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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星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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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安靜,我能聽到媽媽說的話,我喜歡圖畫,我對聲音敏感。

我的每一寸肌膚都在感知著世界,但卻無法表達感受,我被判定為一個冷血的人。

我的消瘦、陰鬱和沉默,他們無法理解,又或者早就見怪不怪。

我每天都在喊,來個人,這個世界拉我一把!

他們只是投來費解的目光。

——摘自《怪物的愛情》(以上為每章節的題記,應為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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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星星的孩子——”

一位中年婦女模樣的主持人手持話筒,牽著一個身穿燕尾服的小男孩,站在舞臺中央:“一個浪漫的名字,是吧?可是,這個名字的背後,意味著無窮無盡的血淚和掙扎……”

舞臺中央放著一架三角鋼琴。那是一場名為“拯救星星的孩子”的募款晚會。朝顏走進會場的時候,主持人正在介紹燕美綢:“我們特別邀請到了長期熱心自閉症兒童公益事業的青年鋼琴演奏家燕美綢女士……”

鋼琴旁邊端坐著的年輕女士起身,雙手按著白色連衣裙襬微微低頭,向臺下鞠躬。

“燕女士將彈奏一首曲子,請喃喃小朋友認真聽。”

那個叫喃喃的小男孩被領到鋼琴旁。他大概七八歲的年齡,明亮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黑白交錯的鍵盤,神情專注,在他眼裡,彷彿面前這一排36個黑鍵和52個白鍵就是整個世界。

朝顏向觀眾席望去。前兩排觀眾的衣著都很正式,有的還身著西裝,應該是政府官員和企業界人士。第三排後面,觀眾的穿著就五花八門了,每個成年觀眾身旁都跟著一個眼神遊離動作怪異的兒童,有的孩子嘴裡時不時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

一束燈光從頭頂射下,打在美綢身上,她的表情愈發顯得安靜端莊。

就是這個時候,朝顏一眼認出了燕美綢。

主持人重新走上,提著兩臺一模一樣的錄音機放到鋼琴一角。

美綢手放到鍵盤的一瞬間,主持人按下其中一臺錄音機。

剛開始,美綢先彈了一首曲子,大多數人聽到這前兩小節,就能叫出它的名稱:《獻給愛麗絲》。旋律清新流暢,彷彿一位天真純樸的美麗姑娘,訴說對甜蜜愛情的憧憬。然後,美綢停止彈奏,讓寂靜充滿整個舞臺,隨後,她先單手彈了兩小節,舞動的手指流淌出輕快而舒緩的節奏。待到左手也跟上的時候,音樂的旋律有點不那麼協調,甚至還有點卡頓,顯然這是在即興演奏。很快,她的樂思變得連貫,靈活修長的十指在琴鍵上游移、奔跑、舞蹈,讓觀眾們歎為觀止,發出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主持人接著說:“下面,請喃喃也彈奏一遍。”

喃喃坐到鋼琴前,抬抬手,又放下,再抬抬手,又放下,卻就是不肯觸碰琴鍵。

前兩排觀眾席傳來一陣輕輕的騷動。

一個頭發雪白的老婦人走上臺去,幫他把琴凳調高了座位,順手摸摸男孩的腦袋。原來,喃喃抬抬手,感覺琴凳高度不對,卻不會自己調節,也不知道如何表達。

老婦人走回臺下,坐在朝顏的前一排。

鄰座的熟人問:“喃喃還是不會照顧自己?”

“八歲了,都不會擦屁股,如果沒人幫忙,他就一直蹲在廁所裡不出來。”老婦低聲嘆口氣,“我們總是要走的,也不能照顧他一輩子吧。”

“兒媳婦呢?還是沒有訊息?”

老婦人應該是男孩的奶奶。喃喃奶奶搖搖頭,似乎不願意談下去,仰頭向舞臺看去。

舞臺上,纖細的手指輕撫著黑白相間的琴鍵,夢幻般的音樂開始流淌,與剛才美綢彈奏的水平不相上下。喃喃雙肩劇烈抖動,有幾個瞬間身子甚至站起身,跳躍著,持續爆發出的強悍力道,讓人難以相信那是出自一個瘦弱單薄的小男孩之手。

在疾風暴雨般的音符中,演奏戛然而止。

當最後一個音符結束的時候,臺下響起更加熱烈的掌聲。

主持人牽著喃喃的手,向觀眾席走近一步:“大家覺得好聽嗎?其實,在《獻給愛麗絲》之後,燕美綢女士是在即興彈奏。”

主持人在兩臺錄音機上同時按下播放鍵,中途幾次暫停了記錄喃喃彈奏的那臺機器,觀眾才覺察到那是兩臺機器在同時播放!

觀眾席安靜了幾秒,隨後爆發出一陣暴風雨般的熱烈掌聲。

主持人俯下身子:“喃喃,你多大了?”

男孩默不作聲。

主持人又重複了一遍,男孩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如一塊頑石般寂然無聲。

“喃喃八歲了。”主持人代為回答,“兩歲半被診斷為自閉症,從小隻會喃喃自語,所以媽媽叫他喃喃。喃喃三歲開始接觸電子琴,從此無師自通,任何陌生的曲子,只要他聽過一遍,就可以準確無誤地盲彈出來,準確率接近100%!”

朝顏感覺這個主持人音色優美,颱風優雅,就是面色看起來枯槁無光。

“這孩子既是天才,也是白痴。他們聽力完好卻對外界充耳不聞,他們內心敏感卻無法與人溝通,他們就像天空中閃爍的星星,遠離我們的世界,靜靜地、孤獨地閃爍著……”

靜中芳似乎哽咽了一下,她舉起話筒:

“我女兒也是一個星星的孩子。記得得知確診的那個晚上,我一個晚上都沒睡,兩手捧著女兒的臉,一遍遍地逼她叫媽媽。從此我晚上做的最多的美夢,就是夢見女兒會叫媽媽了,女兒會跟我說笑了,女兒會說媽媽辛苦了……那些擁有健康孩子的家庭永遠無法想象……”

原來主持人也有一個星星的孩子!朝顏恍然大悟,難怪她的聲音透出這麼情真意切的痛苦。

“我做的最多的噩夢,”主持人哽咽著,彷彿處在崩潰的邊緣,臉上的痛苦溢於言表:“就是我夢見自己死了,丟下我的孩子在這個世上孤苦無依,我從夢裡哭著醒來,醒後依然痛哭失聲……”

觀眾席的後幾排傳出隱隱的嗚咽聲。

“我不要她結婚生子,不要她功成名就!我只希望,將來我不在了,她依然可以活下去……我只有這一點請求。”

一束追光燈打在主持人的臉上,兩串串淚水從臉頰滑落。

臺下觀眾的情緒頓時出現了波動,後排的觀眾甚至自發地鼓起掌來。

“最後,我還要完成一個任務:借這個機會求助媒體幫忙找尋喃喃的媽媽。一個月前,喃喃的媽媽突然離家出走,從此杳無音信。回來吧!喃喃媽媽,你的痛苦,也是我們的,我們一起面對。你走後,喃喃一直在思念媽媽。星星的孩子不是沒有感情,他們擁有最敏銳的感覺、最細膩的心思,他們只是不會表達!不信大家看,那裡——喃喃每一幅畫作上,都有一雙媽媽充滿愛意的眼睛……”

主持人手指著舞臺靠牆過道的一排排畫作,那裡正舉辦小型拍賣畫展。

“但是,社會對他們不理解,很多人把這些孩子當作沒有情感的怪物!這種病成了一種羞恥。我再說一遍,他們不是精神病!每一個生命來到這個世界,都應當得到尊重,無論他是富有還是貧窮,健康還是疾病!”

最後,在臺下的嗚咽聲中,主持人勉強收住眼淚。

“願喃喃早日走出喃喃自語,願喃喃早日與媽媽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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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噼啪聲和嘶嘶聲,一條長長的火舌躥上夜空,炸裂,下垂,紅與藍、橙與紫縱橫交錯著,幻化成無數個瞬間綻放的波斯菊。

遠處海邊的人群一次又一次歡聲雷動,

“女主持人真的很有舞臺天賦。”朝顏由衷感嘆道,“可真多虧了她,那一次的捐款和義賣場面熱烈,創下歷史新高。”

“她是靜中芳,褚文福的妻子。”餘鋒說。

“啊!是這樣啊!”朝顏恍然大悟。“對對!想起來了,她女兒叫嬌嬌。散場後我找到美綢的時候,她正抱著那個嬌嬌不撒手。嬌嬌被帶走了,美綢還是一副對嬌嬌戀戀不捨的樣子。”

“噢?”餘鋒聽到這裡,表情變得饒有興致又若有所思。

“再後面我們時不時見個面什麼的。最近我去寄廬,在鋼琴上偶然發現一本小說樣書。我就開始幫她策劃出版。”朝顏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清理著手上枝條的枯葉和泥汙。

“這根樹枝很特別嗎?”餘鋒瞥了一眼她手上灰綠色的枝條,“你拿了一路都捨不得丟掉。”

“這是貝拉多娜。”

“什麼?沒聽說過。”

“這是日本人的叫法,咱們一般叫它顛茄。”

“顛茄?”餘鋒感覺這個名字似乎很耳熟,拿過枝條認真瞥了一眼,橢圓形葉子看起來普普通通。

“著可是好東西,也叫美人草。”女人抽回枝條誇張地摟在懷裡。

天空不斷變幻著五彩繽紛的顏色,彷彿一個巨大的萬花筒。

他們並肩走過海誓橋,橋上空蕩蕩的,一個行人也沒有,煙花活動主辦部門擔心橋面狹窄發生踩踏,臨時封閉了海誓橋。

對岸的海邊擠滿了觀看煙花的市民。

在煙花的照耀下,餘鋒遠遠看到人海中似乎漂浮著一張熟悉的面孔。面孔身旁簇擁著幾個長頭髮短袖的男生。他確信,那張面孔應該是女兒霏霏。

煙花再次亮起來的時候,那群稚嫩的面孔已經被人群吞沒,隨著人流漂遠了。

他試著撥打了女兒的手機,通了卻一直無人接聽,應該是周邊環境太嘈雜。

一對戀人遠遠地在橋頭擁吻,似乎是為了迴避那對熱烈的情侶,朝顏自顧自快走幾步,涼鞋發出清脆的吧嗒聲。

餘鋒突然追上朝顏,攔在她前面,蹲下身子檢視她的腳。

恰好又一束煙花照亮了夜空。餘鋒這下看清楚了:那是一雙包住後腳跟的鏤空網狀黑色涼鞋,一條白色緞帶從鞋上爬出來,纏繞著雪白纖細的腳踝。

“綠色的腳指甲,學張愛玲的。”朝顏有點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把短裙裙襬抹下膝蓋。“不過我加了金色邊線,能看清楚嗎?”

餘鋒一言不發,死死盯著那雙鞋,眉頭緊鎖。

“怎麼了?配色有點驚悚嗎?”

“你確定你是一個人?”

“是啊。”她微微吃了一驚,但迅速恢復了常態,小腿彎曲,讓膝蓋併攏,“我前年就離婚了。”

“我是說,你確定今天晚上——”餘鋒眉頭鎖得更緊了,“你是一個人上山的嗎?”

突然手機響了,兩個人都似乎嚇了一跳。

餘鋒以為是女兒的回電,趕緊接了,卻是妻子的聲音。

“在忙呢。”剛掛了電話,他就後悔了,應該問下妻子,霏霏是不是也來看煙花了,他有點不放心女兒,她身邊那幾個男生看起來似乎流裡流氣的。

“你確定自己是一個人上山的嗎?”

“對啊,就我自己。”

餘鋒直起身:“可能還有一個人。”

“還有一個?”朝顏露出驚悚的表情。

城市上空的篝火晚會結束了,空氣中飄著硫化物的味道,這種充滿硝煙味的酸澀氣息像極了案發現場的味道,令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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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鋒推開門,妻子斜倚在沙發上看手機。

“霏霏呢?回來了嗎?”

“回來了。剛一進門,就回房去了,連澡也不洗。也不知道她今天怎麼了?明明今天下午剛放學的時候,我跟她說去日本玩兒的事,她還高興得跳起來呢!”妻子嘆口氣,“青春期的女孩喜怒無常,比男孩還麻煩啊,什麼事都悶在心裡面。”

“我好像在海邊看到她了,還想和她一起回家呢!”

“你可真不瞭解女兒!她才不會跟你一起回來呢!看煙花只是個藉口,她主要是想和同伴一起,吃吃冷飲,打打鬧鬧,談談喜歡的偶像。”

“還沒到夏天,吃什麼冷飲?”

“又開始教訓人了,難怪她越來越討厭你!”

“還有,她好像和幾個男生在一起,”餘鋒盯著女兒緊閉的房門,“都是誰?你知道嗎?”

“在老爸眼裡,”妻子壞笑道,“其他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吧?”

餘鋒自嘲地笑笑,把公文包放到茶几上。妻子把擺在茶几上的戶籍證件裝進餘鋒的公文包,“你那邊的流程繁瑣,要抓緊辦啊。中考一結束,就到日本玩。”

“好。”他靠在沙發上,閉上眼,把僵硬的頸椎放到靠枕上。

突然,他感到身子一沉,妻子坐在他旁邊,一臉憧憬地嘮叨著:“哎,對了,聽說日本的馬桶蓋不錯,我一直想買一個,聽說對女人的生理期……”

老舊的彈簧沙發開始傾斜。他沒有睜眼,一邊抵擋著沙發的側傾壓力,一邊繼續思索著縈繞自己一個晚上的疑團:到底是誰在跟蹤他呢?跟蹤他又是為了什麼呢?朝顏的體重不足百斤,腳上穿的是涼鞋,腳步聲是啪噠、啪噠的,性格急躁,像刀切蔥花一樣急促響亮。而另一個腳步聲屬於一個體重至少150斤的人,節奏沉穩敦實,像鈍刀拍蒜一樣緩慢沉悶,腳上穿的應該是——

餘鋒抬頭,看了一眼玄關,鞋架上擺放著剛剛脫下的警靴。這批配發的警靴是皮革壓力模型的特殊工藝,硫化成型膠底踩在堅硬地面會發出一種不易察覺的特有聲響。

跟蹤他的那個人,腳上穿的應該是——一雙剛剛配發的警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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