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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識意扶著膝蓋站起身子，跟著連滾帶爬狼狽不堪的小白走在稀郎郎的泥土小道上。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小水鬼了。問他他也說不清楚，就說他忘了，忘得很乾淨。一直想記起來，可惜沒辦法。”
周隨順著說：“那這於他也算是一次機遇。”
“是啊，可上天讓他忘了的事情，我猜是件傷心事。”
周隨問：“之前師父抱給他的小狐狸跟他是什麼關係？”
“是他姐姐。”
許識意漫不經心瞅著小白跌跌撞撞往前跑：“他一直唸叨著的姐姐，他認得她但不記得她，呵……倒是奇怪得很。”
“……”周隨也看向小白：“就算是世間最傷心的回憶，如果是我，我會覺得那是值得的。”
“為何？”
周隨看著許識意，眼裡有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情愫，感嘆道：“不記得都要去尋的人，必定是生命中極重要的人。即使是傷心的回憶也不願意錯過一分一毫。如果是我忘了師父，不論如何我也想能再見師父一面。”
許識意愣住：“……”
隨即頗為嫌惡地說：“不要說這麼奇怪的話。”
“哦。”周隨閉了嘴。
小白的腳印壓在泥土上，一步深一步淺。傷痕累累的手不斷擦著腦袋上的水。
跑了半個時辰，小白終於停在一個簡陋的屋子前，唯唯諾諾地扒在門口往外望，似乎是確認了什麼才敢踏出小小的步伐往裡進。
“江白！”
盛怒的嗓音尖銳響起，小白背脊立馬僵直。
一個半大的女娃走近，拎起小白的領子往屋外推：“你怎麼回來了，出去，給我出去。”
小白緊緊抱住女娃的胳膊，一個勁喊：“姐，不要趕我走，我不要走，我要跟著你姐。”
“放開我。”
那女娃使勁甩胳膊也不能甩開他，兩人爭執不下。
小白死皮賴臉取得了勝利。
“今天我出去討到了一塊糖，給姐姐吃，姐姐不要生氣好不好？”
姐姐不信：“誰會給你糖？”
小白急於證明，拍著胸脯爬起身往屋裡跑，不久拿出一塊漂亮的、方形、淡紅色糕點。
好像還撒了些糖在上面。
小白捧著，不敢弄碎：“姐，你吃。”
江望望不接，疑問道：“你不會是偷來的吧？”
“不、不是，我早上跟著田二叔坐牛車去鎮上，跟人討來的。”小白依舊保持著那個捧著糕點的姿勢，笨拙地說：“姐姐吃。”
江望望還是不接，但語氣緩下來了：“你自己吃，我不吃。”
江白笨拙解釋：“這是甜的，姐姐喜歡的。”
“你又沒吃，怎麼知道這是甜的？”
江白想了想結巴說：“我吃過的、那人給了我兩個，我先嚐了一個的，很甜的。”
他緊張得手上要出汗，擔心弄髒這塊寶貴無比的糖，再次遞出去：“姐姐，吃嘛。”
江望望接過，咬過一小口，罵他：“你騙我，是酸的。”
江白頹喪‘啊’一聲垂下頭。
“那我去給姐姐做晚飯。”他跑得飛快，沒看到江望望看著他的目光。
許識意坐在一旁，架著一條腿晃悠，評價：“這姐弟倆長得不像啊。”
周隨反駁：“分明長得一模一樣。”
“是麼，是我眼拙。”許識意跨出去：“去看看接下來發生了什麼，讓我們的小白失憶了幾百年之久。”
——
夜色漸晚，半邊天都染成了黑紫色。
江望望趁著江白睡著，偷摸跑出門，半大的姑娘已經抽了條，將門開啟一個小的縫隙，瘦弱的身體擠出屋子。
許識意緊跟著，來到白日裡他們去過的河邊。
小姑娘彎著腰不知道在做什麼。
草叢將江望望擋得嚴嚴實實，走到她面前才發現她的手已經伸進了水面。
不對，應該說是伸進了另一個世界。
水屬陰，通陰間。
如果有人特意想做些什麼的話，水會是一個很好的媒介。
許識意看上去沒什麼表情。
周隨一眼就看穿了這是什麼，分明是一場獻祭結界。
江望望要做什麼？
沒等他想明白，水面突然出現了一隻蒼老的手，慘白無力，伸出來抓住江望望的手腕，猛地將人拽下了水。
一陣邪風吹過，風平浪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是要獻祭自己……”
周隨一句話沒能說完，因為他抬頭的時候看到許識意緊皺的眉頭和不安的神色。
是許識意從未在他面前展現出的神情。
他直覺哪裡不對，心裡莫名緊張，嗓子被堵住似的。
周隨問：“師父？”
他聲音很輕，沒能讓許識意抬眼看過來。
許識意自己卻彷彿被電擊了一樣，身子猛地一顫：“壞了……”
周隨放輕呼吸聲，等著他的下文。
許識意眼尾睫毛輕顫，劍眉緊蹙：“趕緊出去，月下封禁徹底破了。”
“不該這麼早，怕是出了些意外……”
周隨一眨眼功夫，許識意已經化作一縷煙出了這幻境，他趕緊忙不迭跟上去。
出了幻境，許識意無視周圍圍著的眾人。
“欸，你們怎麼出來了，這才過多長時間？”
“就出來了……”
“……怎麼回事？”
幻境裡面的時間跟現實中的時間不一樣，幻境裡過去半個月，現實裡也不見得過了一炷香時間。
因此兩人就跟剛進去就出來一樣。
許識意腦中警鈴大作，不再如往常般油嘴滑舌同眾人調侃，而是拔地而起，踏著一眾人肩膀和房屋飛走了。
就像畫本子裡的俊美神仙。
周隨眼中無他人，緊跟著飛走了。
“這算怎麼個事……”有人疑惑。
黑衣道長站出來，滿是深沉地說：“西南方向……怕是出了事。”
——
起初還沒什麼人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
天賦高的有靈氣的道行深的心裡起疑，算一卦，但一時半會也難尋到緣由。
唯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已經趕到了春山。
到了半夜子時。
天空劈成兩半，一半是漆黑，另一半是交叉著紅和黑的帶有妖異的閃光。
天有異象，妖氣沖天。
這時眾人才意識到不對勁，絕對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