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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只會有一股勢力，獨佔鰲頭。”
“那就是朱氏集團！”
李祺面露驚駭，仍然難以置信：“這哪來的朱氏集團啊？”
浙東集團雖遭淮西勳貴打壓至垂死邊緣，但始終未徹底瓦解，足見其底蘊深厚。
淮西勳貴更不必說，
各個都是開國功臣，其中不少人還是朱元璋的同鄉，根基牢固無比。
這兩股勢力怎麼會在五年內被如今仍只是個小地主的朱桁覆滅？
這聽起來實在離譜。
若不是畏懼老爹，
他真想問一句，爹您是不是真的老糊塗了？
“你怎麼就這麼愚鈍！”
李善長恨鐵不成鋼地責備道：“你也二十多歲了，自從你出生以來，你知道皇上什麼時候親自來過咱們家嗎？”
李祺不假思索答道：“就這一次。”
“皇上認識朱桁才一個月，光是你知道的，皇上去了幾次朱桁家？”
“好像……”
李祺頓時愣住，確實數不清。
反正肯定比來自家的次數多多了。
“為父追隨皇上多年，為何突然被剝奪相位？”
“還有今天！不過是淮西人暗中對付朱桁而已，臣子間的傾軋本是常事，皇上以前何曾插手這些小事？”
“為何今日又親臨督促為父辦理此案？”
“動動腦子好好想想。”
“這一切都是因為什麼？”
李祺沉思一陣後，遲疑地說：“是因為朱桁？”
“還不明白嗎？”
說到此處，李善長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在皇上心中，朱桁的分量，極為沉重！”
“甚至超過了我等跟隨他多年的忠心老臣。”
“重到讓他不願打擾朱桁，寧願微服私訪，親自登門請教政事。”
“不論是當今，還是歷史上，又有誰能得到皇上如此器重？”
至此，李祺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
李祺已經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他竭力思索，想找一個恰當的例子來比擬當前的情形，最終只能想到諸葛亮曾受到劉備三顧茅廬的禮遇，隨後迅速成為其首席謀士，並在後來成為了後主的輔臣。然而，朱元璋對朱桁的重視程度遠超三顧，幾乎視朱桁家為第二個皇宮。
“關鍵在於，朱桁還如此年輕。”
李善長眼神閃爍著深意：“待我們這批老臣離世後，那時正值朱桁年富力強之際。”
“誰又能與他並駕齊驅呢？”
話音落下，李祺陷入深深的沉默之中。
那時，朝廷上下豈不是盡皆成為朱氏一派？
他不禁狠狠地嚥了口唾沫，想象那個場面。“跟朱桁相比，那些連人都算計不清楚的淮西勳貴又算得了什麼？”
“不過你，也比那些淮西勳貴好不到哪裡去，同樣缺乏識人之明。”李善長語重心長地道，“因此我接受這個差事，也是為了給你和李家留一條退路。”
聽聞此言，李祺心中沉落的希望再度燃起，激動不已：“真的嗎？”
“也不必過於歡喜。”李善長卻是一聲嘆息，“日後定會有眾多青年才俊爭相投靠朱桁。”
“我已老矣，沒有足夠時間與朱桁建立深厚交情。”
李祺欲言又止地說：“父親，其實我也可以……”
“你？”李善長略帶悲哀地看著李祺，苦笑搖頭，“打消你的妄想吧。”
“想要依附朱桁，你夠格嗎？”
李祺面露不服：“我可是未來的韓國公，又是當朝駙馬，多少人巴結我都來不及，難道我還配不上依附朱桁？”
李善長卻擺手道：“當年湯和在郭子興麾下僅是個小卒，而陛下更是微不足道。但湯和獨具慧眼，始終圍繞在陛下身邊。”
“這叫識人之明！”
“這樣的眼光，你具備嗎？”
“湯和的千戶是憑自已真本事掙來的，而你的身份地位全賴於我。”
“你自已有何能耐，能有資格依附於朱桁門下？”
“我，我……”李祺臉漲得通紅，支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感到無比羞愧。
李善長見狀，再次嘆了一口氣說：“你雖非紈絝子弟，但也只是中等人才。將來依靠駙馬的身份、韓國公的爵位保全李家富貴，我就心滿意足了。若真想有所作為，記住一條——儘量接近朱桁。”
“如果你福氣足夠，或許有機會被朱桁接納。”
李祺失落而又複雜的心情難以言表，沒想到身為公侯之後，在朱桁面前竟如此卑微，甚至還不足以依附於他。
此時，李善長拿起桌上那張密密麻麻寫滿名字的紙：“按照這份名單，去逮捕要犯。”
李祺接過名單，頓時不寒而慄：“平涼侯費聚，吉安侯陸仲亨，忠勤伯汪廣洋……”
名單上大大小小竟然有十八人之多，且都是淮西勳貴中的侯爵伯爵！
“這不至於吧？”李祺震驚抬頭，臉色蒼白，“就因為他們算計了朱桁一次，就要誅殺十八位勳貴？”
此案牽連之廣，簡直是針對淮西勳貴的一場大屠殺！
“我只怕寫的不夠。”李善長搖頭，“這上面還沒寫下胡惟庸和汪廣洋的名字，我還是想給自已留條後路。”
李祺更是倒吸一口冷氣，這兩人可是淮西勳貴的核心人物！
若他們喪命，淮西勳貴將徹底分崩離析！
同時這也意味著自家，將揹負親手毀滅淮西勳貴的罵名，再無回頭之路！
從此李家在淮西之地徹底自絕！
“就為了一個朱桁，陛下會捨棄追隨他多年的老部下？”李祺難以置信，“這太兒戲了吧，他就不權衡一下利弊？”
“淮西勳貴跟朱桁相比，哪個更重要？”
“陛下已經在今夜給出了答案。”
“你不瞭解陛下。”李善長臉上顯露出複雜的神色，“陛下行事做人，只遵循一個原則！”
“不做則已。”
“要做便做絕。”
“他信任朱桁，就會毫無保留的信任到底。”
“那些陷害朱桁的人，恐怕要有大麻煩了。”
深夜時分，京城之內。
一封封信使從李府出發，前往各地勳貴高門遞送邀請函，請他們前來李府一敘。
儘管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但李善長身為開國六國公之一，文臣翹楚，即便如今被罷相，也沒有人敢輕視他的邀請。
當官員們滿腹狐疑地抵達時，只見李家長子李祺已在門口恭候迎接，眾人內心不由得一陣緊繃。
夜色下的李府顯得異常安靜，彷彿一頭吞噬一切的巨獸靜待獵物上門。
“大公子，李公為何半夜召集我們過來？胡閣老怎麼沒來？”一貫傲慢的費聚此刻也收斂了幾分，低聲詢問李祺。
李祺微微一笑，回答道：“胡閣老大概未曾料到，我父親會在半夜邀請你們吧？”
費聚聞言尷尬一笑，不便再多問。其他人也面面相覷，他們大多是武將出身，沒了胡惟庸汪廣洋這些文臣的謀劃，一時之間失去了主心骨。
當他們走近書房時，臉色瞬間大變。
書房正座上坐著的正是李善長，而在一旁斜倚的身影，則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毛驤。
此刻毛驤似乎已經疲憊不堪，眼中佈滿血絲，冷冷地盯著眾人，這種目光讓在場所有人都如坐針氈。
毛驤可是皇帝座下的第一鷹犬，隨著朱元璋建國後疑心病日益加重，對臣子們的控制愈發嚴密，親軍都尉府的權力也隨之水漲船高。
他們甚至會在半夜監聽臣子們的言行動態，若哪家府邸中沒有幾個親軍都尉府的眼線，那就說明你在皇帝心目中並非重要人物。
儘管有人知道自已家中有親軍都尉府的眼線存在，卻不敢聲張，只能任由監視。
可現在是半夜時分。
他們在李善長府中見到毛驤。
這意味著什麼？
眾人原以為李善長突然半夜召集大家，卻沒有請胡惟庸到場，是因為察覺到了自已在淮西領袖地位的動搖，想私下拉攏一二。
然而此刻，眾人心中升騰起強烈的不安。
胡惟庸汪廣洋等人不在場。
眾人以爵位高低為序，以費聚、陸仲亨為首，上前施禮：“下官費聚，拜見李公。”
“下官陸仲亨，拜見李公。”
“不必客氣。”面對毛驤帶來的煞氣，連李善長也有些不適，直接切入主題：“今日突然召集諸位，是因為親軍都尉府有一樁案子需要辦理。”
講到這裡，
李善長不再言語。
毛驤則冰冷地宣佈：“今天有個案件。”
“京郊有一位名叫朱桁的里長，近日被分配去做馬戶。”
“但他要接手的母馬大多不能生育，導致無法按時完成任務，將會面臨官府的處罰。”
“這是對他有意構陷，本官正在查辦此案。”
此言一出，
眾人無不愕然。
他們本來還在猜想，毛驤和李善長半夜將自已等人召來，肯定是要處理什麼大事，紛紛回想自已以往所作所為，唯獨沒有想到這一點。
這特麼也算件大事？
他們承認利用馬政對付朱桁不假，但這不過是官場上常見的傾軋手段，誰沒有遭到過政敵的算計？
哪怕事情捅到朱元璋那裡，最多也就是對自已等人進行一番責罰，然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過去了。
搞這麼大場面幹什麼！
這就是官場的潛規則嘛。
再說了，
你有什麼證據就把我們叫來？
費聚不禁嗤笑一聲：“毛指揮使，夜半三更，藉著李公的大名，把我們召集過來，就為了這點事？”
毛驤聽聞此言，慢慢眯起了眼睛：“你覺得這是小事一樁？”
“不就是個小問題嘛，派個縣丞去處理就行了，何必勞動你們兩位大駕。”費聚調侃道。
李善長輕輕嘆了口氣，閉上眼簾，不願再目睹這場鬧劇。
周圍的議論聲仍不斷傳入他耳中：
“對啊，服役是人人應盡的義務，不過是幾匹馬而已，值得這麼興師動眾嗎？”
“我營中有幾匹戰馬，要不我替他交了吧。”
“就為這點芝麻綠豆的事兒，至於半夜把大家折騰來嗎？沒事兒我要回去睡覺了。”
突然之間，“噌”的一聲！一把明晃晃的雁翎刀出鞘在手。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緊接著費聚冷笑一聲：“誰還沒見過刀？老子砍人那會兒，你還不知道在哪混呢！”
陸仲亨卻上前阻攔，皺眉道：“李公，毛指揮使，何須如此。”
“咱們都是同僚，些許小事，不必弄得大家難堪。”
“李公，您勸勸毛指揮使吧。”
李善長依舊閉目養神，彷彿眼前的一切與他毫不相干。
費聚臉色抽搐了一下，冷冷地看向毛驤質問道：“毛指揮使，這局面已經夠尷尬了，就這點屁事，你到底想怎樣？”
毛驤面色冷峻，回應道：“小事？親軍都尉府三千餘官兵，徹查此事整整一天一夜。”
“因查案不利，本官自當受罰二百軍棍。諸位覺得，這是小事嗎？”
聽到這話，費聚愣住了。
陸仲亨滿臉困惑，皺皺眉頭正要開口。
此時，毛驤鷹隼般銳利的眼神掃過眾人：“現今大獄中，太僕寺已有十幾位官員死於非命。”
“並且，追捕那個主簿及其三族千餘人馬的隊伍已在路上。”
“皇上親自督辦此案。”
“你們還認為這是小事？”
一眾淮西勳貴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