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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顧香回到家一週去了孃家好幾趟，但再也沒去過婆婆院裡。
李仲平倒是去了一趟，沒拿東西也沒給錢，甚至連話都沒說幾句，待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李老太氣得不行，但也不好發作，照她的性格，應該直接跑到二兒子家鬧一場，或者沿街走一路數落一路，讓鄰居都知道兒子兒媳婦多不孝順。
可這次她不敢了，有了上次小泯當街把家裡的事情說了一通，再有兒子兒媳看到她對小泯的態度，她知道自己輸著理呢。
如果鬧的話，很大可能是她吃虧，她才不幹。
她給大兒子打電話，問他們最近有沒有回來的打算，大兒子說忙得很，沒空；給女兒打電話，女兒說孩子纏人，走不開。
李老太心裡很失落，怎麼一下子成了一個孤老婆子了。
有兒有女的，如今院子卻冷冷清清，沒人願意來。
李老太身體裡的那股精神像是被誰抽走了一樣，整個人軟塌塌的，覺得生活好像沒意思，沒什麼盼頭了。
她又開始想死去的老頭子了，如果他在的話，起碼還有個人能陪她說說話。
2
當天晚上李老太就病倒了。
躺在床上的李老太渾身無力，一會兒覺得冷得哆嗦，一會兒又燥熱得想跳進河裡冷一冷。
半夜裡她覺得口渴得難受，一聲又一聲地叫著小泯，但是沒人回她，李老太這才意識到小泯不在。
“這個死妮子！”她又忍不住開口罵，她想以小泯那個怪脾氣，即使她在，也不一定喝得上水。
她巴不得她這個老太太趕快早點兒死呢。
李老太曾經無數次說如果不是心疼自己這些孩子，她早就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了，要麼一包老鼠藥也行，她也不想活著，活著還不是淨受他們這些小畜生們的氣。
只是真到有氣無力，閉上眼好像真能看到閻王爺的時候，李老太卻怕了，她怕黑更怕死。
她還想活著，她沒活夠呢。
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還有什麼值得牽掛的，但是她就是很怕死，尤其一個人的時候，她怕得不行。
這甚至讓她想起來小時候，一個人被扔在家裡，很晚了家人都還沒回來，她怕得厲害，想哭又不敢哭出聲，怕把什麼鬼東西印出來，於是一邊用手使勁捂著嘴巴，一邊哭得身子不停地抖動。
李老太感覺到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
她突然想，如果自己就這麼死了，那真的是太可惜了，連一個人都沒有在身邊，真的是可憐啊！
3
李老太的病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早上也沒好。
住她對門的李順發現了異常，往常李老太一大早就開啟院門，不是看到她忙活著餵豬就是忙著洗衣做飯。
但這半早上過去了，門還緊關著。
李順是李仲平家是出了五服的同姓兄弟，他知道李仲平從外面打工回來了，如今李老太的三個孩子就數他離得最近，李順覺得應該去叫李仲平，讓他過來看看情況。
去之前他又敲了幾聲大門，李老太昏昏沉沉，若隱若現地聽到了敲門聲，張口說話聲音小得也就自己能聽見。
李順聽了一會兒確定沒有聲音，這才去了李仲平家。
李仲平聽李順這麼一說，緊張了一下，馬上小跑著跟李順去了老太太院裡。
門從裡面閂上了，李仲平使勁推了幾下推不開，就想跳進院子裡，李順反應很快，已經從家裡拿出了一把梯子。
李仲平跳進去之後，先給李順把門開啟，兩個人慌忙往屋子那兒跑去，還好屋門沒鎖牢，李仲平撞開門進去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老母親。
4
李老太看見兒子進來，眼淚刷地掉了下來，她用盡力氣叫了一聲：“仲平。”
李仲平看出老太太病了，她臉色黑青，頭髮凌亂，眼神很是混濁，眼淚流出來的樣子看起來很是讓他心疼，這可是生他養他的親媽呀！
“你這是怎麼了？媽。”李仲平鼻子酸了一下。
說著他抬手摸了摸老太太的額頭，不燙，他也不是醫生，不會看病，這才想起來給村診所的趙傳新打電話。
李順也跟著詢問李老太，李老太如今看見一個人就想哭，看到李順喊她大娘，也激動又委屈地直掉眼淚。
李順忙安慰她說沒事兒的，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等下讓趙醫生給她看一看，吃點兒藥打一針就好了，讓她不要擔心。
李老太點點頭，讓他坐一下。
李順覺得自己該做的都做了，沒必要留下了，就跟李老太說讓她先閉眼休息下，又跟李仲平說他先回家了，有事隨時叫他，並讓他守著老太太就行，他自己把梯子拿回去。
李仲平這才想起來掏出一支菸遞給他，一邊說著感謝地話。
"都是老鄰居，用不著客氣。"李順說著客氣的話，一手接過煙，一手扛起梯子，李仲平幫他把煙點著，他吸了一口就從走出了院子。
5
趙傳新揹著藥箱過來的時候，李仲平已經餵了李老太一大杯熱水。
李老太的精神比剛剛好多了。
趙傳新拿出聽診器聽了好一會兒，又讓李老太伸出舌苔看看，還量了體溫，問了她自己有什麼感覺，才緩緩開口說，問題不大，感冒了，打一針吃三天藥，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李老太聽趙醫生這麼說跟著笑了，看來她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了。
李仲平長舒了一口氣，一顆心放肚子裡了。
趙傳新把聽診器繞了幾下放進藥箱，又從裡面拿出兩支靜脈藥水，用針管屁股敲開，針頭插進去，藥水吸進藥管，給李老太打了一針。
藥箱就是趙醫生的百寶箱，裡面什麼都有，並且他想要的隨手就能找到，他自己放的東西，需要什麼根本不用翻找，手到擒來。
趙醫生從藥箱邊上抽出一張印著三年級數學試卷的紙，折了幾折又熟練地撕開，擺在旁邊的桌子上。從藥箱裡拿出好幾個瓶子，倒出一堆藥丸，白的黃的紅的綠的，分別分成幾份，放在撕開擺好的紙上，又包起來遞給李仲平。
他說這是三天的藥量，一天三次，一次一包，開水送服，不要吃辣，飯菜不要油膩。
李仲平點點頭，從衣兜裡掏出錢遞給趙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