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小說

第36章 艱難的抉擇

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與吳醫生告別後,他匆匆走出南醫大,跳上一輛恰好駛過的計程車。

他從未如此沉不住氣,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見一個人。

餘鋒疲憊地靠在座椅上,車窗外,這條十里長的情侶路是南中國風景最優美的濱海線路之一。它擁有無與倫比的海景,它穿過秀美的椰林和海灘公園,沿著旖旎的海岸線蜿蜒著。在被稱為菱角嘴的小型半島邊緣,柔和的弧線與逶迤連綿的海岸線融為一體,豪華的觀光遊艇劃出白色的浪花,悠然航行在湛藍的海面。

隨著計程車的晃動,扭動著脖子,骨節發出輕微的啪啪聲。如果是他開車,他一定會避開這條路,車子駛進那個叫做菱角嘴的海岬,整個車子面向大海,彷彿一腳油門,車子就飛向大海似的,他忍不住“啊”地失聲叫了出來,那塊幾乎伸向路中的礁石仍在那裡。他知道,那裡埋藏著他的青春,他的痛,以及他一生的秘密。

下了計程車,他幾乎一路小跑地衝向市公安局法醫中心。旅行箱在走廊冰冷的白色水泥牆間飛奔,發出巨大的回聲。這座不高的長方形建築物宛如一具大棺材。棺材裡塞滿了存屍櫃,散發著骨屑和福爾馬林夾雜在一起的氣味。

門衛老頭認識餘鋒,並沒有阻攔。他氣喘吁吁衝到一排屍櫃面前,檢視著淡藍色的屍體標牌。他抓住屍櫃把手,用力向上一扳,金屬扣發出咔噠聲的同時猛地一拉,隨著一聲刺耳的軌道摩擦聲,一陣冰涼的霧氣從屍櫃裡洶湧噴出。

他扳起硬邦邦的右腳,手掌感到一陣冰涼的刺痛,這才發現自己忘了戴手套。果然在左腳底發現一個深黑色的圓點疤痕,那是文夫在日本受傷的遺蹟。

至此,所有的環節都嚴絲合縫地扣上了。

他並未開燈,文夫安靜的臉龐籠罩在淡淡的黑暗中。餘鋒像端詳陌生人一樣直視著文夫。這麼多年,他從未如此認真地打量過好友。文夫全身赤裸著,像個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白淨的額頭留著開顱的痕跡,長長的剖口像拉鍊一樣延伸到腹部。胸口掛著一個覆蓋著厚厚白霜的慄紅色東西,是那枚護身符。

“老友,你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啊!”

老友的神態安詳自然,連死神都無法取走他臉上流露的高貴與尊嚴。

餘鋒忽然覺得此時的文夫似乎還活著,正在等他開口。餘鋒瞪視著屍體,他們像兩名拳擊手站在擂臺中央那樣瞪視著:

“你說,我該怎麼辦?我是該如你所願?還是繼續刨根問底?可我是警察啊,你這是在逼我徇私枉法嗎?”餘鋒中指狠狠地戳著眉心,“你讓我怎麼做?你說啊!”

“你這傢伙,你知道嗎?那些人,那些你深愛的人,那些你用生命守護的人,她們有的誤解你!有的咒罵你!恨不得一腳把你再踢回福爾馬林池子裡去!你的一切苦心,就這麼被埋沒,被誤解!難道你就不在乎?!”

餘鋒忽然暴怒起來:“你以為自己是誰啊?耶穌?佛陀?你到底是神還是人?!你他媽的真偉大!你就甘心這麼被人誤解啊?!你說話啊——啊!”

他雙手撐著解剖臺的邊緣。被海潮般漫延開來的無力感吞噬,蹲下身去,痛哭起來。

在水槽洗了把臉,他猛地拉開法醫室的門。

楊媛和裴勇男正側身站在門口。冷不防門突然開啟,倆人假裝路過,慌忙各自走開,結果倆人撞到一起,裴勇男踩到了楊媛的腳。

裴勇男愣在原地,緊張地傻笑了兩聲。

他知道,他們一定是聽到了哭聲。

楊媛打破了沉默,囁嚅道:“隊長,您這是要做二次屍檢嗎?”

“屍檢可以檢測出生前得過肝癌嗎?”

“肝臟已經丟失了,就很難辦了……”楊媛想了一下說,“不過,如果生前癌細胞轉移或擴散了,還是有可能的。”

“讓我再想想,”餘鋒艱難地向前蹣跚著,他感到自己彷彿老了十歲。

“不過要快啊,器官切片脫水、包埋染色,要一個星期的時間。”

楊媛的電話響了。她摁下接聽鍵。

“喂喂,我聽不清,你說什麼?……手機有雜音,只能聽到電流聲……”過了幾秒,餘鋒隱隱聽到話筒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現在聽清了,呃,話筒有點毛病……”

楊媛唯唯諾諾地聽完電話,無奈地對裴勇男說:“還沒正式上任呢,就要我們整理案子的所有資料,馬上移交給他。”

“誰?交給誰?”餘鋒問。

“康所長。”

電梯門開啟了。周德純正和兩個警察輕鬆自在地嬉笑著,一看到餘鋒走進電梯,笑容瞬間消失了。周德純眼神謹地向他問好。

電梯裡一陣難堪的沉默,稀薄的空氣讓人難以呼吸。

其他民警都聚在遠處,似乎在刻意跟他保持距離,電梯升至七層,隨著“叮”的一聲輕響,電梯門徐徐開啟。周德純和幾個民警立馬避瘟神似的逃出電梯,電梯裡空無一人。電梯面板上,九層的按鈕燈亮著,那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地吧。從進入警局大門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了身邊人的戒備和疏離。他們行色匆匆、左顧右盼、神色警惕,甚至躲著他。

他走出電梯。默默地佇立在樓道的警容鏡前。看著自己。莫非他已經成為這座大樓裡的異類?他知道,同事們對他的竊竊私語已經逐漸匯聚成震耳欲聾的隱隱風雷。又或者是,就像袁莨說的,從大學時期開始,他這些年來其實就是一直就這麼不合群?在別人眼裡,自己也許一直就是個怪物?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局長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餘鋒按了好幾遍門鈴,裡面沒有傳來鈴聲。他輕輕推了一下,房門自己鬆鬆垮垮地開啟了,像個失靈的捕鼠器。

黃局長正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突然看到門口的餘鋒,倆人同時僵硬地挺直了身子,像一對被抓個正著的偷情者。

沙發上坐著一個高爾夫球臉模樣的矮胖警官。這次餘鋒迅速認出了他,是康所長。

剛想開口,餘鋒卻發現自己並沒有為這次見面準備一個合適的由頭。

倒是黃局長迅速站起身來招手,一邊快步向餘鋒走來,一邊自然地伸出寬厚的手掌。

“門禁最近壞了,”黃局長特地握著餘鋒的手,彷彿之前的齟齬從未發生過——這在上下級之間是反常的,恰恰證明齟齬仍未消除。

“來!坐吧。”

“餘隊長,上次多虧你抓到的那個在逃的同案犯,”康所長從沙發上站起來,邁動著鋥亮的警靴,遠遠地伸出熱情的雙手:“這下好了,就算仇甲丁裝瘋賣傻不開口也沒關係,那個司機把所有老底都招了!真要感謝你!”

這一番感謝,讓餘鋒聽得心裡五味雜陳。他——餘鋒——似乎已經是刑偵支隊的外人了。餘鋒沒有伸手回應,康所長想伸手拍拍餘鋒的肩頭,餘鋒正要抬手去擋,手臂一陣疼痛讓他放棄了。

“這幾天去哪裡休假了?”康所長拍著餘鋒肩膀,親熱地問。

“日本。”

“休假前還立個大功,”黃局長走回辦公桌後面,站在“秉公執法”的匾額下面,雙手撐著桌面,“聽康所長說,你當時還受傷了?好些了嗎?”

“好多了。多謝領導關心。”

黃局長掃視著餘鋒乾淨光滑的下巴,滿意地點點頭:“你看起來煥然一新。”

“確實,”餘鋒跟著點點頭,“煥然一新。”

“噢,怎麼個煥然一新?說說看。”黃局長上身探過桌面,眼神盯著他,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

“燕美綢不是兇手。”

“靜中芳呢?”

“更不是。”

“那麼,三個嫌疑人中,就只剩下——”

“仇甲丁。”餘鋒保持著挺直身體的姿勢,鄭重回答。

黃局長忽然繞過辦公桌,大步回到餘鋒面前:“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修改結案報告,”黃局長伸手從康所長手中要過一沓檔案。

“你看看,有什麼要修改的嗎?”

餘鋒翻看著結案報告,仇甲丁仍然是被專案組認定的兇手。

“沒有。”他把報告遞給黃局長,“兇手就是仇甲丁,無疑。”

黃局長驚喜地打量著餘鋒,點燃了手上的煙:“那麼——還是由你做這個結案報告吧,畢竟是久負盛名的刑偵權威嘛!你的結論,對省廳、對市委都更有說服力嘛!”

他感覺到身邊的康所長表情一冷:“可是,他已經不在專案組了。”

“案子已經偵查終結,迴避期自然終止,”黃局長不容辯駁地擺擺手,“他只是以刑警隊長的身份,做結案陳詞而已。”

黃局長把報告再次遞到餘鋒面前,帶著鼓勵的神情盯著他。

餘鋒知道,這是他迴歸這幢大樓的最好機會。

此時此刻,如果這幢大樓裡任何一個同事在場,都一定會感動不已!面對反噬的心腹,黃局長表現了怎樣的寬宏大度!餘鋒卻沒有這種感覺,他知道:黃局長讓他大張旗鼓地當眾做結案報告,等於是讓他自己親手堵死日後翻案的任何機會,如果萬一日後啟動錯案追究機制,他餘鋒自然也首當其衝。

黃局長繼續用試探性的目光直視著曾經的愛將。

餘鋒知道,這還是一次忠誠測試。身上那個若隱若現的汙點,能不能擦拭乾淨,就看自己現在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的了。

“感謝局長!”餘鋒儘量做出馴良的表情,接過報告,“之前是我的錯。”

“沒事,好馬總是喜歡掙脫韁繩。”

“度假真是個好東西!”黃局長滿意地長舒一口氣道,“不過,我還是要批評你一句,你呀!平時工作忙,顧不上家裡也就算了,出國旅行也不帶上夫人,我都收到餘夫人的投訴啦!”

“餘夫人?投訴?”餘鋒愣愣地聽著,這個劉豔萍發什麼神經?

他反應過來了:“噢,我的手機在飛機上摔壞了,她一時找不到人,就把電話打到局裡來了吧?”

“對了,手機還沒修好嗎?”

餘鋒以為黃局長在問他,剛要開口——

“是送話器的原因,維修店說,配件要等半個月!”身後的康所長無奈地攤攤手。

“改用華為吧,”局長看來心情不錯,用少有的輕鬆語氣調侃著康所長:“別再用那個被咬過一口的傢伙了!”

黃局長親密地拍著餘鋒的肩膀:“等下我會在專案總結表彰會上宣佈一個決定!先暫時保密!”

“我想見一次仇甲丁。”餘鋒眼睛眯起,慢慢隱藏起眼底深處的鋒芒,揚揚手上的報告,“見過他,下午的結案報告就會更紮實了。”

黃局長點點頭:“好!康所長,你帶他去!”

餘鋒感到,面前的倆人正在不易察覺地交換著眼神。

如遇章節錯誤,請點選報錯(無需登陸)

新書推薦

念燃 天下烏鴉一般黒 重生之80我的媳婦超旺夫 先婚後愛,傅總,夫人要離婚 來自大腦的空洞 重生後想爽,沒爽起來 真想在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