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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了。”季齊擺擺手，直起身，從墊子上爬起來，道：“我也該走了。”
說著他揉著因久坐酸脹的腿，藺聞仲手指輕釦在黃花梨幾木上，道：“最近小初做了些雲片糕，要不要嚐嚐？”
季齊一聽是宋若初做的，登時眼前一亮，“好啊！”說著又坐了回去，說來藺聞仲的幾個弟子中，獨獨這宋若初有一手好廚藝，做出來的東西，美味得不得了，偏人又聰明好看，獨獨耳朵有些問題，真是可惜了。
藺聞仲出去尋人了，估摸著一時也回不來，季齊便躺在軟和的墊子上打著哈欠，聽著單調滴答的雨聲，不由得睏倦了，便如一件撐不起的舊衣一樣癱倒下去，漸漸呼吸平緩了。
藺聞仲回來的時候，便聽到季齊“呼呼”的輕微鼾聲，他眼底掃了一層疲憊的青影，顯然是多天不曾好好休息了，睡著的他，嘴唇微微嘟起，嘴巴張開了點，以往臉頰上顯得一團孩子氣的嬰兒肥也消失了，顯出下頜處的線條，整個人看起來更俊秀了。
以前一道在空冥派求學的時候，他何曾有過什麼煩惱，天天嘴角都下不去微笑，去了紫薇靈坊幾年，連睡夢中都微皺著眉頭，像是在發愁什麼煩心事。藺聞仲幾乎有些心痛了。
然而他一慣面容淡漠，此刻即便是最擅觀術的人在他面前也看不出什麼。
他只是近乎無聲地將那一盤滋潤細膩，猶如凝脂一般的糕點放在几上，而後一邊品茗一邊望著雨簾外，身邊是季齊的呼吸微鼾聲，這一刻，儘管聲音不斷，卻讓人打心底裡覺得安寧。
等到天色染上了一段段墨色的重影，漸漸的，幾乎連湖面的波光都瞧不見了，季齊才彷彿驚醒一般坐起來，他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才回過神來，“都這個點兒了？”
說著他站起來，藺聞仲始終保持同樣的姿勢，安靜地看著他，見他急著走，道：“雲片糕涼了點，吃了再走吧。”
季齊這才看到几案上多了個紙包，開啟捏了塊雲片糕，狼吞虎嚥嚥下，道：“你的這個小徒弟養得不錯，哪像我那幾個小崽子，還有跟我呲牙的。”他抬手跟藺聞仲打了個招呼，道，“走了，這雲片糕我帶點回去給他們嚐嚐。”
藺聞仲已經起身到內室取了把傘，道：“我送送你。”
季齊大咧咧地揮手道：“不用，省得你還要用淨衣符，現在淨衣符也不便宜。”
“走吧。”藺聞仲執意，把傘塞到他手裡，一手搭著他的肩，帶著他出去。
雨依然沒停，下得小了，還是淅淅瀝瀝的，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中間被雨傘隔開一小段距離，季齊突然覺得彷彿回到了以前，他跟藺聞仲還只是個不知名的小修士，那時多好啊，什麼煩惱都沒有。
季齊道：“哎，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倆當時為了口吃的差點打起來，還有一回，我拉著你想偷偷溜出去，結果被逮到，昭儀那死老頭子還把我們關在小黑屋裡……”
藺聞仲面色不變，眼中卻泛起溫暖笑意，“怎麼不記得，後來你趁著他睡著拔光了他的鬍子，他第一個懷疑上的就是你，沒找到什麼證據，還是把你關了進去。”
季齊道：“嘿，你說這人還真夠死心眼的啊，什麼證據都沒有，就認準了是我乾的。——雖然確實是我乾的。”
說話間，遠遠便看到一個不修邊幅的老頭過來，撐著把舊得掉了色的青木雨傘，上面的漆都被磨得脫了皮，寬大的袖袍上也沾了點汙漬。
季齊“嘖”了聲，“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真是一點壞話都說不得，我先走了啊，你幫我拖住他。”
說著雙腳風火輪一樣，狂奔起來，從昭儀身邊濺了過去，故意踩得水坑飛起，濺了昭儀老頭一身，氣得吹鬍子瞪眼，“季齊你給我站住，像什麼話，多久不回來一趟，一回來就淨給人添堵，一丁點素質也沒有！”
罵了半天，季齊早已不見人影。
藺聞仲走了過去，昭儀看到他，嘆了口氣，“聞仲啊，還是你穩重，你看看這小季，都去紫薇靈坊了還這麼不定性，別看這幾年帶幾個後生有了點小成績，轉眼就飄起來，聽說在外頭從來不說自己是空冥派出來的，咱們空冥派雖然是小門派，到底也曾輝煌過，現在也不差的嘛！”
“院長說的是。”藺聞仲淡淡地道，卻一點也沒有要共同聲討季齊的意思。
昭儀看他這樣，一尋思自己還真是苦水倒錯了物件，這藺聞仲以前修學時候可是最慣著季齊的！被季齊帶得真是無惡不作，無錯不犯，偏偏他成績好，還不好重說。
當下便改換了語氣道：“你就跟他說，回來空冥派，都不曉得來看看我，我就算罵他，還能罵幾年吶。”
“可。”點了點頭，便悠然轉身走了，看得昭儀一愣一愣，他好歹也從學規升上了院長，怎麼說也算是藺聞仲的上級，就這麼無視他啦？
“反啦，一個個都反啦。真是的！”吹完了鬍子瞪完了眼，還得慣著他，誰讓他是寶貝疙瘩呢。藺聞仲在馴妖一道是真有天賦，不然空冥派也不會單劃出一個天師坊給他了。這幾年也的確出了不少成績，昭儀還能怎麼辦，當然是繼續寵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