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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妖女也太猖狂了！”
聽見這聲，姜綿綿抬出去的步子頓了下來，環顧了幾圈，走進茶棚子，叫了碗茶。
“呸！”
那人憤恨：“那死乞丐偷了兩日我的雞了，昨天就應該給她打死！”
姜綿綿朝那邊看了過去。
“話說這乞丐是什麼時候來的，咱們這方圓幾里的，好像從來都沒見過吧？”
“鬼知道呢。”有人應和，“哪日就突然來了，我聽說是在山裡長大的野人，也正常。不過咱這窮鄉僻壤之地，這些年乞討的餓死了，流浪的凍死了，她居然能活這麼大，也是奇事。”
聞言，姜綿綿盯著碗，若有所思。
“昨日劉家又死人了！”那人轉而一拍腿，語氣憎惡，“劉家小兒子，才不過個把月大，那妖女，竟硬生生掏出了人家的腸子！”說到這，他目光恐懼，抬起的手微微顫抖。
“這幾天妖女出沒頻繁，大夥都要小心了！”
眾人齊齊點頭。
“這樣下去，過幾日我怕是要帶著家裡婆娘搬走了。”
“我也是。”有人附和。
他們面露懊悔：“守著這裡這麼多年，倒還是打心底裡捨不得。”
“攪得雞犬不寧，真該有人來收了它！”
“妖女逃走了！”
姜綿綿若有所思，正當想得投入，聽到這聲驚呼，她暗道不好，忙遁入人群，繞道離開。
偏生不巧，路過荒草叢生的小路時，綿綿又看見了那個乞丐。
乞丐像是認出她，一看見她，咿呀咿呀地叫起來。
“叫什麼叫，沒吃的了。”姜綿綿說著，不情不願地扔了個包子給她。
乞丐拿著包子，開心地傻笑。
姜綿綿想到什麼，眼珠子一轉：“喂，小乞丐，你知道那妖女住哪嗎？”
乞丐一聽，嘿嘿笑起來，像是高興地說“我知道我知道！”，然後指著山那邊的位置，以一種尋求獎勵的目光望向綿綿。
姜綿綿身上沒了東西，摸了半天，給了她幾個碎銀子，然後拍了拍她的頭，表示感謝。
“看來又得上山去了。”她無奈一攤手。
黑貓開啟眼瞧了眼他：“你怎麼不叫你那情郎幫你？”
什麼情郎？
姜綿綿被口水嗆了一口：“什麼鬼情郎，你注意著點說話，待會他會把你分屍的。”
“喲喲喲。”黑貓嘴巴一翹，“現在都會維護了，昨日還大半夜來找呢，三更半夜，孤男寡女，我看要是我不在，都滾床單了。”
“……”
“閉嘴……”
剛走了沒幾步，姜綿綿遠遠就瞧見個面熟的。
她一看見那群漢子，立馬就躲了起來，探頭往外看，見他們一個個皆披虎皮，佩大刀，一副要上山打劫的陣仗。
“這是要幹嘛？”
黑貓道：“這還用說？一看就是上去抓你。”
“大虎，大夥兒就靠你們了。”那阿婆綿綿認識，正是前天帶她回家的。她手裡攥著一塊方帕，擦了擦眼淚，上前拉住漢子。
漢子一拍胸膛，鐵定道：“大娘您放心，今日我們一定會捉拿妖女，不會讓她再害人！”
阿婆流下欣慰的淚水，拍了拍他的肩。
漢子一聲吼，身後的七八個人就窸窸窣窣跟著他往山上去了。
“他們也上山了？”姜綿綿心想，“我要不要等兩天再去。”
正在猶豫，身後的巴掌猝不及防就來了，“愣什麼神，還不趕緊走，信不信我告訴主人讓他電死你！”
“……”
姜綿綿做足準備，趕在那支隊伍後，一鼓作氣鑽進了山。
剛一上山，姜綿綿就感覺到了一股寒氣，涼颼颼的，鑽進骨子裡，不禁抱住胳膊哆嗦：“怎麼回事，前兩天都不這樣？”
“這個鬼地方該不會鬧鬼吧？”
她話音剛落，就聽身後杳杳飄來一聲笑，漫不經心的，似有若無：“鬼來抓你了。”
綿綿順著聲音一回頭，只看見遠遠的，身後的樹上靠著一個少年。一張熟悉的臉恣意綽約，嘴角揚起的笑容佻達玩味，兩手曲枕著後腦勺，烏黑的馬尾垂落肩頭。
風起落葉，拂過他的側臉。
痛心，太痛心了。
她秒回頭，脖子一梗，雙手合十，在心中唸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不能回頭不能回頭”，然後閉上眼睛，無視了那聲音，向前競走了幾步，直接跑了起來。
“......”
跑了沒幾步，身體就不受控制地停了下來，像是提線木偶一樣被拉扯著轉過身，僵硬地走了回去。
姜綿綿面露痛苦。
“大佬，您老家人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
謝青晏冷笑了下子。
姜綿綿想要跑了，身體卻被定住動彈不得，謝青晏亦步亦趨，在她耳邊低聲一笑，戲謔道：“鬼是會吃人的。”
姜綿綿連忙反駁：“不不不，您怎麼可能是鬼！您老家人可是風流倜儻，帥氣逼人，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
“......”
謝青晏揚起一隻眉，雙手抱臂，臉上的笑容綿綿，頗為挑逗，而後指尖挑起她鬢角的一縷頭髮，彎下腰，冰涼的鼻息掃在臉上，“那你不怕我吃了你嗎？”
姜綿綿打了個哆嗦，光是想到那個畫面就毛骨悚然，忙立正，義正言辭道：“您要是要吃了我，我一定洗乾淨了躺您床上，叫都不帶叫一聲！”
謝青晏被逗笑了。
剛能動，姜綿綿一轉身，兩腿就軟了，往前一撲，一陣涼氣撲面而來，四目相對的一刻，空氣停滯了瞬間。
“抽筋了！”
姜綿綿想趕緊爬起來，哪知雙腿無力，剛一撐起來，又撞了上去。
而後，押著那人一起從山上滾了下去。
“……”
謝青晏被她抵著，朝後一直靠退，好不容易停下來，猛地撞上樹。
腰窩鑽心的痛，他臉色都變了。
姜綿綿“哎喲”一聲，雙臂撐著身體，疼得往前一仰，正巧絆中他的腳，九十度直墜地。
“都怪你給我下了什麼毒！”
“……”良久的沉默，她彷彿聽見了身後傳來清晰的指骨折動聲，姜綿綿裝瞎摸起來，悻悻一笑，轉身就想跑。
“你想死嗎。”
聲音一字一句，陰惻惻地往外擠，身後的手抓來，姜綿綿被人拎住後領子，像是小雞一樣被拎了起來。
周圍的空氣瞬間降了好幾個度，她不禁打了個寒戰，感受到了殺氣。
“你聽我解釋……”
“我就是老寒腿犯了，踉蹌了一步……”
“……”
她趕忙跳開數十步，隔得很遠得看向謝青晏，像是在看什麼洪水猛獸。
謝青晏譏誚一笑：“很好。”
陰沉沉的表情，彷彿隨時能搬走自己的腦袋，姜綿綿下意識捂住脖子，轉移話題：“不是，你跟著我幹嘛啊？”
他抱臂靠著樹，姿勢懶散，忍不住笑了下：“你是不是把自己想的臉太大。”
“你剛剛是不是很不屑…”
少年朝她頷首，眉眼微微上揚，挑逗道：“是，你要如何？”
“小的不敢.....”
姜綿綿抱緊包裹，裡面裝著千奇百怪的東西，顛了顛，回頭道：“那我要上山，你去不去？”
“不去。”
“……”
“那你來幹嘛！”
取她腦袋也不是，逼問她也不是，綿綿心想。
……
許久，四周的溫度詭異驟降，她猛一回頭，“你不是不來嗎？”
少年步子悠哉，摸了摸後頸，吊兒郎當地跟在幾步開外。她越看越煩，索性不去看那人，剛走到山上，就察覺到了怪異的地方。
從一開始，他們好像就在重複走這條路，陷入了無盡的死迴圈。
嗚的一聲，一陣颶風吹得她搖擺不定，四周溫度驟降，兩隻烏鴉低空逼近她，咬住她的兩隻手臂，竟帶著她飛了起來。
風聲浪浪中，她彷彿聽見了女人的一聲笑。
“別跑！”她沒有猶豫，跳下地，循著一道影子追了上去。
那人速度極快，走姿靈活，只能看得見一道影兒。
綿綿飛上前，伸手欲要抓住她，被一道利刃逼退了回來，手上留下幾隻抓傷。
她跟著黑影跳上樹，奔跑間，聽到了迷迷濛濛的笑聲。女人尖細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似銀鈴清脆，時隱時現，帶著她的身影也彷彿模糊了起來。
姜綿綿一搖頭，從眼前的幾道重影中抽離出來，這笑聲竟有催眠之效，她險些被迷了心智。
追到半山腰，突然踩中什麼，綿綿心道不好，騰空飛起，躲過了橫來的繩網，吊在樹上，看見了熟悉的幾張面孔。
“你這妖女！”漢子從草叢裡鑽出來，陸陸續續走出來七八個，將綿綿圍起來。
“怎麼又是你們？”姜綿綿無語了。
漢子冷哼一聲，摸上佩刀：“竟敢讓你跑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幾人一窩蜂而上，姜綿綿後退了幾步，一腳踹開了來人，奪過他的刀。
三人從身後襲來，綿綿旋身後仰，躲過橫劈的刀刃，掃堂腿攔住了來人，手中白刃如靈活的銀蛇，挑開幾人的刀。
幾人的隊伍迅速被打散，姜綿綿正要解決了他們，耳邊乍然響起一聲嗡鳴，刺得她渾身一顫，手中的刀也脫了下來。
詭異的笑聲響起，迴盪在耳邊，她的腦海中再次出現那道黑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眼前逐漸模糊起來。幾人的模樣重疊在一起，她使勁眨了眨眼，想要看清，這時，漢子上前一記手刀劈向她，將她打暈了過去。
姜綿綿悶哼一聲，再次醒來時，在熟悉的牢房裡。
這次，她被鎖在了凳子上，稍微一動就會倒在地上，像只毛毛蟲一樣的蠕動。
她看向窗外，已經天黑了。
外面傳來窸窣聲，漢子好像在同人講著什麼，一時也管不著她。
她倒到地上去，然後蠕動身體，像是蟲子一樣地靠近桌。“你來的正好，快來幫忙。”
瞧見從窗戶偷偷溜進來的黑貓，姜綿綿招呼它過來。
“妞子，我來了。”
“那群人真是狡猾，差點就被抓住了，還好我身手不凡，不然都見不到你了。”它站在窗臺上，優雅地舔了舔毛。
“你快去把桌上的蠟燭點燃。”
“你想幹嘛。”黑貓一下子就沉了臉。
“去去去。”姜綿綿催促它。
“一天到晚就知道想些鬼迷日眼的。”黑貓本想說什麼，欲言又止，抱怨道，一把將桌上的蠟燭掀到她面前，“自生自滅。”
“……”姜綿綿張開嘴，撥出一團熱氣，蠟燭就憑空燃了起來。黃豆大小的火光照在臉蛋，暗得看不清，照在角落，透著淡淡的釉色。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姜綿綿幾乎是驚恐地看著身上的繩子軟下來，然後脫落。接著，屋裡的燭火倏地猛晃了一下，門口傳來劇烈的拍打聲，她抬起頭，只看見一個人走近窗。
黑貓跳到身後躲起來，她看見那人露出個陰森的笑，蒼老的臉上皺得橡樹皮，對她說：“姑娘，晚上不能點燈。”
“快讓我進來幫你把燈熄了吧。”她突然湊近腦袋，眼睛瞪大到極致，裡面的眼球突了出來。
姜綿綿看清那雙眼睛中佈滿的紅血絲，向後退半步。
她搖了搖頭，“就不開。”
“......”
“快讓我進去啊。”那張臉重複著，慢慢扭曲起來，面板下的血管崩出來，整張臉糊成一團，猛烈拍打窗子，發出嘩啦啦的巨響，“快讓我進去，快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聲音尖銳起來，淒厲得不似人聲。
姜綿綿沒忍住笑：“我就不開，就不讓你進來，你倒是自己進來啊。該不會，進不來吧？”
“......”可怖的臉無語一秒，向後漸漸隱退到了黑暗中，消失不見。
姜綿綿探出窗，張望了幾圈，那人就這麼不見了，四周空蕩蕩的，良久沒有回應。
“人呢？”
忽而，一道陰風颳來，綿綿定睛一看，一道白影從窗前轉瞬掠過。
她頓了一頓，盯著那白影離開的方向，腦子空白了幾秒，連帶著整個身體一震，而後推開窗，沒有絲毫猶豫地追了上去。
“師姐！”
“妞子，你怎麼了！”黑貓站在窗臺上大聲朝著她的方向喊，她卻好似聽不見，幾步消失在深夜。
姜綿綿不知走了多遠，只記得一直緊追著，那道白影忽閃忽現，不似真的，她想要伸手抓住，白影卻從指縫間溜走，消失在了風裡。
轉瞬即逝，如霧裡看花般虛無。
“師姐！”她朝四周崩潰大喊，“師姐，你在哪？你也在這兒嗎？師姐，你去哪了？”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雙手緊握到顫抖。
四面陰風平地而起。
“師姐....是你嗎？”
一股磅礴巨力將她掃飛出去。
綿綿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她知道，自己中計了。
她雙手撐著地，盯著一灘血，眼淚無聲地滴下來，打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