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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近沉淪，街邊商鋪陸續關門。
風雪中，顧三郎攏袖小跑，一面跑一面打量街道兩旁仍有亮光的門鋪，但這些門鋪大多都是酒樓。
然，功夫不負有心人，當他跑過三條街道，終是尋到一家醫館，來不及看醫館招牌，顧三郎徑直闖了進去。
當進鋪裡，望櫃檯後埋頭整理藥材的中年男子，顧三郎急聲呼喊：“大夫，快隨我去瞧瞧，我朋友病的嚴重，都已經昏迷了…”
中年男子姓周，人稱周大夫。
周大夫被顧三郎嗓門驚嚇得一哆嗦，手中藥材“嘩啦啦”散落滿櫃。
他拍拍胸脯，邊打量顧三郎，邊不悅的說著：“你喊什麼喊，嚇我一跳…”
“抱歉啊，大夫，我也是著急、十萬火急吶，您快隨我去瞧瞧…”顧三郎邊道歉，邊上去拉扯周大夫。
周大夫費力掙脫，捋捋袖子瞪顧三郎一眼：“我說你這人懂不懂規矩，哪有這般拉拉扯扯的，要看病你也得按規矩來才是…”
“啥規矩？”顧三郎不解的問道。
周大哥瞥他一眼，不冷不淡的說著：“先交診金，交了診金我收拾東西與你回去瞧瞧。”
“好好好…”顧三郎邊點頭邊從袖裡掏出自己所有的銅錢。
原先的四十文如今只剩二十三文，他全都拍在了櫃檯上。
“啪！”
“大夫，現在可以走了嗎？”顧三郎焦急的詢問著。
周大夫掃向櫃檯上一堆散亂銅錢，數都不用數，打眼一瞧他便知道不夠，看向顧三郎搖了搖頭：“不夠，你先回家取了錢再來吧…”
“不夠？”
顧三郎一愣，皺皺眉頭問道：“大夫，要多錢？”
周大夫伸出一隻手全部張開，說著：“出診費五十文，藥錢另算…”
“五…五十文？”顧三郎驚愕，他看看櫃檯上的二十三文錢，臉上顯露為難，這是他全部家當。
抬頭看看周大夫，見他篤定的表情，顧三郎知道，這五十文錢若不給他，他恐怕不會跟自己回去。
無奈，裡裡外外掏了掏身上，想找找自己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但很明顯，他沒有。
緩緩收回摸索的手掌放在櫃檯上，顧三郎臉上尷尬的笑笑：“大夫，您看我先賒著行不行？我是沈家的人，等發了月錢我一定給您結清，您看行不？”
“沈家的人？”周大夫再次審視他一番。
瞧他臉上雖然乾淨，但衣服卻是陳舊，袖臂上還有大片汙漬，那是當初顧三郎擦臉時留下的。
周大夫手臂撐壓在櫃檯上，身子微微前傾，似是無意的瞥向顧三郎腳上。
顧三郎察覺他微妙動作，有些尷尬的縮了縮腳，想將露著腳趾的鞋子隱藏起來，奈何怎麼藏也藏不住鞋子前端。
周掌櫃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
平淡注視顧三郎，說：
“年輕人—”
“能在沈家做工的，哪個會沒得五十文錢？再說，莫說你只是在沈家做工，你就算是沈家老爺，看病你也得給錢…”
“您說的是，咱沒說不給錢，只是拖延幾日，等發了月錢，咱馬上就給您送過來…”
顧三郎賠笑說著。
然而，周大夫並不買他這賬，態度依然強硬，無任何要鬆口的意思：“你不必跟我這多言，要想出診就拿錢來，若是沒錢…”
說到這，周大夫話音一頓，手臂伸展指向門外：“若是沒錢，您門外請，別打擾咱回家休息…”
“大夫，當真不能通融下嗎？”顧三郎強展臉上笑容，只是他此刻受心情影響，面部有些僵硬，笑起來反顯幾分尷尬。
周大夫淡淡斜他一眼，再看看櫃檯上的銅錢，說著：“出診這點錢指定是不夠，然，你若知道你朋友什麼病，我可以幫你抓副藥，若是小病，十幾文也就夠了…”
顧三郎聽來眼睛一亮，忙將秋婉婷的情況跟他仔細說了下。
周大夫聽聞，一言不發的回身幫他抓了副藥，與櫃檯上多出來的銅錢一併推給他：“諾，普通風寒藥十六文一副，記得明兒個取了錢再來抓兩副，三副藥差不多也就好了。”
“多謝大夫。”
言語一聲，顧三郎抓起草藥和銅錢就往外跑，用最快的腳程向著秋婉婷家中跑去。
“咯吱、咯吱—”
冰涼的雪花拍打他臉頰，他一面奔跑，一面飲風低喃：“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曾經是，如今依然是…”
說著，顧三郎手指緩緩攥緊，眼神中流露出，來此界後的第一份堅定，一份前所未有的堅定。
約莫半刻鐘左右，他回到了秋家…
“嗙—”
門板兩開，顧三郎衝進外屋，左右翻找角落的瓶瓶罐罐。
“怎麼沒有呢…”
沒尋到藥罐，他便又進到裡屋。
佇立門口往榻上一瞧，秋婉婷正痛苦的扭擺著頭顱，額頭與臉頰上的細汗如雨揮下，浸溼她身下枕褥。
見她這似醒似迷的狀態，顧三郎心生疼惜，徑直走向榻邊。
“秋姑娘、秋姑娘…”
秋婉婷聽到他呼喚，眼瞼微動但卻沒有睜開，見她這般情況，顧三郎沉嘆一聲，再次回到外屋。
細細掃一圈外屋，西牆角一塊舊木板吸引他目光，走過去將木板挪開，顯露出一方被遮擋的出口。
出口處掛著灰布簾，將布簾掀起，顧三郎面上一喜：“原以為是塊廢棄的床板，沒曾想竟是個小院門？”
取來油燈，顧三郎進到院裡，院子很小，加茅房、廚房也就總共二十多平方的模樣，他借光亮來到廚房，目光一掃便看到灶臺上的藥罐。
時光在熬藥中流逝…
“秋姑娘，藥來了…”
許是受到湯藥的刺激，秋婉婷微開一絲細眸，張張嘴似是想說什麼，奈何身子虛弱，總是說不出口。
“咚—”
顧三郎將藥碗放置床頭邊木櫃上，扭頭對上秋婉婷目光，笑笑說著：“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只管把藥喝了，待你喝下湯藥我立馬就走…”
秋婉婷蒼白的唇角微上月牙，望扶她倚靠床頭的顧三郎淺淺微笑，用極度沙啞的聲音費力說著：“公…公子，謝…謝謝你…”
顧三郎微笑看她，說著：“用你的話說，哪個需要你謝了，你只管把病養好才是真的…”
“噗嗤—”
秋婉婷嗤笑一聲，斜眼輕輕白他。
顧三郎似是不察她白眼，端著藥碗坐到榻邊，用湯勺取半滿湯藥，輕吹、再送向秋婉婷唇邊。
“諾，姑娘…”
“喝完發發汗就好了…”
秋婉婷低眸瞧瞧嘴邊湯藥，臉蛋上浮掛一抹淡淡紅暈，似是羞澀的低下頭輕聲說著：
“公子—”
“我…我自己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