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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詭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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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

延北王盯著案上的圖紙,雙眼微微眯起,神情看不出喜怒,“……要截王府別莊的水脈?”

南宮家在赤煙峰上給小皇子修建夏季避熱的山莊,這事莫塵自然是知道的。北嶺群峰間多有溫泉,赤煙峰算是鄰近幾峰中地質最穩、溫泉資源也最好最豐富的,選址自然就定在了位置最好的半山腰。

當然這麼說其實並不準確,因為赤煙峰上最好的位置建著北府的避暑別莊,還是個幾十年的老莊子,最早的主人是莫塵的爺爺。莊子裡引了天然溫泉,巧妙地繞著整個山莊蜿蜒流淌,再從暗道流出,形成活水迴圈。北境地勢整體偏高,赤煙峰半山腰就已然常年積雪不化;山莊裡熱泉冷雪相映,既景又宜。

小皇子的山莊就修在王府別莊的附近,位置還要偏高一些,據說是南宮家花大價錢,請了極厲害的建築大匠出的圖紙,依著山壁半鑿半填,直接修了一片泉田。莫塵初見圖紙時,還以為是南境丘陵裡那種用來種稻米的梯田,簡直莫名其妙;後來才知是溫泉群,很是咋舌了一陣子。

圖紙是工部稽核、皇帝親批的,莫塵當時自然也不好甩臉色不同意;如今山莊接近竣工了,南宮家的人卻下山來告訴他,山莊的溫泉水量不如預計的豐沛,需要擴充引水,由此會影響到下游的王府別莊。希望延北王能看在小皇子的面上,讓出一部分水脈。

話雖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完全沒有商量的意思。

莫塵理所當然地非常不高興,但大抵也是知道延北王會不高興,所以下山回報的是個柔柔弱弱的年輕婢女,說話也細聲細氣:“好教王爺知曉,並非截流。山莊原本開鑿的水脈與王府別莊並不同源,只是開出來才發現水量不夠,需從王府別莊的水道上開一條引水分支,大概要借三分之一的水量。”

婢女自言名叫逢小摩,是南宮秀人乳母的外甥女;當年南宮夫人在東海本家生產,她就一同跟著進了南宮家。小少爺斷奶後,乳母被辭退了,她卻被南宮夫人看中,做了貼身婢女。而今小少爺要陪著上雪山,南宮夫人萬分不捨,最終還是把她派來伺候,提前過來打點山莊。

她的姓氏少見,名字更是奇特,莫塵乍聞時忍不住挑了下眉頭;她大概也是習慣了旁人的好奇,主動解釋說自己祖輩是東洋人,當初隨商隊來重央謀生,後來定居東海郡,所以姓名與重央人微有差別。

莫塵本也不關心她的出身,象徵性地點點頭,不鹹不淡地問道:“小殿下那身熱毒,還能泡溫泉?”

在破霧關等候莫染期間,南宮顯避著小皇子,與莫塵詳細解釋過那身熱毒的始末。

夜雪薰中的毒本身是一種罕見的深海魚的毒素,會緩慢侵蝕血液,一兩個時辰之後才初見症狀,是以一開始時誰也沒察覺異常。當日是沐日,夜雪薰喝下那碗據說可以補腦變聰明的湯劑後就去午睡了,直到日近西斜,宮裡內侍去喊他起床才發現他已然昏迷不醒,呼吸微弱,體溫持續降低,眼見著便衰弱下去。

太醫一時也看不出什麼毛病,只能先用老參湯給他吊著命,但作用微乎其微;雅妃人都哭暈過去了,宮裡亂成一鍋粥,楚後親自鎮場才算維持住了秩序,又耽擱了一個多時辰才確診是中毒,這才有人想起那碗湯劑。

楚後當即命人徹查,被抓的涉案太醫茫然又驚惶,一問三不知;其餘太醫束手無策,說這種作用在血液裡的毒最是頑固難清,發現得太晚,毒性已侵蝕臟腑,又說小殿下太年幼,也用不得猛藥,就差把“回天乏術”四個字說出口了。

雅妃恨不得活活瞪死這群太醫,轉頭又哭暈一次;楚後看著就剩下一口氣的小皇子,也難得地焦頭爛額,差點就要吩咐準備後事了,茂國公卻突然在這個緊要關頭衝進了宮,進獻了自己的私人珍藏——西域奇株,血紅蓮。

與其熱烈的名字截然相反,這種植物的外觀很不起眼,黑黢黢、矮趴趴的一小坨,生長在比西域更西的滾熱火山地帶,不開花不結果,種子蘊含在葉片的汁液之中,一旦服食,種子進入人體,寄生於血液之中,汲取營養,自我增殖,達到一定程度後便壓迫宿主胃腸臟腑,逼迫其嘔血排出,以此達到播種繁殖的目的。

嚴格而言,這東西其實算不得是毒,而是一種極為霸道的排異寄生;生長在熾熱岩漿之間的奇特植株經過不知多少歲月的演變,進化出了自己特有的繁衍方式,誘騙火山周邊缺水的動物啃食自己多汁的葉片,從而利用它們為自己開枝散葉。

蓮種喜熱畏寒,所以進入宿體後,首先就會將其改造成最適合自己增殖的環境,比如升高體溫,比如清除血液中的其他毒素和雜質,最大限度地保證宿主存活。

再厲害的毒,終究都是死物,而蓮種卻是能無限增殖的“活物”;無論多麼頑固難清的毒素,都會有被蓮種清乾淨的時候。

“血紅蓮”這個名字取自西域的古老神話,是惡魔之血濺落人間後開出的花;只要服下這罪惡之花,將身體出賣給惡魔,便能獲得永生。

——某種程度上說,這個名字也的確是很切合這西域奇株了。

對於眼下的小皇子而言,這或許就是唯一有效的救命之法,但代價也同樣慘烈。從今往後,宿主的身體就會成為蓮種的溫床,兩者相依相生,至死無解;蓮種達到一定數量便要倒流而出,一瞬間的高溫甚至會灼傷內臟,雖然之後能快速自愈復原,可發作時的痛苦煎熬卻是消弭不去的。

一旦服下血紅蓮,小皇子性命得保,卻也從此要掙扎在生不如死的熱毒之中。

茂國公將利弊交代得很清楚,要雅妃自己選擇,可誰都知道她其實並無選擇的餘地。“死”和“生不如死”,至少後者還帶了個“生”字。

雅妃救子心切,楚後卻不置可否,問了茂國公一個極其尖銳的問題:“這等奇物,你為何會有,又要來何用?”

茂國公當時的神情繃得很緊,既不能讓小皇子死,又不能惹楚後懷疑,活生生把一張老臉都憋成了豬肝色,才不情不願地解釋說,血紅蓮生服危險,但若將葉片燒成灰便會失去活性,泡水萃取之後再輔以其他藥材,可以非常有效地……壯陽。

這兩個字一出口,他那張老臉就算是丟盡了,但楚後終究也沒再追問。只是據說事後將他找去單獨談話半宿,深夜才放出宮去,離開時茂國公臉色煞白、滿頭冷汗,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但至少還是把自己撇乾淨了。後來便是齊家獲罪、海軍圍島,南宮家與兩者都牽連甚深,卻始終是個受害者的姿態,並未被追究任何責任。

當然南宮顯所知的並沒有那麼詳盡,但莫塵是何等身份,真要想深入瞭解,也不過就是一兩句話的事。

他看得出南宮顯的醉翁之意,特意強調血紅蓮是茂國公提供的,乍聽之下還有點為南宮家邀功的味道,實際上卻是在暗示其中另有文章。

茂國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確實微妙,寧可捅自己的醜事也要救小皇子的舉動卻不難理解。雅妃身嬌體弱,生夜雪薰時就折騰掉半條命,太醫早就斷言她再難有孕;除非南宮家能頂著楚劉兩家的壓力,再往宮裡送人,否則夜雪薰就是他們成為皇帝母族的唯一希望,自然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死在這種莫名其妙的事上。

——但也正因為太順理成章,送藥進宮的時機又太雪中送炭,反而顯得蹊蹺了。

想必楚後也是未盡信於他,所以才找他問話半宿;但無論她是看破沒說破,還是藉機從茂國公身上割了點肉下來,事情畢竟已成定局,莫塵不可能為了一點憑空而來的猜疑和對小皇子的惻隱之心就給自己找麻煩。

南宮顯的態度也很耐人尋味,再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子,畢竟姓南宮,沒道理不幫自家人;若南宮家真在其中動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腳,日後捅了出來,他這條池魚橫豎是沒處上岸的。

莫塵當然看得出來他是為了南宮秀人,由此也生出了一些不怎麼好的猜測;但一則無法證實,二則也無意插手。他倒是有幾分欣賞這個看起來甚至有些病弱的少年,野心夠大,目光夠遠,膽子更肥;舍老保小是條好策略,問題是小的這個實在太小,現在就往他身上押注,實屬敢賭。

誠然莫塵大多數時候都該是個旁觀者,但這並不妨礙他憑心行事。送到他羽翼之下的無辜孩童,他自然是要盡全力保護的。

——所以,他必須要防著南宮家一手。

小皇子一身熱毒,短短半年就發作了三次,再要泡溫泉,豈不發作得更快?

逢小摩卻微笑道:“回稟王爺,這是太醫的吩咐。殿下雖然體溫偏高,自己感覺不到冷,但那是內熱所致,若真要長期待在雪山上,關節、筋骨、皮肉,都是要受不住的。每日在溫泉泡上小半個時辰,可保殿下的身體不為寒氣所侵,也不至於引發熱毒。”

莫塵一聽“太醫”二字就覺得煩,對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醫囑向來不屑一顧,莫染大概也是隨了他。他的指尖在圖紙上輕輕敲擊,語氣依舊冷淡:“即便如此,也不必修這麼大的溫泉池,開採這麼大的水量吧?”

言下之意就是說南宮家鋪張浪費,有敗壞皇族名聲之嫌;而逢小摩卻彷彿聽不出來一般,也依舊溫聲答道:“這也是太醫的要求。殿下如今年幼,受不住太高的水溫,所以要循序漸進,由下到上,溫度依次升高,以供殿下常年使用。”

莫塵聽著更煩躁了,雖知夜雪薰那身熱毒確實無解,但也沒必要完全不做掙扎、不想別的法子替他鎮熱,就打定主意讓他在雪山上常住吧?

南宮家分明不可能放棄要他爭儲,擺出這副姿態是給誰看?

莫塵蹙眉沉吟了片刻,才道:“罷了。回頭你去找陳管事,讓他把別莊的水道圖紙拿給你。”

他抬眼斜睨著逢小摩,故意威脅道:“那可是本王祖上留下的別莊,裡頭的一磚一瓦都是幾十年的老東西了。讓你們的人都悠著點,弄出什麼差池來,本王不好和祖宗交代。”

事實上,別莊年年都在定期維護修繕,根本沒那麼脆弱;莫塵也不稀罕溫泉,本就是夏季上去避暑的,貪涼還來不及,大熱天的誰有泡溫泉的心思。實在心血來潮了,小皇子的這片梯田不就是個更好的去處?

他心裡打著小算盤,從一開始就沒想要不同意;但畢竟是要分別莊的水脈,從風水上說是極不吉利之事,對老宅子和修建老宅子的老祖宗都不太尊重,加上南宮家態度不端,這才裝模作樣地為難了半晌。

逢小摩垂首稱謝,見莫塵一時沒有放她走的意思,既不告退,也不詢問有何吩咐,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候著。

莫塵又詳細看了看圖紙,十分自然地說道:“昨日殿下在世子的小校場上看了好半天,想來是心中喜歡。你讓人也給他在山莊裡修一個,不費什麼功夫。”

夜雪薰其實就看了那麼一眼,但莫塵並未錯過他眼中那一點小小的欽羨。到底是夜雪氏的孩子,身體條件再不允許,心中也還是嚮往著快意戎馬。

逢小摩有些意外,但這些事自然由不得她做主,只得應道:“是,小摩定會為王爺傳達。”

既不反駁那是南宮家修的山莊,也不奉承莫塵關心小皇子,就好像她當真只是個傳話的,半句也不多說。

年紀輕輕,其貌不揚,做事竟如此滴水不漏,無怪能得南宮夫人信賴,大老遠也要把她派來照顧南宮秀人。

這種聰明懂事的小婢子,便是放進皇城裡,想必也能混出幾分模樣來。

莫塵起了些試探之心,隨手卷起圖紙,丟在自己書案上,明顯就是不還了,要在王府留底。

逢小摩垂著眼,沒表現出任何為難之色,全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莫塵突然問道:“聽說南宮夫人回江東了?”

逢小摩答道:“是。夫人身子不大好,年前就回東海郡安養了。小摩原是跟著夫人回去了的,但年後夫人不見好轉,大夫便讓她長期留在江東養病,夫人就讓小摩來北境照看秀人少爺。”

莫塵不置可否,又問:“聽說南宮夫人回去之前,曾進宮見過皇后?”

逢小摩眼簾垂得更低,臉上的微笑卻絲毫沒變,平靜答道:“是。娘娘向來體恤各家誥命,聽說夫人病了,還賞賜了許多貢品藥材,也是娘娘建議夫人回東海本家的。”

莫塵玩味地笑了笑,他不過隨口一問,這小婢子竟給了他如此了不得的情報——怕不是楚後從南宮夫人口中問出了什麼,才送她回東海本家避禍去了。

也不知茂國公到底造了什麼孽,年近五十才得一子,卻被懷疑是頭頂戴綠;精挑細選的養子韜光養晦、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拉他下馬、扶幼主上位;就連給他生下嫡子的夫人都要去楚後面前告他的黑狀,手底下的貼身婢女還不遺餘力地散佈小道訊息。

相比之下,自家的王妃世子簡直妻賢子孝,可愛至極。

延北王暗自得意了一陣,知道逢小摩絕不僅僅是個簡單的小婢子,但也並不在意她究竟是誰的人。既然能有意無意地透露這些內情,總歸不是要針對北府;至於那三家和皇族之間要如何你來我往,北府只管坐著看戲便是。

思及此處,莫塵臉上終於有了些善意的笑容,揮手對逢小摩道:“小公爺今日進城去玩了,午後應該能回來,你見過你主子再回赤煙峰吧。”

逢小摩會意一笑,福身告退。

陳管事在書房門外等候,見逢小摩出來,便引她去小花廳,等候南宮秀人。

逢小摩身量很小,梳著兩條鬆鬆的長辮,若單看背面,說是個及笄少女也無人懷疑;正面就更是平坦得一望無際,窄肩瘦腰細腿,正常的及笄少女都比她發育得好。只要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大概是個男人都會對她生出些疼惜之意,而很難起什麼色心。雖說江東人大多精緻秀氣,但秀氣成逢小摩這個尺寸的也委實少見,很可能是有東洋血統的緣故。

老管事一輩子見慣了五大三粗的北境人,又不似莫塵那般眼光毒辣,對這小姑娘生不出戒心,和顏悅色道:“小摩姑娘一路辛苦,可要先用點吃食?”

逢小摩輕輕點頭,柔聲道:“有勞陳管事。”

這世上九成九的成年人都比她高,可她卻偏偏習慣含首垂眼,老管事便不得不低頭與她交談,脖子都酸了也不見她抬一下頭,心中頗覺無奈。

恰好此時下人來報說夫人回來了,陳管事便帶她轉去門前迎接。

南宮秀人到底年紀小,吃吃喝喝小半日,早就犯了困。回來時在馬車中睡了一覺,下車時還在嘟嘟噥噥地揉眼睛,可一見到逢小摩,頓時就精神了,滿臉雀躍地衝過去,驚喜地喊道:“小摩姐姐!”

逢小摩見自家少爺梳著花苞髻、提著小裙子,嘴角難以自制地抽搐了一下,但很快就繃住了表情,張開手臂,穩穩地接住了熊撲過來的小少爺,微笑道:“秀人少爺,好久不見。”

南宮秀人緊緊摟著她的脖子,一雙圓眼都笑成了月牙,“小摩姐姐,你怎麼來了呀?”

“來照顧秀人少爺呀。”

小少爺說話還不大利索,拖拖沓沓,咬字也不怎麼清晰,奶聲奶氣的,大部分人都會不自覺地被他感染;逢小摩也不例外,語氣都變得溫吞吞軟綿綿的,“以後就都在少爺身邊了,好不好呀?”

“真的嗎?太好啦!”小少爺顯然很興奮,兩條小短腿在空中不安分地踢來踢去,可勁撒著嬌,“那我晚上要和小摩姐姐睡!小摩姐姐給我念故事嘛!”

“不行哦。”逢小摩故作為難地嘆了口氣,“小摩還要回赤煙峰去,給殿下和少爺修山莊呢。等到六月,少爺上山了,就能見到我了,好不好?”

南宮秀人臉色一垮,哼哼唧唧了半天,最後不情不願地妥協:“那好吧……”

到底是自出生起就照看他的婢女,逢小摩對付起小少爺來經驗豐富,半點鬧脾氣的機會都沒給他。

麗莎夫人和緹奈在一旁看得雙雙震驚,南宮秀人有多敦實,誰抱誰知道,她們兩人一路輪流換手都吃不消,這會兒都還覺得手臂隱隱痠痛,後來都是讓侍衛抱著的;而這個嬌小柔弱的年輕婢子居然能抱這麼長時間而絲毫不顯疲態,甚至還能騰出一隻手來揉他的腦袋,小小的身軀裡竟蘊含著如此力量,當真人不可貌相。

陳管事適時道:“小摩姑娘若此時回程,上山時得走夜路了,不若住一晚再走,也不耽誤事。”

麗莎夫人回過神來,順勢附和道:“是呀,你看小秀秀多高興。”

主人家開了口,逢小摩也不再拒絕,點頭應道:“如此便叨擾了。”

雖是句尋常客套話,麗莎夫人卻總覺得她一語雙關,瞟了眼南宮秀人身上的裝束,不由一陣心虛。到底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如今南宮家來了人,若是回去告訴南宮夫人她把小少爺扮成女孩玩,還真有些不好交代。

偏偏南宮秀人還獻寶一般對逢小摩道:“小摩姐姐我告訴你哦,麗莎阿姨對我可好啦!給我買了好多好吃的,還有好看的小裙子!”

“……”

麗莎主僕默不作聲,老管事默默捂住了臉,正從車上大包小包往下搬的王府侍衛們也僵在原地,場面一度陷入尷尬。

逢小摩臉上的笑容又裂開了那麼一瞬,終於忍不住瞥了一眼麗莎夫人,心平氣和地問小少爺:“那少爺喜歡小裙子嗎?”

南宮秀人非常理直氣壯地答道:“喜歡呀,大家都誇我可愛呢!”

逢小摩深吸一口氣,強行微笑道:“少爺喜歡就好。”

麗莎夫人實在待不下去了,扯開話題問老管事:“靜靜和小殿下回來了嗎?”

老管事忙答道:“還沒有,但方才城防營來傳過話,殿下和世子在營中用過午餐就去北城門玩了,說是參觀一下就回來,應該要不了太久。”

慕春城的北城門臨著雪山,自有一套嚴謹的防雪災措施,堪稱防禦工事的經典案例,莫染必是要炫耀一番的。

麗莎夫人裝模作樣地點點頭,指揮侍衛們將買來的東西都拿去世子的院中放好,又讓老管事安排逢小摩的住宿,自己帶著緹奈,若無其事、一本正經地開溜了。

南宮秀人鬧著要和逢小摩睡,自然就只能把她安排在世子的院中。逢小摩跟在陳管事身後,目光卻追著麗莎夫人的背影,黑沉的眸子裡光芒流轉。片刻後又轉向手裡的南宮秀人,輕聲問道:“少爺真的喜歡小裙子呀?”

“喜歡呀。”小少爺歪了歪腦袋,神情苦惱又疑惑,“不可以嗎?”

“當然可以呀。”逢小摩低低笑道,“只要少爺喜歡,都是可以的哦。”

她的聲音帶著些喑啞,分明是寵溺的口吻,卻又在不經意透出一股詭異的誘惑感,如同那些傳說中在深夜裡吟唱的海妖,用甜美的歌聲誘騙著船伕駛入萬劫不復的不歸路。

南宮秀人甜甜地說著“小摩姐姐真好”,然後哼起了不知哪裡聽來的奇怪小調,那一瞬間的違和感就這樣消弭於無形。

不知為何,在這樣陽光明媚的盛春午後,走在前面的老管事卻無端感覺到一陣脊背發涼。

…………

說是參觀一下北城門就回,但莫染和夜雪薰回王府時,已經日近西斜。

夜雪薰還從未這樣痛快地玩過,雖然盡興,卻也難免疲累。莫染本想帶他回院裡休息,老管事卻來告知說王爺有事吩咐,只好先帶他去書房。

夜雪薰骨子裡同樣有著屬於這個年紀的張揚放肆,先前只是無心玩樂,如今心情一好,話也跟著變多,與莫染嘰嘰呱呱地聊著天,嘴巴還很毒,絲毫不輸他上面幾個皇兄。

莫塵此刻無甚要事,也就沒關書房的門,遠遠便聽到莫染半是惱怒半是無奈地抱怨道:“你這張嘴怎麼比你皇兄還賤?”

他心下一驚,雖知自家兒子缺心眼,卻沒想到他能這般說話不過腦子,當即就起身想出去勸架,走到門前卻聽小皇子不以為然道:“莫染哥哥就是不好好讀書,才會連吵架都吵不過人家。你若是罵得過大皇兄,何必和他打起來?”

在聽到“莫染哥哥”四個字時,莫塵真實地感覺到一陣眩暈,以至於小皇子那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輕快語調都沒能讓他驚訝,不由得腳下一頓。

莫染嗤道:“我看他不順眼就打了,用得著先和他吵?再說了……我不打他,今天誰帶你玩?”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莫塵彷彿聽到小皇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那我回去謝謝大皇兄吧,這頓打捱得挺好的。”

“你倒是上道。”莫染得意道,“早知道你這麼有意思,之前在太學府我就帶著你玩了,還能一起打你皇兄呢。我早就想打他了,九月他就要結業了,再不打就……”

莫塵聽得直翻白眼,假咳兩聲踏出房門,然後就看到那一對稚子手拉著手,披著暖黃的晚霞和炊煙,臉上殘留著來不及收起的笑容和風發意氣,畫面說不出的繾綣安恬。

那一刻他恍然在想,若莫染當真有個弟弟,大概也不過如此了。

莫染卻完全不知自家父王心中的感慨,還在他面前不知悔改地大侃自己的光榮事蹟,心頭頓時涼了半截。

果然就聽莫塵慢悠悠地開口:“聽說你想去草場?”

莫染心頭另外半截也涼了,卻也只能巴巴地點頭,不自覺地把小皇子往身後藏了藏,“就……帶小暖聞去玩玩唄,他又沒見過。”

莫塵卻不似他想象中那般嚴辭拒絕,而是看了一眼明顯開懷許多的夜雪薰,似笑非笑道:“先給我安分兩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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