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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雪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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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世子和小皇子一夜同床的風聲還是走漏了,起因是夜雪薰被向謹那一嗓子吼醒,聽到他讓莫染“今晚再來”還“不收錢”,活脫脫一個青樓鴇母招呼恩客下次光臨的架勢,頓覺名譽受損;又想起這廝之前種種賣主看戲的惡劣行徑,氣不打一處來,當場罰了他三個月俸祿。

向謹有莫染欠的兩錠整銀在賬,自是不缺這三個月的俸祿,但他還是不要臉地去找莫染索要賠償;莫染當然拒不買賬,於是向謹與他同歸於盡,在麗莎夫人面前“不小心”說漏了嘴。

介於他二人的年齡性別和身份,自是不會有人往什麼奇怪的方向上臆想,最多感慨兩句“世子與殿下關係好”、“世子古道熱腸”云云;麗莎夫人的重點更是偏到離譜,甚至推開莫染毛遂自薦:“靜靜一向睡相差,和他睡肯定睡不好。你要是晚上難受,不如和我一起睡吧?”

夜雪薰當然只能微笑回絕,但對她始終充滿感激,關係也不自覺地親近起來。麗莎夫人高興得很,每日都要找陸汝成詢問他的恢復情況,以此來調整他的飲食,每晚都要不死心地問一遍要不要她陪著睡,比他自己還關心他的身體。

莫染也沒臉真的再偷溜爬床,但每晚睡前都光明正大地來陪他一會兒,看他給自己換藥,替他揉揉肚子,離開前再彆彆扭扭地給一個晚安吻,融洽得連向謹都快沒眼看。

這兩人自己作何想法,向謹是不知道,反正在他看來,確實也和偷情無甚分別。

但正如他和莫雁歸所說的那樣,只要夜雪薰自己樂意,只要他的小殿下心中歡喜,他都樂見其成。

這也是夜雪薰信任他的根由所在,雖然懶散又缺德,但他始終在用自己的方式協調和軟化著周遭的人,巧妙地引導著越來越多的善意聚集到主子身邊,不遺餘力地為他營造更為舒適的生存環境。

在這方面,向謹絕對是個中高手,打諢調笑之間便能教人撤下警惕;對他生了好感,自然也會願意試著接觸和接納他的主子——哪怕他的小殿下對著生人總是一副冷漠面孔,哪怕他的一身毒血總令人望而卻步。

流冬營給予他的保護,從來都不僅僅停留在“出行安全”這樣膚淺的層面上。

休養到第四日,夜雪薰的體溫終於穩定下來,也就該是時候去赤煙峰了。

麗莎夫人在他發作的第二日就去信告知了莫塵,那邊的回信卻到今日才終於姍姍來遲,而莫塵本人竟已經在雪鵠關了。他在信中說正好關上有急務,要在邊軍裡待上幾日,歸期未定,讓麗莎夫人安心陪小皇子去赤煙峰,安頓妥當了再回王府也不遲。

信件發出去的瞬間,延北王心裡苦澀難言,妻兒都要去雪山上照顧別人家的孩子,而他不但不計較,還把自己送去了雪鵠關,假裝也有急事,就為了讓純善的妻子不那麼愧疚;為了不露破綻,還特意吩咐將信件送去雪鵠關轉一圈再發往野蹤營,甚至表達了自己不能親自陪同去赤煙峰的遺憾和抱歉。

延北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感動之中,像他這麼深明大義又善解人意的好丈夫,這世上怕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野蹤營離赤煙峰還不到一日路程,倒也不需早起,直至天色大亮才總算車馬齊備,朱勵便帶著野蹤營的幾名將領來送行。

他這幾日對夜雪薰甚是改觀,那日多少人都看到他房中端出來滿盆赤紅的鮮血,整個野蹤營都嚇呆了,生怕小皇子在他們營裡出個什麼三長兩短,全營都要受牽累;然而小皇子本人卻不哭不鬧不吵不叫,甚至反過來安慰了營中將士一番,還說是自己給營裡添了麻煩,少不得要多叨擾幾日,也希望將士們沒有被他這動不動就要吐血的老毛病嚇到——若實在嚇到了也別辦法,流冬營可以請他們吃酒壓驚。

當然這番話是由向謹轉述的,最後這句究竟是不是出自小皇子本人之口十分值得懷疑,也不會有人在這種時候真的開席吃酒,但小皇子那份胸襟和氣度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臨行之前,朱勵真心實意地拜辭道:“末將必會馴養好阿勝,待兩個月後送去赤煙峰。也歡迎殿下日後隨時蒞臨檢閱。”

夜雪薰還沒來得及回答,南宮秀人就擠了過來,用全營都能聽見的清亮嗓門喊道:“謝謝大鬍子叔叔給的糖糖!下次再來,我也給你帶糖糖吃!”

朱勵額角都在跳青筋,壓低聲音道:“小公爺自己吃就好,心意末將領了。”

“嗯?”南宮秀人歪了歪腦袋,“大鬍子叔叔不喜歡吃糖糖嗎?可是你那裡有好多糖糖呀。”

朱勵頓時老臉通紅,他那點愛好雖然全營皆知,卻也從來沒人會不識趣地當面提起,想不到今日竟被這小少爺公開處了刑。麗莎夫人見場面尷尬,忙把南宮秀人抱上了馬車,拿糖塊塞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直到車隊離開營區,野蹤營那幾個將領仍在捂嘴偷笑,隔著車簾都還能聽到朱勵惱羞成怒的叫罵聲。想到朱勵那麼個虯髯大漢居然和南宮秀人一樣喜甜,房裡還藏了大把的甘草糖,就連夜雪薰都覺忍俊不禁,唇角微微翹了翹。笑完又幽幽地嘆了口氣,輕聲道:“沒能去成馬場呢。”

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失落和遺憾,莫染也只能悶悶地嗯了一聲。

他們依舊同乘一架馬車,夜雪薰半躺在一堆軟枕之間,肚子上蓋著小毯子,與在床上時也無甚區別。陸汝成說他尚需靜養,受不得累,麗莎夫人便將車廂內完全鋪成了軟榻,連點下腳之處都沒有。莫染只能盤腿坐在他身邊,然而馬車顛簸,屁股下的墊子太軟,無論什麼坐姿都難免腰痠背痛;他堅持了沒多久,還是認命地躺下了。

他支著一條手臂,盯著夜雪薰失色的唇瓣,忍不住道:“你臉色好差,還是再睡會兒吧。你那個太醫不也讓你多休息麼。”

夜雪薰聞言失笑,轉頭揶揄道:“你先前不是說,太醫都是唬人的,是治不好我才讓我成日躺著的?”

“……我哪知道你真的這麼弱!”莫染嘟噥著強辯道,“而且你那個太醫……好像還是挺靠譜的。”

他前陣子看夜雪薰能跑能跳,確實以為太醫在危言聳聽;豈料他發作起來一嘔就是半盆血,直到今早也不過堪堪能自己搖搖晃晃地走幾步。臟腑血脈倒是都能迅速自愈,可流失的血氣卻只能慢慢補養;若是一年發作個三五六次,那定然怎麼補都入不敷出,只能體弱氣虛。

太醫不讓他騎射也是對的,就這小身板,馬背上隨便顛兩下怕是就不行了。

“騎射很耗體力的,你這樣哪行啊。”莫染拍了拍他的小肚皮,“好好養養吧,等明年開春,你早一點來,我們再去馬場。”

夜雪薰沒再反駁,乖乖點了點頭。

車窗外傳來撲稜稜的振翅聲,一道黑影落下,隨即又是篤篤的啄響。莫染推開窗,虎戈便飛了進來,在夜雪薰腦袋旁邊的軟枕上踩了兩爪子,似乎覺得很是滿意,便毫不客氣地窩了進去,斂翅縮首,目瞑意暇,姿勢活像只孵蛋的母雞。

莫染嘿了一聲道:“你這鳥東西倒是會享受。”

虎戈對他視而不見,夜雪薰屈指摸了摸它的頸羽,笑問:“你也要陪我去雪山嗎?”

禽鳥自是不懂人言,卻短促地啼了一聲,似是欣悅,更似是回應。

夜雪薰躺了好幾日,早就已經睡夠了;可被簾隙間灑進來的慵懶暖陽照在身上,看著虎戈愜意的體態,胸前抱著那團軟軟絨絨的醜羊布偶,慢慢竟又有了些睏意,就著那些竊竊的期許,落入淺甜的夢鄉。

今年還未過去一半,他便已然憧憬起了明年。

…………

南宮家修建的溫泉山莊尚在收尾階段,暫時還住不了人,因此這兩個月間只能先住在北府的別莊裡。

這處別莊名為兩極山莊,取意冰火兩極;可這個季節上山,積雪沒那麼冷,溫泉亦沒那麼熱,並沒有意象中那種冰瀑沸泉的壯闊場面,著實有些名不副實。

山中靠近溫泉處易引來獸類出沒,所以山莊的圍牆修得高且堅固,遠遠看去如一座雪中堡壘,莊嚴肅殺;而內部卻水道交錯,處處水聲潺潺,暖霧瀰漫,頗有幾分人間仙境之感。造景以山石為主,青柏和矮松稍作點綴,幾抹黛綠色在霧氣中若隱若現,無心插柳一般隨意,卻有畫龍點睛之妙。建築則是典型的北境風格,斜頂高簷,連廊畫壁,移步換景,步步幽深。

麗莎夫人怕熱,每年不到六月就要上山避暑;而夏季往往也是關外胡族最活躍的時期,莫塵幾乎都要在雪鵠關上度過。莫染幼時年年跟著母親前來,後來年紀稍長,去了太學府,每年在家中的時間只得幾個月,便更願意跟隨父親去雪鵠關,倒也好些年沒來過兩極山莊了。

而這座山莊也許久不曾迎來過這麼多客人了。

山莊佔地不大,又是北府先祖為家人避暑所建,只分了東西兩院,東院帶有溫泉池,是主家的住所;西院則供下人起居,如今不僅住進了北府的僕從,還有夜雪薰的內侍、陸汝成的藥童,外加小半個流冬營,一下子擠得熱熱鬧鬧。而那兩名倒黴催的教習因為“不願與世子同住一院”,就只能委屈地也住在西院中,一牆之隔仍然是滿棚廄的雪獒,數量比王府中更多,每日出去放風時就排著隊從他們門前經過,看見他們就跟看見食物一般,嘶哈嘶哈地淌著口水,一雙雙綠幽幽的眼睛裡滿是躍躍欲試的光芒,很難認為這是巧合而不是延北王的惡意排擠。

延北王人前謙謙君子,實際上心眼比針尖還小,損起來更是滅絕人性,得罪一次,後悔終生。

夜雪薰眼下的狀態也無法正常聽課,陸汝成只允許他每日誦讀一個時辰的典籍,純當飯後消食;數理一類更是碰都不讓碰,說是太過消耗心神。

皇子課業停滯,南宮秀人這個伴讀自然不能搶他進度;莫染一朝脫離了父親管束,更是野得沒邊,帶著南宮秀人放鷹遛狗,或是在溫泉池間玩水扔雪,壓根就不記得讀書這回事了。夜雪薰每日除了吃就是睡,沒事就在莊子裡到處逛逛,看看莫染帶南宮秀人到處瘋玩,身心愉悅,倒也恢復良好。

麗莎夫人對他們就更是縱容,教習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早就放棄了給他們講課,就當是提前放夏沐了。

莫染對陸汝成好感激增,直誇他上道,還私下問他以後自己生病受傷能不能也找陸太醫看診,也告訴他父王讀書乃養傷大忌,聽得陸汝成直翻白眼。

逢小摩聽聞小皇子提前上山,雖有些意外,倒也並不驚訝,索性便過來伺候南宮秀人起居,午間趁他午睡時回溫泉山莊那頭盯一盯進展,晚飯前再回來,兩頭不耽誤。

如此過了十來日,夜雪薰總算完全恢復了發作之前的狀態,南宮秀人也終於厭倦了雪山裡的單調生活,便纏著逢小摩,想去看新建的溫泉山莊。

逢小摩豈能不知他那點小心思,徵求過麗莎夫人的意見,這日午後,便帶他前往即將竣工的溫泉山莊。

才剛走到棚廄處,南宮秀人那股子興奮勁就藏不住了,指著廄裡的幾十條雪獒,連聲喊道:“我要坐那個!坐狗狗拉車嘛!”

——小少爺哪裡是想看溫泉山莊,分明就是眼饞逢小摩每日往返兩處所乘坐的雪橇。

這個時節的赤煙峰積雪不算太厚,但畢竟山路蜿蜒,馬車在其間難免笨重,不如雪橇輕便靈活。而山莊裡養的雪獒不僅為了看家護院,也是這雪峰之中最安穩、最快速、最奢侈的交通工具。

雪獒毛色銀白,從耳尖沿著脊背至尾稍則略有灰黑,隱約成線,據說這條黑線越明顯,就說明血統越精純;而北府養的這批雪獒個個背上都黑線清晰,或坐或趴地歇在廄裡,看似鬆懈,實則警惕,安安靜靜地等候指令,蓬鬆厚實的被毛也掩蓋不住堅實的力量感。

南宮秀人簡直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但麗莎夫人卻抓著他約法三章,不能大聲喧譁,亦不能動手去摸,否則會冒犯到精神高度集中的雪獒,很可能遭到攻擊;行進途中一定要乖乖坐好,不能亂動亂跳;不能長時間睜眼看雪地,會導致雪盲。如此吩咐了一大通,南宮秀人只顧著激動,左耳進右耳出,偷摸伸出一隻蠢蠢欲動的小手,被眼尖的逢小摩輕輕握住,微笑道:“少爺,不可以哦。”

小少爺戀戀不捨地看了看那些光亮的皮毛,最終還是聽話地沒有亂動。

雪獒以速度和爆發見長,但不善於負重,兩人座的雪橇,加上一個控韁的馴養員,三個成人的重量便需要十條雪獒來拉。麗莎夫人自己不方便湊這個熱鬧,只讓夜雪薰和莫染一同去瞧瞧,向謹和莫雁歸隨侍。算好了人數,便點了三名馴養員,各自套車。

套車也是門技術活,雪獒的步幅和反應力都各不相同,馴養員必須要對每一條都足夠了解,妥善安排好位置、固定好韁繩,確保每一條雪獒都能安全發力、均勻受力,才不至於在陡然加速或轉向時人仰狗翻。

南宮秀人抓耳撓腮地等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坐上了他心心念唸的“狗狗拉車”。馴養員手持韁繩,一聲唿哨,幾十條雪獒便飛奔而起,一時間雪煙瀰漫。

所有人都默契地沒有提醒小少爺這敞頂雪橇的弊端,所以小少爺只開心了一小會兒,就因為過快的速度,被撲面而來的凜風和雪粒吹得呼吸困難、眼淚直流,只能委屈巴巴地藏在逢小摩懷裡;好在兩處山莊距離不遠,但抵達時也已經快凍僵了,下雪橇時都是哆哆嗦嗦的。一路也只能閉著眼睛,什麼有趣的都沒看到。

莫染還毫無良心地問他:“狗狗拉車好玩嗎?”

南宮秀人吸了吸鼻涕,重重哼了一聲:“我不要理你啦!”

山莊內雖也有棚廄,但尚未清掃整理,無法讓這些雪獒進去休息,幾名馴養員便帶著它們在門外等候,喂以食水犒勞。

溫泉山莊名為雪瀧庭,以皇室行宮的規制建造,大門上方的匾額更是皇帝御筆親提,下方明晃晃一枚朱漆龍印;字跡倒是方正典雅,但並無太多個人特色,只能說是中規中矩,乏善可陳。

莫染盯著看了半天,而後對著夜雪薰評價:“你父皇的字寫得不怎麼樣。”

莫雁歸下意識就瞥向了向謹,生怕這句不敬之辭回頭就要傳進皇帝本人的耳朵裡;然而向謹卻像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似笑非笑地瞥了回來,那無奈中帶著促狹的慈愛眼神頓時讓他一陣惡寒。

夜雪薰雖不怕冷,這會兒卻也難免有些手腳發僵,原地活動了一番,才道:“父皇摺子寫得少,無所謂字好不好看。真要說起來,大皇兄的字才是最好看的。劉相別的不談,一手字的確冠絕朝堂;大皇兄自幼臨劉相的帖,就連太傅都誇他的字風骨天成。”

莫染思索一陣,努力從記憶深處翻出了左相劉霆的臉,搖頭道:“那個道貌岸然的老頭子,我不喜歡。”

莫雁歸這回不看向謹了,左相身為大皇子的外公,與南宮家本就不對付,小皇子那漠然的態度就明顯可見一斑。莫染說他兩句壞話,都能算是同仇敵愾了。

夜雪薰又道:“莫染哥哥的字也好看。若是少惹太傅生氣,他老人家定然也會誇你的。”

莫染暗地裡心花怒放,嘴上卻嗤道:“我又不稀罕他誇。”

南宮秀人完全不想聽他們討論字好不好看的話題,拉著逢小摩撒嬌:“我們快進去嘛。”

雪瀧庭的外牆同樣修得極高,一面貼著山壁,另外三面依著山勢,圍成一個稍扁的巨大半圓,比兩極山莊更加像一座守備森嚴的堡壘。由於地勢相對較高,從兩極山莊往這邊看,只能看到這圈高聳的圍牆;而此時從雪瀧庭往下俯瞰,卻能從山嵐雲氣見隱約窺見兩極山莊的全貌。莊內灑掃得十分乾淨,目光所及處不見積雪,反倒草色萋萋,青磚黛瓦,連廊掩映,硬生生在雪峰裡開闢了一片江東園林,在這圈高牆之內自成天地。

逢小摩引著眾人進門,如今莊裡的收尾工作都在後面的溫泉池一帶,事前也沒通知要有貴客造訪,是以門廳處並無人迎接。幾人也不在意,沿著細膩圓潤的鵝卵石步道,慢慢參觀。

入門處是一塊巨大的漢白玉照壁,雕刻著雪峰飛瀑、野鶴閒雲,刻線簡單流暢,意境深遠。繞過照壁就是一方小池塘,裡頭種了些耐寒的水荇,卻養不了什麼嬌貴的觀賞魚,只放了幾隻小綠龜,此時都趴在造景的假山石上曬太陽。

南宮秀人的小手又開始蠢蠢欲動,扯扯逢小摩的衣袖,小聲試探:“小摩姐姐,有小龜龜呢。”

逢小摩不為所動,微笑道:“小龜龜在睡覺覺,少爺不可以打擾哦。”

平日裡小少爺耍性子,就連麗莎夫人也只會好聲好氣地勸導;而逢小摩這個婢子卻會明確地告訴他“不可以”,語氣雖然和煦,態度卻可謂強硬,足可見她深得南宮夫人信任,在小少爺的教育上甚至都能說得上話。

小少爺對她也似乎頗具敬意,對著他最喜歡的南宮顯可以肆無忌憚地發脾氣哭鼻子,但在逢小摩面前卻總是格外乖巧,聽她說了不可以,就不再打那幾只綠龜的主意,安安分分地跟著繼續向內。

雪瀧庭的佈局與兩極山莊異曲同工,主院在最深處,西院則供下人起居,地下挖了一個巨大的倉儲間,隨時都水糧充足,以應對可能發生的雪山災害。東邊原有個小客廂,但應莫塵的要求改建成了校場,地上鋪著平整的青石磚,邊緣處設了小靶場,周圍留了幾間屋舍,可堆放裝備,或是演武后休憩、整頓所用。因為與山莊整體風格不太搭調,所以周圍以迴廊作為隔斷,輔以松柏灌木做遮擋,不到近前都不知這江東風味的山莊深處還有個如此硬朗的演武場,倒也頗有幾分外柔內剛之感。

這校場比莫染院裡那個大得多,向謹看得極為滿意,日後流冬營跟上來,也不至於要到山莊外的雪地裡去訓練了。

莫染也看得眼饞,他夏季不願上兩極山莊,就是因為那純粹是個避暑休閒的莊子,連個晨練之處都沒有;這會兒看了夜雪薰的校場,心裡就打起了小算盤。

他當然想不到這是他父王爭取來的“福利”,南宮家要蹭北府的水脈,延北王就讓自家世子來蹭南宮家的山莊;而莫染果然也不出他父王所料,看到校場的第一眼就開始琢磨怎麼和夜雪薰開口,往後每年夏季都來住兩個月。

再向內才終於到了主院,臨著北面山壁,形狀狹長,中間以一片小花園分隔為東西兩翼。東翼稍大一些,便是給夜雪薰的居所,西翼則是給南宮秀人的。

南宮家到底夾帶私心,既不敢讓南宮秀人和小皇子平起平坐,也不想委屈了自家少爺,便做了這樣一院雙翼的設計。再過幾年,南宮秀人從太學府結業,不必再陪同來北境了,這西翼還能給小皇子當通房,安置點使女侍童,一舉兩得。

當然無論夜雪薰還是南宮秀人,都尚不明白主院設計背後的深謀遠慮;如今傢俱擺件也都還沒進來,所有的屋舍都空空落落。逢小摩大致介紹一圈,便帶著他們直奔山莊內最精髓的溫泉群落。

泉田建在一處緩坡之上,或者應該反過來說,是先看中了這處緩坡,才將山莊的選址定在了此處。這也是山莊內唯一還保留著積雪的地方,雪坡從上到下,錯落有致地排列著大大小小十幾泓泉池,同樣以圓石鋪成臺階和步道,在雪地裡若隱若現,蜿蜿蜒蜒地連線起所有的泉池。細看之下,泉池外壁也都高低不平,開了許多平滑的缺口;等到溫泉從坡頂引下,便會順著這些缺口,依次灌滿每一泓泉池,形成壯闊的疊瀑景觀,真正契合了“雪瀧”之名。屆時因為落差的原因,每一泓池子的水溫都各不相同,設計得極為巧妙。

最誇張的是池底所鋪的細沙,因為尚未引水,只以一點淺水壓住,但水面清澈,水沙分明。向謹撈了一點,只覺觸手細膩,不硌不澀;重新倒入水中也很快沉底,完全不會攪渾池水,頓覺十分神奇。

逢小摩解釋道:“這是從南洋運來的珊瑚沙,最是細膩;池壁也都細緻打磨過,才不至於劃傷殿下。畢竟溫泉裡都是活水,若是殿下在水中劃傷流血,這一帶的飛禽走獸都要遭殃,必須小心才是。”

這話倒也在理,但向謹看著滿山坡的池子,估算了一下大致需要的珊瑚沙的數量,還是不禁吞了吞口水——從南洋運一大船沙子,到鳳洄江入海口改換小船,運到沿岸最大的碼頭丹麓,再改走陸運,拉一列車隊千里迢迢送來北境……耗費如此人力物力,就為了給溫泉池鋪底,再是皇族行宮也絕不會這般鋪張浪費;而逢小摩卻說得輕描淡寫,彷彿這純粹是為了夜雪薰的安全,開銷這種東西根本不會出現在南宮家的考慮範圍之內。

只能說不愧是南宮家,財大氣粗得令人歎為觀止。

這雪瀧庭處處風雅,卻又處處都散發著金錢的味道,除了“哇”以外,很難給人以別的感想。

莫染也不矯情了,拉著夜雪薰,開門見山道:“小暖聞,打個商量,你這莊子裡給我留個房間,往後我每年都來陪你住幾天。”

夜雪薰深深看他一眼,故意不鹹不淡地道:“莫染哥哥若只是圖個新鮮,隨時來了,讓人收拾房間就是。要是留了房間,那就真的每年都要來,不然……”

他湊到莫染耳邊,低低道:“……我會生氣的。”

不知為何,莫染忽然有種自己把自己賣了的錯覺;但迎上夜雪薰那雙深邃的桃花眼,看著他眼底殷殷的期待和一點隱晦的不安,立刻就沒了猶豫,鄭重點頭:“每年都來,不來我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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