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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蒙羞的警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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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無賴穿過芭蕉林,一路狂奔著。

漆黑的夜空似乎飛過什麼。

他抬頭,一群受驚的烏鴉扇動翅膀,穿行在慘白的月光中,溶入清冽的夜色中。

——摘自《怪物的愛情》(以上為每章節的題記,應為楷體)

黑暗中,沙發突然咯吱一聲。

妻子坐在沙發上,還是他離開的那個位置,時間在這個家彷彿是停滯的。

“為什麼不接電話?”

餘鋒回身鎖好房門,換上拖鞋:“我當時正在辦案,不方便。”

“又是什麼案子?那麼急?”黑暗中,他看不清妻子的臉。

“還是文夫的案子,我去了他家。”路過沙發的時候,他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並沒坐下。握在手裡的微信響了一聲,螢幕亮起,映著妻子無奈的臉。

“打我電話什麼事?”

“剛才你不在的時候,我跟女兒好好談了談心,那天早上你冤枉女兒了!她塗那個什麼煙燻妝,是為了遮蓋眼角的粉刺。你偏偏又把粉刺弄破了,女孩子哪有不愛美的?所以她才不肯去上學的……”

“哦,原來這樣啊,她為什麼不跟我好好解釋?”

“哎,你們父女倆,都是一對犟牛……”

他拿起手機,走向浴室。微信上跳動的是一朵幽藍色的牽牛花,一個名為“あさがお”的陌生人請求新增為朋友,他選擇了忽略。路過女兒房間的時候,他瞥了一眼女兒房間,地下門縫裡並沒有透出光亮,這麼晚,她肯定是睡著了。

關上浴室門,他摸著牆上尋找浴室燈的開關,卻關掉了換氣扇。從非洲回來一年了,他還是像個笨手笨腳的客人。他重新開啟換氣扇,開啟浴室燈,脫掉衣服,開啟花灑,把水量調到最大。

他仰起頭,閉上眼,整個臉沉浸在噴頭裡,剛剛過去的這一天讓他情緒低落,靜中芳猙獰可怖又的絕望無助的臉不時地在腦海裡掠過,深深的挫敗感像水霧一樣包裹著他。

他閉著眼睛,雙手敷在臉上,手掌心感覺扎扎的,哦,該刮鬍子了。

他伸出溼淋淋的手臂在盥洗臺上摸索著刮鬍刀。

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機響了。

他不情願地關上花灑,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水滴,瞄了一眼手機,凌晨12點。這麼晚,這個陌生的號碼會是誰?本不想接,出於警察的職責,他還是摁下了接聽鍵。

重金屬凌亂的敲打衝擊著耳膜,他忍不住把手機拿離耳邊。

“警官大人,還沒睡啊!哎!我總算想起來了!”是一個女人亢奮的聲音,“那個男人就是袁警官!”

“什麼?”餘鋒的聲音幾乎低成耳語,浴室隔壁是霏霏的房間,他可不想吵醒女兒。

“是袁警官!那個晚上!”

哦,原來是朝顏。

“什麼?哪個晚上?是在野鶴島的那天晚上?”餘鋒禁不住激動起來,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他就知道那天跟蹤他的是一個警察。

嘈雜的聲浪從手機裡一波波傳過來,應該是在哪個迪廳或者酒吧之類的地方。餘鋒焦急地等著那頭進一步確認,那邊卻沒了動靜,

餘鋒只好捂住話筒,催促著: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大聲點!”

“不是,是在那個募款晚會上……”朝顏似乎又在喝酒,磕磕絆絆地說,“今晚臨走的時候,他一脫掉警服,我就想起來了,沒錯了!”

“就是那個什麼‘拯救星星的孩子’?”餘鋒追問,他鬆了一口氣,卻又隱隱有些失望,那個穿警靴的跟蹤者又不知道是哪個人了。

“也就是我第一次見到美綢的那天晚上……”朝顏大聲說。

“現場那麼多人?你怎麼記得那麼清楚?”

“我對他提了一個……要求,但他當時態度好惡劣!”

“你提了什麼要求?”

那頭傳來一陣沉默,似乎欲言又止:“這個你就別管了!”

餘鋒回憶著剛才在簡餐的細節,袁莨在當時肯定是認出了朝顏,但他不願與朝顏相認。這是為什麼呢?

“少喝點,早點回去吧!太晚了!”

“警官大人,你想多了。”那邊忽然掛了電話,“大叔,我們不約!洗洗睡吧……”

從浴室出來,客廳空空蕩蕩,妻子已經回房睡了。

他推開書房的門。

那朵牽牛花的微信頭像再次跳動起來,他忽然想起朝顏曾經說過牽牛花在日語就是“朝顏”。估計是微信遲遲沒有透過,她才索性打了電話,朝顏這代年輕人其實更喜歡拇指交談吧。

他換上家居服,一頭倒在單人床上。卸下一身的疲憊,睡意卻稀薄起來。他索性從挎包裡翻出那本《怪物的愛情》。意識像個醉漢一樣,隨著字句趔趄前行。

小說講述了民國時期發生在髻廬的一起離奇命案。

“髻廬?”他禁不住一聲輕呼,那不也就是改名前的寄廬嗎?

案情其實很簡單,涉及的人也很少:

死者是一位香港少爺阿榮,一年前從香港回到翠微村。阿榮與髻廬的大小姐自小定下婚約,回來就是為了履行婚約。但這一年來,他瞞著大小姐,與婢女阿香多次幽會。

阿香生得端莊秀麗,是村裡公認的美人。父親是竹篾匠人,祖傳手藝方圓百里一絕。到阿香這一代,家道衰落,父母去世後,她關閉了祖傳三代的扎彩鋪,為了生計,去髻廬做了婢女。

阿香住到髻廬後,住在附近的莫仔經常騷擾阿香。莫仔是村裡的無賴,經常做些小偷小摸的勾當,讓村裡人頗為頭疼。

案件發生在民國二十五年,農曆四月初八,那天也是佛誕日,鎮上舉辦聲勢浩大的舞醉龍。全村人都傾巢出動去鎮上觀看。莫仔趁村裡沒人,溜到髻廬偷東西,全村人都知道,髻廬有成色最好的煙土。

小說以阿香的第一人稱視角講述。小說引述《中華民國廿五年翠微縣莫仔殺人案卷一宗第五十七號》中阿香的供述:

亥時,莫仔趁暗夜翻牆爬入髻廬,摸到二樓閨房,翻到煙土一包(據稱量,共計叄斤肆兩),正欲溜走,被留下看家的婢女莫阿香發現。莫仔色心大起,上前恰強行摟抱撕扯,意欲實施強姦。恰此時,歿者吳阿榮來髻廬,目睹這一幕,兩人廝打起來,無賴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刺中吳阿榮腹部,後攜煙土奪門而逃,為防止身後兩人追趕,遂用大煙槍橫插在門外兩個把手中間。

阿香無法離開房間,遂至視窗大聲呼救,恰好村裡甲長從鎮上提前趕回,聽到呼救趕來寄廬,一面開門救人,一面立即追趕莫仔。

村人進入二樓閨房,發現阿榮右腹部肝臟被銳器刺中,已身亡。

莫仔逃至距髻廬不遠的家中,見甲長追趕,遂丟棄兇器於瓦房頂上。

甲長在屋頂搜到染血刀具一柄。刀刃驗出與阿榮吻合之血液,刀刃尺寸與歿者致命傷痕吻合。

餘鋒放下書。

他用職業眼光琢磨了一下案情。兇手就是那個入室偷盜又強姦未遂的無賴。

鐵證如山,還能有誰?

果然,在下一章節,在做了調查後,莫仔正式被民國同行們指控殺人。

在小說末章,印著一個二維碼,旁邊寫著一行字:“我的小說你做主,兇手是誰你來猜。”

他掃描二維碼,進入那個名為“謎姬”的公眾號。置頂的是一條名為“誰是兇手?”的投票帖。一共只有兩個選項,分別是:

1.婢女阿香;

2.無賴莫仔。

他皺皺眉頭,繼續下拉檢視。粗略瀏覽了前兩頁之後,發現網友的參與熱情頗高,大多數人都在投票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在參與投票的130萬人中,有99%人選擇了“無賴莫仔”。

這案子也不離奇啊!

離奇的是,無論怎樣刑訊逼供,怎樣鐵證如山,那個無賴就是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堅稱自己只是偷東西,並沒有殺人。

他感到奇怪,正要往下繼續看,電話再次響起,他以為是剛才打電話的朝顏,看了顯示是周德純。

“德純,有什麼情況?”

“頭兒,沒什麼情況嗎,一連五天,這目標根本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頭的聲音含混不清,彷彿嘴裡塞著雞蛋三明治。

“怎麼每次打電話,你都在咂巴嘴?”

“吃東西呢?頭兒。不然就睡著了。”話筒那頭傳來濃重的呼吸聲,年輕的刑警大概在斟酌有些話要不要說,果然,那邊傳出囁嚅的語氣,“頭兒,我五天沒回家了,剛才,我老婆說我再不回來。她就不讓我進門了……”

牆上的石英鐘正在報時,響了12下。

“那你現在回來吧!”

靜中芳上島監控暫未調取——餘鋒想起微信上的彙報,他必須在明天一早專案組例會之前,把這些證據擺到專案組面前,反正也睡不著,他決定乾脆去辦公室算了。

“哇!真的?太好了!”

“不是回家,你現在到局裡來。有些監控要重新調閱。”他彷彿根本沒聽到話筒那頭的小貓一般的哀鳴,“——我去刑技中心的電腦房等你,半小時後見。”

他悄悄起身,摸黑走過客廳,“咚”的一聲,光腳又一次磕在轉角的鞋櫃上。他呲牙忍著,抱住右腳,沒讓自己叫出聲來。

他披上警服,換上警靴,悄悄關上大門。

一扇門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光線從霏霏房間的門縫裡流瀉出來。

翌日清晨。市公安局刑技中心。

周德純坐在一排臺電腦前,影片密密麻麻排在電腦裡,一個個跟小餅乾似的。

餘鋒揉揉鈍痛的眼睛,酸脹的感覺包裹著整個眼球。他拿起鉛筆,在褐色封面上“犯罪嫌疑人姓名”一欄中的“仇甲丁、燕美綢、燕陽天”後面,加上“靜中芳”。以往碰到這種轟動性大案,餘鋒都會為文夫蒐集一些材料,為案件紀實做準備。可是現在,文夫成為卷宗封面上的受害人,而他的結髮妻子,赫然出現在“犯罪嫌疑人姓名”一欄,真像一場荒誕的夢啊。

“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又是一個晚上沒回?”

打招呼的是來開會的袁莨。

“查監控啊——八倍的速度同時盯三塊影片。一個晚上,頭暈眼花。哎!在電影裡,查監控這種小事都是一筆帶過……”趁跟袁莨搭話的空擋,周德純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打個大大的呵欠。

餘鋒也放下卷宗,伸伸懶腰,小心翼翼地試著搖晃一下頸椎,不出所料,果然聽到了嘎巴嘎巴的聲響。袁莨注意到餘鋒的這個動作,關切地問:

“這麼多年了,脖子還是沒好透?”

餘鋒苦笑一下,十幾年前受傷的事,現在也就袁莨這些老警察還記得了。算上同學四年,他和袁莨相識快20年了,可是卻覺得他越來越陌生了。昨天凌晨朝顏大喊“那個男人就是袁警官”的時候,他耳畔瞬間響起那個碾過鵝卵石的“橐橐”聲音——這個穿警靴的神秘人到底是誰?無數個問號在他腦海裡盤旋問:為什麼專案組剛盯上仇甲丁,他就馬上出逃?為什麼仇甲丁會膽敢在押解途中出逃並被打成重傷?為什麼跟蹤自己的人穿著警隊配發的警靴?

餘鋒細細打量著老同學。他翹著二郎腿,摘下警帽,搧著風,露出大面積脫髮的頭頂。

真的會是他嗎?

餘鋒感到難以想象。

“你以前見過朝顏嗎?”餘鋒問。

“朝顏?是誰?”

“就是昨晚那個做自媒體的女人,也叫趙妍。”

“昨天第一次見啊!”袁莨警惕地看了餘鋒一眼,“怎麼了?”

“各位領導,開會了。”局長秘書推門進來,確認似的盯了一眼袁莨。

“各位領導,我提議:再新增一名重大嫌疑人——靜中芳,也就是褚文福的妻子。”餘鋒站在彙報席前,開門見山。

會議室裡坐著黃局長、徐副局長、康所長和其他專案組成員。

周德純一臉惺忪兩眼充血,笨拙地點選滑鼠,播放著昨晚連夜提取的監控錄影:“案發當晚,也就是3月17日的晚上,海誓橋頭監控顯示,靜中芳於22:33分經過監控離開野鶴島。靜中芳的身影只比仇甲丁的賓士車早兩分鐘經過監控。”

“她什麼時候上島的?”黃局長問。

“上島時間暫不確定,我推測她應該使用計程車,要進一步核實。離島的時候,因為當時海貝大劇院散場,塞車嚴重,叫不到計程車,她步行離島,被海誓橋路口監控拍下。”周德純解釋說。

“她那天為什麼要上島?”黃局長問。

“按照她的解釋,是為老公送充電寶。”餘鋒用滑鼠把鏡頭定格在靜中芳的臉上,放到最大,“經過監控的時候,她步伐凌亂,神色匆忙。”

“神色匆忙?”黃局長說,“也許是不放心家裡的孩子吧?”

餘鋒反駁說:“我們調查了,那天孩子的外婆在幫忙。”

“別人幫忙帶孩子,就可以放心了?”徐副局長開玩笑似的說,“餘隊長一定很少帶孩子吧?”

“放下形跡可疑先不說,”黃局長問,“靜中芳謀殺丈夫的動機是什麼?”

“據鄰里和居委會反映,他們夫妻之間的關係長期惡化。”袁莨插嘴說,“夫妻之間相互殺害的案件,往往是情感積怨和財產糾紛。”

“夫妻關係惡化原因是什麼?”黃局長問。

“因為孩子的那……那種病。”袁莨神情變得不自然。

“也就是因為嬌嬌的那種自閉症,褚文福家中經濟的狀況已經入不敷出。我們偶然發現,靜中芳正急著向保險公司理賠。楊媛你彙報一下具體數目。”餘鋒說。

楊媛嘩啦嘩啦地翻看著手上的合同和統計表格:“大大小小的保險總計7份,加起來保額共計3326萬。一份延年人壽合同,保額800萬元。一份陽光保險合同,保額666萬元;一份太平洋保險合同,保額100萬元;一份復興保德合同,保額150萬元……”

黃局長看了一眼放到他面前的保單影印件:“這些保單有什麼疑點嗎?”

餘鋒手指敲打著《刑事偵查卷宗》封面:“第一個疑點是:這麼多保單,全部是在半年內購買的!”

“這一點的確很可疑!”黃局長點頭。

“勇男昨晚對案發地點在案發時段的手機訊號源進行摸排偵查,搜尋到三個手機訊號源。除去褚文福、仇甲丁的之外,還意外發現了另外一個尾號為4095的號碼。”

“這個號碼是誰的?”黃局長問。

“靜中芳!”餘鋒一字一頓地說。他努力擺脫昨天晚上靜中芳對他情緒的不良影響,進入一個警察應有的冷靜狀態。“這就是第二個疑點:在案發時段,靜中芳與重大嫌疑人仇甲丁同時出現在案發現場,靜中芳在案發現場逗留長達12分鐘!”

會場安靜下來。

餘鋒加重語氣:“但是,案發以來,直到昨天晚上,她都在刻意隱瞞這一重大事實——這是第三個疑點。”

“她是怎麼解釋的?”

“她解釋說自己是去捉姦。”餘鋒補充說,“我也認為,褚文福極有可能長期出軌。”

“長期出軌?就是上次你說的燕美綢?”黃局長問,“有證據嗎?”

“目前還沒有……”餘鋒不無沮喪地回答,“一定會有的!”

“這麼說,不管共犯是燕美綢還是靜中芳,這都是一起跟女人有關的情殺案件?”黃局長總結道。

“是的!”餘鋒語氣肯定地說。

“對了,那個仇甲丁現在怎麼樣了?”黃局長問康所長。

“還在昏迷,沒什麼變化。”康所長回答。

“不死不活的,倒是來個痛快的啊!”袁莨不耐煩地小聲嘀咕。

“如果是情殺,”黃局長低聲重複著,抬頭瞪著餘鋒和袁莨,“那仇甲丁在這個案子中扮演什麼角色?”

“我總覺得,仇甲丁不是真兇……”

“仇甲丁就是真兇!”黃局長與餘鋒驚訝的目光相遇,語氣突然變得冰冷強硬:“這個案件不是情殺,而是一起涉黑性質的仇殺!”

這時,會議室的門忽然被粗魯地推開,幾個穿便裝的男人大踏步闖進來,直奔長桌遠端的袁莨,其中一個男人取出手銬銬上袁莨,手銬發出齒輪收緊的咔咔聲。

餘鋒一下瞪大了眼睛,僵在座位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整個會場的人都呆在原地,張大了嘴巴,默默看著這一幕。幾個從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年輕刑警甚至驚恐地低聲叫了出來。

“袁莨!”黃局長從座位上站起來:“身為人民警察,本應忠誠履職打擊犯罪,你卻與黑惡勢力沆瀣一氣,完全喪失了一個人民警察的原則立場,淪為涉黑組織保護傘!”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你有什麼證據!”袁莨騰地一下從座位上跳起來。旁邊的兩個便衣迅速從身後扳住他的手臂,把他壓回座位。

“褚文福發了一封舉報信給掃黑除惡郵箱。”黃局長把一個信封重重丟在桌子上。

“褚文福?”餘鋒震驚地說,“他,他不是已經遇害了嗎?”

“是定時郵件。在遇害一天前設定的。”黃局長說,“透過地址追蹤,我們確定是褚文福那部被損壞的手機發出的。”

餘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抓起桌上那封舉報信,深吸一口氣,抽出信紙:

舉報信

我是褚文福。身份證號號碼是6203xxxxxxxxxxxx。家庭住址在本市中心區紅霞裡3棟一單元403房。手機號碼就不留了,如果你們收到這封信,手機肯定是無人接聽的,我此時已經遭到毒手,兇手就是黑社會頭目、匯彩實業的董事長仇甲丁。

舉報內容如下:翠微村的廢棄商鋪,其實是一個隱蔽的賭博窩點。這個賭博窩點是為翠微村量身打造的,目的是透過賭債,讓不願拆遷的村民背上鉅額債務,藉此勒索村民,達到非法攫取村民房產和土地之目的。我曾到這個地下賭場取證,被打手發現並遭毆打。這個黑社會老大恐嚇我,如果我膽敢舉報,他會親手挖掉我的肝,殺雞駭猴,以儆效尤。

3月17日我將到野鶴島露營,這是與仇甲丁約好的,他想和我見面私下解決此事。我擔心他可能對我下黑手,所以事先設定這封定時郵件。如果我發生不測,這封郵件會自動發出;如果我沒有遇害,我將手動刪除它。

肯定有人會問:為什麼你不走正常途徑舉報?

這是因為在公安局內部,隱藏著黑惡勢力的保護傘,對仇甲丁公司的多宗案件有案不立、壓案不查、降格處理,縱容放任這個涉黑組織發展壯大,甚至為害一方,這種公然包庇違法犯罪的情況,在翠微村已經持續一年多,卻遲遲沒有上級部門發覺並出面制止。正常舉報是沒有效果的。希望紀委、監委徹查嚴查,挖出保護傘。

也肯定會有人會問:為什麼你會冒著生命危險舉報黑惡勢力?

我實話實說,因為舉報有高額獎勵。我需要錢,我要為我的孩子治病。

我不是為民請命的英雄,我只是想拯救女兒的普通父親。

文夫絕筆

仇甲丁是黑社會?文夫在舉報黑惡勢力?

“他其實完全可以透過我來舉報啊,他不信任我嗎?”餘鋒大惑不解,覺得這封舉報信就是給自己的一記耳光。“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舉報?”

“他不是在舉報黑社會,”黃局長抽走餘鋒手上的舉報信。遞給身邊的徐副局長,“他是在敲詐黑社會!”

“他敲詐黑社會,”袁莨舉起手上的手銬,冷哼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黃局長用食指點著袁莨,“你就是舉報信中說的那個幕後保護傘!”

“憑什麼?就憑一封電郵?證據呢?”袁莨梗起脖子,怒目相向。

“證據是——你為仇甲丁通風報信,讓他潛逃國外!”黃局長怒斥。

“我可沒有通風報信!”

“證據是——押送仇甲丁的路上,你殺人滅口!”

“那是因為他先企圖逃跑!”

“證據是——你對翠微村處警不力!”

“那是因為警力不足!”

“證據是——”黃局長把一份出入境記錄摔到桌上,“在三年內,仇甲丁安排你家人去日本十幾次!”

“日本?”袁莨重複道,彷彿被擊中要害,面孔瞬間變得灰敗。

黃局長顯然已經意識到擊中了要害:“現在,他們還在日本吧?”

袁莨拖著戴手銬的雙手去拿桌上的香菸,旁邊的便衣以為他要拿手機,搶先一步阻止。

“緊張什麼?我拿煙……”袁莨譏諷地笑笑。

“證據是——”黃局長把一份通話記錄摔到桌上,“在案發前一天,仇甲丁給你打電話,問你該怎麼應付褚文福。”

袁莨終於不再反駁,深吸著煙,吐出陰雲似的大團煙霧,陰霾一點點累積,面目漸漸模糊起來。

“一個黑社會在殺人前,還要諮詢一個警察的意見!哈哈!”

餘鋒驚得目瞪口呆!那天晚上在野鶴島跟蹤他的,應該就是袁莨無疑了。這個老同學,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隔著厚厚的煙霧,餘鋒用質疑和求證的目光盯著那張曾經熟悉的面孔,但袁莨始終避免與他的目光交匯。

“壓力是謀殺的催化劑。”黃局長鏗鏘有力的聲音繼續在會議室迴響:“你感到了舉報的壓力,所以,你與仇甲丁合謀殺,殺害了舉報人!”

“其他的我認了!”袁莨提高嗓音,惡狠狠地加重了語氣,“但是,我沒有參與謀殺!”

其他的我認了?餘鋒心頭咯噔一下,這種回答,不是在承認他和仇甲丁就是沆瀣一氣嗎?

“其實,從你一反常態主動要求加入專案組,我就覺得不對勁!”黃局長走回座位,重重坐下,“你加入專案組,就是為了瞭解辦案進度,甚至企圖攪亂調查方向,別有用心地把辦案思路引向情殺,切斷自己與案件的關係吧。”

餘鋒突然明白,袁莨隱藏在專案組裡,就像兇手重返現場的衝動一樣,都是出於瞭解辦案程序的心理動機。

一旁的徐副局長也跟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袁莨頻繁地吸著煙,火光很快燒到了濾嘴。他把幾乎燃盡的煙湊到嘴邊:“好吧!”他咬著牙,把菸頭在桌子上狠狠捻壓,鋥亮的桌面上燙出一個焦黑的洞。

他站起來,轉身向會場外走去。

經過餘鋒旁邊時,餘鋒低聲問袁莨:“打給仇甲丁的尾號1322的匿名電話,是你打的嗎?”

袁莨沒有回答,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門關上了,會場一時間陷入死寂。

袁莨的位置上,菸蒂在鋥亮的會議桌上冒著餘煙。

黃局長餘怒未消,憤憤地說:“這個害群之馬,抹黑了整個公安隊伍!”

門被再次推開,裴勇男走進會議室,目光在尋找餘鋒。黃局長對他招招手,裴勇男繞過餘鋒,把報告送到局長面前:

“檢測顯示,充電寶上存在靜中芳的清晰指紋。”

黃局長翻開報告,食指輕輕敲打著桌面:

“那麼,她沒有撒謊。她的確是送充電寶去的。”

徐副局長跟著說:“調查清楚之前要疑罪從無,不能對受害者的家人做有罪推定。”

黃局長滿意地對徐副局長點點頭:“關於靜中芳和燕美綢的嫌疑,如果還有疑問,專案組可以繼續核查,直到全部搞清楚。但是,3•18案的兇手就是仇甲丁,3•18案就是一起涉黑性質的報復殺人案。剖屍辱屍,就是為了殺雞嚇猴!誰敢舉報,誰就是這個下場!”

“這不是情殺案。”黃局長掃視著整個會場,視線若有若無的餘光籠罩著餘鋒:“專案組裡,有的同志是不是被袁莨誤導了?”

餘鋒不由得低下頭。難道自己也不知不覺中被袁莨誤導了?

這兩個女人也許與案件無關,只是自己職業病導致的習慣性多疑?難道都與案件無關?

不,不會!

即便靜中芳沒有騙保殺夫,可是……案發前,密集購買超出家庭經濟承受能力的鉅額保險難道不可疑嗎?案發後,隱瞞去過現場的重要事實難道不可疑嗎?隱瞞認識重大嫌疑人的仇甲丁難道不可疑嗎?餘鋒腦海中閃現著靜中芳見到仇甲丁時的驚恐眼神¬——她到底在極力遮掩什麼秘密?

還有燕美綢,她為什麼要百般隱瞞與文夫的私情?仇甲丁鼻腔裡怎麼會有寄廬的狗毛,仇甲丁怎麼會使用跟寄廬一模一樣的紙巾?被燕美綢視為珍寶的那條狗怎麼會在一夜之間離奇消失?另外,燕陽天見到警察為什麼要捨命狂奔?寄廬後院的竹林裡到底有沒有埋著什麼……

“餘鋒——”黃局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回過神的時候,黃局長已經踱到他面前,啪地一聲,把幾張照片丟到桌上:“翠微村那個賭博窩點,儘快端掉!”

“是!”餘鋒立正聽命。

照片上,一群賭徒正聚集在煙霧繚繞的燈泡下。

這應該是褚文福舉報信的檔案附件。這些照片就是仇甲丁在案發現場四處尋找的吧?這些照片也是文夫手機被砸毀的原因吧?

“從現在開始,轉變整個偵查思路,迅速調整偵查部署!”

“是!”餘鋒再次立正聽命。

餘鋒拿出手機,開始安排突擊行動。

他站在視窗,目光從窗外望去,袁莨那臺老舊的豐田車裡,兩名便衣正在裡面例行搜查。車漆有些已經剝落,漆面的積垢已經與灰撲撲的車身融為一體。

空蕩蕩的會議室傳來腳步聲,一個便衣走進來,把袁莨的手機裝進物證袋。

又一個疑團開始在餘鋒心裡膨脹——開一輛廉價的老爺車,甚至還用一部老爺手機——充當保護傘弄來的錢,都花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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