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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謐的夜裡我緩緩睡了過去，本以為會如往常一般去往遲璟驍一手構建的幻境，卻不曾想到達的是個嶄新的地方
這裡不似幻境那般，除了那方熟悉的院子外四處一片霧濛濛，倒是十分開闊，放眼望去一片碧水藍天
古樸的石橋連線著腳下這片草地與溪流對岸的那處院落，院落後方則是被小山包圍著的一片湖泊
穿過石橋推開垂花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類似於花神殿後院的宅院，唯一不同的是那房子，並非通體暗沉，而是變成了江南水鄉的粉牆黛瓦，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再配上週遭綠水青山的環境顯得這個院子是那麼的富有生機
遲璟驍與阿兄先後推門而出，遲璟驍換了樣子，身上再不是之前囚禁我數年的那身戎裝，而是我們相識相知時的那身黑色校服
阿兄則是劍袖修身衣袍，懷抱長劍與遲璟驍一同向我走來
我收斂了看到遲璟驍裝束變換後起的莫名情緒
即便前世鬱鬱而終，如今看到那副樣子，前世的種種美好依舊是難以抑制的浮現在腦海裡
“走吧”
靈陣自腳下而起，光芒閃現過後我們也來到了白日那個山洞前
月亮被雲遮蓋住了大部分的光芒，天空中可見的星辰也是寥寥無幾
此刻陰氣正盛，洞中的哀嚎與嘶吼聲音依稀可辨
虛空此刻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沿著我的手臂蜿蜒向上生出了幾朵曼陀羅華，緊緊貼合在手臂上，又有靈蝶輔助圍繞在我身側
“看來前路有些兇險啊”遲璟驍
我們三個順著洞口那道縫隙化作三縷輕煙入了其中
洞內一片漆黑，洞壁並不規則，土腥味兒中夾雜著血腥之氣，隨著我們的逐漸深入愈發濃重。地面上零零散散的積年血跡，已經與黃土融為一體，斷斷續續的為我們指明方向
阿兄抱著他的長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倒是那遲璟驍，拿著他的配槍走在我們前頭，看起來比誰都要認真
洞內的空間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出許多，洞內通道迂迴曲折，錯綜複雜
藉著靈蝶微光，依稀可見牆壁上積年的血漬，幾塊碎布零星散落在地
“這裡看上去，倒像是個戰場，可若真是為了麻痺敵人，又何須如此狹小”
阿兄皺眉繼續說著“虧得現在咱們三個沒一個有氣兒的，不然就這麼逼仄的地方，洞口又被封著，弄不好就得吐死在這兒”
一直走在前方的遲璟驍停下了腳步，看著放在牆壁凹處那枚已經蒙塵的扣子
“你們見過戰機轟炸嗎”
他苦笑著想要撿起那枚釦子，為它除去灰塵，卻全然忘記了自已現如今只是一個鬼魂，脫離了幻境和虛空，他動不了這塵世中的一釐一毫
他的眼中閃過那轉瞬即逝的落寞“漓羲，你戴著的是靈器，能不能試試看，這釦子我想帶走”
我看了看手上的虛空，上前將那枚釦子拿起，吹去了上邊的塵土“這圖案好生奇怪，這是什麼”
遲璟驍的此刻聲音顯得有些顫抖“漓羲，把它翻過來，上邊是不是刻著幾個字”
我依言將釦子翻轉過來，控制一隻靈蝶飛到了手心上方
藉著這光芒，念著釦子上的刻字“收付之責，在我肩頭”
“是了，果然是……果然”
看著遲璟驍神情恍惚的樣子我輕聲詢問“什麼果然？這釦子是什麼？”
然而他並未回答我的話，自顧自的四處打量，撫摸著一寸寸的牆壁，哪怕是他根本觸碰不到
阿兄見他如此也連忙到了他身側
也就在此刻，虛空又一次開始了劇烈的晃動，周遭飛舞的靈蝶也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徑直飛向左前方的岔路
我與阿兄對視了一眼，拉上遲璟驍緊跟著靈蝶向前飛奔而去
行至前方一道濃重的怨氣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又是一個喪失靈智的鬼魂”我本以為阿兄能夠對這句話有些反應，卻沒想到他只是不太在意的揉了揉鼻子
是了，他一定不知道他自已喪失靈智的時候有多可怕，作祟的物件如果換成一個普通人，早就四處求神問路給他做法事了
應該是被我盯的有些不太自在，他走上前攬了攬我的肩，帶著我的視線看向遲璟驍“我倒覺得，按照你們這個年代的話來說，今天是他的場子”
我無心思去打趣阿兄的不正經，因為我看到遲璟驍自從被我們強行帶到這兒，就一直是那副樣子，看得我甚至有些於心不忍
肩膀上那隻手拍了拍，耳邊傳來阿兄打趣的聲音“瞧得難受了？你猜猜看他為什麼不敢靠近那團怨氣？把他推過去又會發生什麼？嗯？”
“他是想去的”
“阿兄，你不瞭解他，他此刻只是在糾結”
良久後，遲璟驍終於伸手觸碰到了那團怨氣，怨氣化作一縷黑煙，圍繞著遲璟驍的周身轉了又轉，最後憑空消散，露出躺在牆角的一具屍體
皮肉已經腐爛消散，只餘下森森白骨，其上已經覆蓋了一層灰塵
那是一個少年的遺骨，遺骨之上零零散散的掛著破舊的粗布，細看過去大致能想象到他生前最後一刻的慘狀
“營長？”一個稚嫩的童聲傳來，就在白骨的右後方隱隱浮現一個孩童模樣的鬼魂
我在阿兄的眼神示意下噤了聲，默默後退給他們留出足夠的空間
“靈伢子？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鬼魂的樣子算不上乾淨，背後揹著一把明顯不屬於他的大刀，大腿上殘留著似乎是中彈的痕跡，頭上歪七扭八的纏著繃帶，左腳上的鞋帶也已經斷裂，用草繩勉強穿了上去，領口下方的衣襟還少了一枚釦子
“我記不清了，老海大叔讓我在這兒乖乖等他的，我等了，可……”他低下了頭，聲音裡也帶上些許哭腔“我在這兒等了他好久，他一直沒來，等我想出去找他的時候，我發現我出不去了”
“是我對不起你，都怪我”
阿兄瞧了一會兒壓低聲音“我怎麼覺得這小子還沒發現他已經死了呢”
“是啊，他的狀態確實不太對勁”那鬼魂雖然面無兇色，可隱隱滲出屢屢黑霧，在忘川河畔遊蕩的時候，我也聽鬼差說過，這種鬼若是遊蕩於俗世，是最會傷人性命的
也幸好，這山洞常年封閉著
“那怎麼辦，如果他突然……他有勝算嗎”
阿兄卻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再開口，不過經此一言我也一改先前的散漫，緊緊盯著他們，生怕有個閃失
“營長，你怎麼才來接我，老海大叔他們呢？”
遲璟驍搖了搖頭“讓他帶你走的時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
“小文哥哥呢？”
“小文跟著部隊撤出去了，後來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遲璟驍在談及自已的事情時反倒是那麼釋然，戰場上的生死情誼我無法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感同身受，畢竟我從未經歷過，不過那孩子面對遲璟驍的淡然卻顯得有些急迫
“營長你怎麼會不知道呢，你是和部隊走散了嗎，小文哥是你的副官啊，你怎麼能不知道！”
隨著他的情緒波動，他身上的黑霧也漸漸多了起來，我與阿兄對視了一眼，一個提起了長劍，一個手腕翻轉做好準備
“靈伢子，因為我沒突圍出去，你不明白嗎”
“不可能，不可能！”那孩子掙脫開了遲璟驍的手臂，聲音也不復稚嫩，就像阿兄之前那般
“你騙我！你騙我！你，還有你們！”他的身形又一次被黑霧籠罩，慢慢騰空而起對著我們咆哮
“你們都在騙我，都在騙我，是不是就是不想讓我出去，都覺得我就是個累贅！”
虛空銀光閃現，圍繞著我的手生出了曼陀羅華的花葉，在花葉的簇擁下一柄長劍赫然出現在我手上，與阿兄對視後我們一同上前，劍鋒直指那已經喪失靈智的孩童
“你已經身死，靈魂徘徊於此固執的不肯投胎，今日還想作祟，此刻束手就擒我饒你一命，送你輪迴，再執迷不悟，便讓你灰飛煙滅”
“那就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那個本事，想抓我是嗎？也讓你們看看，還有你！”那鬼魂話鋒一轉一團黑霧直直攻向遲璟驍“讓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廢物”
這種道行的鬼是傷不到遲璟驍的，但是不知為何他卻不做反抗，無奈我揮劍替他擋下了攻擊
冷眼看了那團黑霧片刻運功，手中長劍升空而起，即將就要刺向那團黑霧，卻聽遲璟驍喊了出來
“不要！”遲璟驍攔在我身前想要握上那把劍卻被劍上的神氣所傷，狼狽的跌在他身後的洞壁上
“他死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就當我求你了漓羲，那花神不是還說了，給你的鐲子還可以用來關押厲鬼，你先把他收進去好不好”
“璟驍，他是厲鬼，今天虛空幾次晃動都是意味著，他想殺人”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不守規矩的他，前世今生，他都是一個把規矩刻在骨子裡的人
“漓羲，求你了”他唇瓣蠕動良久才說車這句懇求，也許，他也是知道此舉不合適的
我淡然的看了他一眼，隨即收了長劍，兩指併攏於空中畫下法陣，一朵碩大的曼陀羅華自那孩童腳下生出，將他收入，花瓣併攏匯作一團白光入了虛空中
山洞內已經歸於平靜，我也不想再做停留，帶著他們兩個回了虛空之境。
回到院子裡，我揮袖移開蓮池，下方的暗獄中，赫然是幾個巨大的黑色牢籠，其中一個籠子裡關押的正是那個孩童，遲璟驍口中的靈伢子
此刻的他已經全無山洞中的囂張氣焰，狼狽的蜷縮在籠中，左臉的暗紅紋路還在隱隱閃爍著光芒，那是虛空為他留下的惡鬼印痕，只有他消除執念才會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