宋瑾禾覺得自已玩大了，蘇簡這副模樣不像是在隨口說。
蘇簡像是沒看出他神情下的慌張，語重心長的說：“不快，宥川已經二十七歲了，不瞞你說他身邊常年沒個伴我和他姥姥都很擔心，怕他孤單，他什麼事情都不和我們說。”
宋瑾禾左手拽了拽方宥川的衣角，希望他能說句話來緩和一下場面。
沒想到下一秒，方宥川人湊到他跟前，宋瑾禾的唇角就碰到了楊梅堅挺的觸角。
“張嘴。”
“……”
他的唇瓣被方宥川擠開硬塞了一顆楊梅。
方宥川的行為更加堅定了蘇簡的想法。
“夫人，午飯已經準備好了。”
好在餐桌上的已經上齊了菜餚，保姆將手上的隔溫手套摘去，朝著沙發這邊走過來。
蘇簡朝她點頭，對著方宥川和宋瑾禾說“洗手吃飯。”
盥洗池邊，宋瑾自以為面無表情的給手心打泡沫，實際他的心事重重都展現在那些不起眼的動作上了。
洗手的時候和方宥川幾乎是肩膀貼肩膀，方宥川眼神提醒他卻被忽視。
沖水也不顧先後，兩雙手擠在水龍頭下，宋瑾禾將手背上的白色泡泡無意粘在方宥川已經衝乾淨的手背上，他卻渾然不知。
“宋笙，過來一起方便。”
宋瑾禾怔了片刻，竟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
但當他站在方宥川身邊，餘光裡注意到他的動作時，呼吸遽然一滯。
“方先生，等一下，我先出去。”
他難以集中的注意力此刻被方宥川幾個起伏地舉動都抽拉回來，握著推拉門的扶手猛地拉開，又大力闔上。
宋瑾禾扶額自省。
用涼水抹了一把臉，整理好情緒，他這才往餐廳走去。
方桌中間擺有一隻矮圓的土陶色花瓶，裡面插著一大束火紅嘉蘭正熱烈綻放。
“阿笙，站在那幹嘛？過來坐。”
宋瑾禾衝蘇簡禮貌一笑，快步走到餐桌前坐在了她對面。
“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菜，阿姨給你端過去。”
宋瑾禾將他乖巧禮貌應對長輩的那套禮儀搬出來，“不用麻煩的阿姨，我不挑食，什麼菜都吃。”
方宥川恰巧從衛生間出來，聽到他這番言論，不由得低笑一聲。
他知道方宥川在笑他，也不在意，繼續扮演他乖巧惹人愛的形象。
一桌子菜有湯有肉，葷素搭配，冒著騰騰熱氣。
白灼蝦、滷雞爪、魚羊鮮、涼拌豬肝、燜豆腐單看色澤就很健康。廚師保留了食物的原汁原味，在大多數人口中稱為鮮香清瀝。
宋瑾禾裝模作樣地夾了幾筷子。
他總覺得自已已經吃好幾口米飯，但冒尖的米從外觀上看上去依舊紋絲不動。
桌角的麻辣龍蝦和糖醋小排看著挺下飯的，不過長桌的距離是需要宋瑾禾站起來夾的。
他默默放棄了，筷子又戳起一片涼拌藕塞進嘴裡。
真清淡啊。
味同嚼蠟地咬了幾口，就看到方宥川自然地將他裝米飯的碗拿起來，用公筷扒了一大半在自已碗裡。
原本還凸起來的小山峰瞬間變成薄薄的盆地。
短短的一分鐘裡，自已的餐盤多了好幾塊切好的香瓜和糖醋小排。
方宥川也不再動筷子，戴上手套漫不經心地開始扒小龍蝦的殼。
誘人的龍蝦尾很快堆滿了白色瓷盤，他拿著勺子在上面淋了些蒜蓉紅湯，手腕一轉放到宋瑾禾面前。
之後，重新拿起筷子吃碗裡那大半碗米飯。
“宥川，你要不要嘗一下這個龍蝦尾？”
宋瑾禾用筷子夾了一隻放到方宥川的米飯上，忽地意識到自已忘記換公筷了。
卻見那隻裹滿紅油的蝦肉已經被方宥川隨著米飯扒拉進嘴裡。
蘇簡默默窺探著兩人的互動，心裡不禁訝異，他兒子二十多年不愛吃辣的人為愛吃了一隻麻辣蝦尾？
這頓飯宋瑾禾吃的饜足，在蘇簡離桌後他起身去了洗手間方便。
出來就聽見方宥川對蘇簡說：“媽，我不知道宋笙下午有沒有事情。”
“問一問他啊，你姥姥等這一天很久了。”
宋瑾禾聽到自已的名字，心中隱約猜到了什麼。
他彎唇走到沙發旁，衝著蘇簡問：“怎麼了？阿姨。”
“阿笙，你下午有沒有空和宥川去一趟淥州，他姥姥也很想見見你。”
宋瑾禾笑著看了一眼方宥川，“好啊，我也很想見一見姥姥。”
蘇簡作勢嗔怪了一句方宥川：“你看人家阿笙，多乖的孩子。淥州挺遠的，你們休息一會就去吧，我也上樓了。阿笙你當這在自已家，不用端著。”
“知道了，阿姨。”
等蘇簡走回二樓，關上臥室的房門，拘坐的宋瑾禾這才深深撥出一口氣，隨後整個人都散了下去。
方宥川瞧著他前後的變化，忽而覺得宋笙或許是個敬業的人。
對待一個短短認識不到三天的陌生人，也能在一顰一笑裡表演出細膩的愛。
見他吃楊梅吃到打飽嗝，歪倒在沙發扶手上不動彈的樣子，方宥川發話了。
“宋先生，客房在一樓左手邊第二個房間，困的話可以進去休息一會。”
宋瑾禾覺得是自已的血都跑到胃裡消化飯去了，所以大腦才會昏沉沉的。
但如果要去淥州的話，午覺還是留到晚上睡吧。
“不用了。”他起身將碟子放到茶几上，“我們走嗎？”
“嗯，走。”
宋瑾禾邁著懶散的步子跟在方宥川身後，不經意間打了個哈欠，淚水順著眼角溢位來，被他隨手擦掉。
坐在副駕駛上，剛將安全帶插好，耳畔就響起方宥川的聲音，“把宋先生放到啟山路301號？”
宋瑾禾沒反應過來，不過大腦的話脫口而出：“不是去淥州看姥姥嗎？”
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已似乎在多管閒事。
方宥川朝他看過來，臉上依舊還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從剛才我就覺得宋先生是個敬業的人。進門要送禮，溫聲細語的喊我的名字，還說想和我結婚，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來，你就真是像那愛了我多年的戀人。”
“現在和我去淥州看姥姥，那下週是不是真的要去民政局和我領個證呢？”
宋瑾禾不知道他哪來的這股咄咄逼人的勁，說話都不留給人喘息的餘地。
他沉默著聽完方宥川的話，輕點了兩頭，“嗯，方先生教育的是。”宋瑾禾將安全帶鬆開，“人情我還了，就不麻煩您再送我回去了。”
他開啟車門下去，清瘦的背影散發著冷漠抗拒的氣息。
方宥川坐在駕駛室注視著他的離去的方向看了很久。
他十分不理解自已的哪句話得罪了宋瑾禾，明明他已經放緩了語氣讓自已顯得不具有攻擊性。
宋瑾禾在路邊打了一輛出租，在車子停穩在別墅前，他遠遠看到白色羅馬柱前站著的賀管家。
從車上下來，宋瑾禾就莫名心虛，他自已也說不上來為什麼。
“少爺，您回來了。”
賀雲同往常一樣。
似乎沒有打算對他白天不回家準時吃飯，晚上夜不歸宿的事情進行說教。
“嗯，賀叔，楊梅最近上市了，買幾箱放家裡備著吧？”
“好。”賀雲將他的吩咐記在本子上，腳步沒停。
“少爺。”
宋瑾禾咬著下唇，笑著回頭問：“怎麼了？賀叔。”
“弗洛美術館的事情您已經知道了吧。”
“嗯，昨晚我去了一趟。”
賀雲走了幾步和他並排在一層臺階上，“安慰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但昨天查到一些事情我覺得是您有必要知道的。”
路過到書房前，賀雲就要推門進去。
“賀叔，去臥室說吧，我好累，不想坐著。”
賀雲按下門把手的動作一頓，“好，那我去廚房端些水果來。”
“麻煩你了。”
“少爺不用客氣。”
宋瑾禾推開臥室門就往大床上一撲，人陷在柔軟的床品裡，被單上能聞到陽光混雜著清洗劑果香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