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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那些剛剛還在恭賀的臣子面露尷尬之色,臉紅耳赤,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當然,大家都不相信會有畝產三千斤的糧食。
但在社稷祭祀這樣的場合,誇大些也就隨它去了,只有茹太素這個硬骨頭才會較真!
茹太素的直言進諫,不分場合。
此刻,胡惟庸冷眼看向茹太素,說道:“這可是皇上的金口玉言,茹尚書竟然不信?”
“下官雖才疏學淺,但身為戶部尚書,對於農事還是略知一二的!”
茹太素憤怒反駁道:“自古以來,新發現的作物在初期,產量都是極其低下的!”
“秦漢時期,小麥畝產不過百斤左右!”
“到了唐代,小麥畝產才提升到兩百多斤。”
“直至今日,小麥畝產也不過三百餘斤!”
“這是因為農民們從收穫的小麥中,挑選顆粒最飽滿的留種播種。”
“經過幾百年的不斷改良,才有瞭如今優良的麥種!”
“加上農耕技術歷經千年發展,小麥才達到畝產三百多斤的程度!”
“如今新發現一種作物,其畝產竟然能達到三千多斤?”
茹太素冷哼一聲:“只能說皇上受天眷顧!”
“皇上!”
他激動不已,擺出一副捨生忘死、直言進諫的姿態,跪在地上,堅定地抬頭望著朱元璋。
“哦?”
此刻,立於社稷祭壇上的朱元璋,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切,說道:“你都沒見過這土豆,怎麼就知道朕是在好大喜功,虛報產量呢?”
茹太素咬牙道:“正因為微臣沒見過,才覺得奇怪!”
“未經人工培育,就能畝產三千多斤的新作物,早該如同野草般遍佈天下,為何微臣從未見過!”
“因此,祥瑞固然可喜,但切莫過分樂觀,盲目誇大!”
“倘若百姓信以為真,紛紛改種土豆,卻發現其實際產量極低,最終只會釀成社會動盪的大禍!”
“至於群臣,皆因畏懼皇權,只能獻上溢美之詞,不敢直言進諫。”
“懇請皇上明察秋毫!”
根據朝廷議事的潛在規則,在胡惟庸這般重臣發表意見之後,必然會有下屬隨從緊隨其後附和贊同。
這類隨從,實質上就是諫官。
畢竟朝廷鮮少對諫官動輒處死,至少不會輕易殺戮。
因此他們無所畏懼!
“聽聞!下官以為冊封神位之舉不妥當!”
位於朝班後排的一位御史挺身而出,言辭激烈地陳詞:“皇上冊封神祇,自有既定法則。”
“古語云:周公懼流言之日,王莽謙恭未篡時。”
“倘若當時便歸黃泉,一生真偽又有誰能洞悉明白?”
“為何皇上只冊封亡故之人,只因人逝如燈滅,方能蓋棺定論。”
“如今若要為活人冊封神位,倘此人日後行惡,將有損皇上識人之明。”
“敬請皇上為自已留下退路。”
“不可因一時衝動,草率地為臣子加冕神祇之名。”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面露欣慰之情。
這些諫官雖然平日裡常讓人覺得厭煩,但他們個個才情橫溢,反駁起皇帝來往往邏輯嚴謹,令人無法辯駁。
連朱元璋此刻也微微皺眉,顯得有些不悅。
他當然可以強行冊封神位,但這會招致非議,損害到朱桁的清譽。
他所追求的是一個能夠令朱桁名震天下、萬人敬仰的完美封神典禮。
他掃視著底下的群臣,自已在朝堂之上也有幾個親信,這時候應當是他們站出來為之辯護。
然而全場一片寂靜。
那幾個親信也是臉色惶恐,剛才那位御史所說確實在理,難以辯駁。
朱元璋內心頓時湧起一陣煩躁,暗自咒罵他們無用。
他自已還有辦法解決。
那就是稍後將那些淮西功臣帶上殿來,在群臣面前斬首示眾,以震撼人心的血腥場面壓制群臣,自然無人再敢多言。
只是這手段過於粗暴直接。
他想給兒子舉辦一個名正言順、讓天下人心悅誠服的封神儀式!
就在這個時候。
“簡直是荒謬至極,滿口胡言亂語!此等言論不堪一駁!”
卻有人憤慨出聲,強烈反對。
朱元璋迅速抬眼望去,不由得驚訝,發聲之人竟然是朱棣?
其餘大臣也是一臉愕然,紛紛看向朱棣。
眾所周知,這位燕王殿下平日裡只專注於領兵征戰,從不插手朝廷紛爭之事。
畢竟大家心裡都清楚。
燕王殿下文化程度不高。
今日他竟然膽敢跳出來與諫官唇槍舌劍?
“燕王殿下認為這是荒謬嗎?”
胡惟庸眯起了眼睛,慢慢說道:“那麼請問燕王殿下有何獨到見解?”
朱棣身穿九章袞冕龍袍,神情傲然地看向胡惟庸,答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你知道神祇是如何起源的嗎?”
“嗯?”
胡惟庸聞言,一時語塞,而朱元璋則是略顯驚異地看向朱棣。
這開場白怎麼有點像朱桁的風格?
“皇上,燕王殿下是在胡攪蠻纏。”
胡惟庸立即不滿地回應道。
“近來我聽說一句話,真理越辯越明,這段時間我也聽了許多辯論之言,深受啟發。”
朱元璋忽然微笑著開口說:
“既然老四覺得無需辯駁,你也認為老四是在胡攪蠻纏,不如你們就來一場辯論。”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相顧愕然,面露古怪之色。
對自已的兒子這麼有信心嗎?
誰不知道燕王殿下公認嘴拙,讓他與文官辯論,這簡直是要他自討沒趣。
胡惟庸也是一愣,隨後苦笑應承道:“既然如此,下官恭敬不如從命。”
於是,他目光轉向朱棣,滿臉笑意地說:
“燕王殿下或許未曾研讀過古籍,在《莊子·天下篇》中有記載。”
“神從何降,明由何出?”
“答案是:神由天降,明由地生。”
“由此可知,神明乃天地自然孕育生成,非人力所能揣測。”
朱棣聽罷,瞭然道:“原來如此,那我再問你,天地又是從何而來?”
“天地?”
胡惟庸眉頭微皺,顯得有些不耐煩:“盤古開天闢地,創世而成,燕王殿下怎會不知此事?”
“盤古開天闢地?你親眼見過盤古嗎?”朱棣冷笑道。
胡惟庸瞠目結舌,隨後憤怒地拂袖而去:“殿下純屬強詞奪理!”
“連神明如何誕生都說不清楚,還說我胡攪蠻纏?!”朱棣不屑道:“知道就說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這才是真知。”
周圍眾人見狀,不禁搖頭不已。
朱棣此舉純粹是在強辯取鬧,實為不齒。
“皇上,下官無言以對。”
胡惟庸不再與其糾纏,徑直向朱元璋稟報。
朱元璋卻不急不躁,只是笑了笑,說:“既然你不瞭解,不妨聽聽老四對神明的理解。”
“我要聽他的理解?”
胡惟庸一臉震驚。
朱元璋則饒有興趣地看著朱棣,期待他的表演。
朱棣這話說到這個份上,頗有些朱桁的風采了——先是丟擲問題,接下來解析問題,往往會顛覆人們對世界的認知。
然後讓大家震驚得晚上睡不著覺。
總不能只有自已被朱桁震驚吧?
也該讓群臣領略一下朱桁學問的神奇之處。
徐達同樣滿臉好奇地盯著朱棣。
他也知曉朱棣時常去找朱桁廝混,把朱桁那裡當作自已的家一樣。
不知朱桁這位兄弟到底有多少能耐。
李善長也是一臉驚訝地看向朱棣。
如此自信?
莫非朱桁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連朱棣都能教得敢跟文臣叫板?
而胡惟庸則面色鐵青,強忍怒氣,耐心地對朱棣說:“那下官洗耳恭聽,不知燕王殿下有何高見。”
朱棣平靜地回答:“世上本無神祇。”
朱元璋:“……”
胡惟庸:“……”
李善長:“……”
徐達:“……”
僅憑這一句話,朱棣就把全場人都給噎住了。
半晌後。
胡惟庸無語地問道:“您說什麼?”
“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神祇。”
朱棣嚴肅地重複了一遍,又補充說:“至少,沒有你們所認識的那種神祇。”
眾人無不面露黑線。
這就如同打牌,你出一張么雞,我出一張發財,朱棣倒好,上來就直接掀翻桌子。
沒有神祇?
我看你是沒有頭腦。
朱棣卻絲毫不慌,繼續從容闡述:“你們可知道景教中的三位神祇及其容貌?”
胡惟庸頗為不耐:“自然知曉,慈父、明子、淨風王,這三位神祇捲髮白膚,類似佛郎機人的模樣。”
“這點誰人不知?”
由於元朝時期對各種宗教相容幷包以及對色目人的優待政策,導致多種宗教傳入元朝,並遺留至今。
例如回回教、景教等,至今仍有一定數量的信徒。
而朱棣卻靈魂拷問般地問道:“那為何道教諸神長得像華夏人,而景教諸神卻是佛郎機人的模樣?”
胡惟庸本能地準備回答,但在開口之前,突然遲疑了一下,陷入沉思:“按照景教傳說,自然是他們依照自已的形象創造了人類。”
“可是……”
他發現自已的回答中似乎有一個致命的邏輯漏洞。
“可是為何華夏人不是白面板呢?”
此時,朱棣接過話頭,指出了他的邏輯漏洞所在:
“當然,在你看來,景教可能只是愚民信仰的小教派,其造人之說是虛假的。”
“但即使是假神,也是神。為何景教的神是白面板呢?”
“原因只有一個。”
隨著朱棣揭示最終答案:“因為,景教的神,原本就是白種人,是以他們自身的形象塑造出來的!”
“這樣一來,新的問題就出現了。”
“我再問你,為何華夏人的神,同樣是黃面板?”
此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
……
朱棣悠然掃視著群臣,他從容不迫,卻彷彿握有無盡智慧,如同揭示世間真理的聖哲。此刻,在他銳利目光的洗禮下,眾多大臣面露困惑與惶恐之色,胡惟庸額頭上更是佈滿了汗珠。
為何華夏神仙皆為黃膚?
這個問題的答案呼之欲出,但無人敢於應答。朱棣保持著那份淡然自若,看著群臣們的驚愕神情,內心湧動著無盡感慨:原來大哥授課時,就是這種感覺!痛快至極!
沒想到大哥從未向自已提及過這番體驗。早知如此,在聆聽大哥講述神明論點時,就該更加專注才對!
於是他清了喉嚨,繼續發問:“你們都是飽學之士,應當知曉答案才是,為何猶豫不決?”
連朱元璋此時也不禁滿臉驚訝之色:“老四,你的意思是說,咱們華夏的神仙,其實是華夏先祖按照自已的形象塑造出來的嗎?”
“正是!”朱棣堅定地點頭回應:“在本王看來,天地間原無定型之神。”
“因先民深感天地之力無法以人力抗衡,便產生了種種鬼神傳說,以安撫內心的恐懼。”
“神祇之說是百姓創造杜撰而來。”
“父皇身為大明天子,代表萬民之意,父皇冊封一位神仙,不過是表達百姓對發現土豆之人深深的感激之情罷了。”
“怎會損及父皇聖德呢?”
言至此處,他轉向胡惟庸,冷笑一聲:“胡大人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