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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夢像是被人猜中了心思，表情突然凝固在臉上。
“說什麼呢。”她緩緩一笑：“我怎麼會給你下毒？”
林幽在柳如夢看不到的空氣裡笑開：“我又沒說下毒的是你，你怎麼上趕著承認啊？”
柳如夢笑容逐漸淡下來。
“你都知道了？”她咬唇。
“原本不知道，現在不是詐出來了麼。”林幽冷笑。
柳如夢：“……”
“那你還不趕緊跑？我能在菜裡下毒，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治你？”柳如夢的聲音逐漸煩躁起來。
“第一，你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盲女，下毒最多讓我無法行動，不過到時別人殺我就是輕而易舉的事。第二，我知道這其實不是你的本意，你是受人指使的。但即便這不是你的本意，你最終也做了。”林幽雙手抱臂。
“你錯了，這就是我的本意。”柳如夢微笑：“你看，你太聰明瞭，我不得不防。”
林幽冷哼一聲。
“所以你來是為了什麼？”柳如夢皺眉。
“我來是想提醒你，你以為的依靠，並沒有那麼安全。所以，給我傭人房的鑰匙。只有該死的人死了，你們才能有真正的安全。”
“你是說，那人不可信？”柳如夢的表情有一瞬間如面具般破碎。
林幽點點頭。
柳如夢想了想，昂起頭問：“那你又憑什麼讓我信你呢？”
“我聽說三十多年前，江洲申家出了個貴女，叫做李氏，李氏誕生之時，申家附近有吉兆。李氏後來同你父親柳清結親，然後就生下你，並且將神力傳給了你。”林幽道。
“所以呢？”
“其實你並沒有什麼神力吧？”林幽問：“你用氣味識人……也是裝的。”
“查到了又怎樣？這事也不算什麼秘密。”柳如夢叫道。
林幽嘆了口氣：“那你知不知道，真正的祥瑞之人，並不是你娘！”
“這怎麼可能？”柳如夢受到了驚嚇，翻白的雙眼驚恐地轉動。她扶著廂房門外的牆，身體發著抖靠在上面，好像要尋找一個支柱。
“整個江洲都被申家和柳家的傳說給騙了，甚至連你也被瞞在鼓裡。不過他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的。”
柳如夢沒有接話，一把拉著林幽摸進自己房間。兩人圍坐在圓桌邊上。
林幽一瞥，那三件嫁妝早已不見蹤影，想是柳如夢已經將它們收好。此刻，桌上擺滿了精緻的飯菜，林幽用手一探，還有些溫熱。
“到底怎麼回事……那祥瑞之人到底是誰？”柳如夢急切地問。
“是你爹。”林幽轉過去看她。
柳如夢一愣：“你怎麼罵人呢？”
林幽：“……”
“我說的是你親爹，也就是柳宅的老爺，柳清。”林幽無奈道。
柳如夢搖頭：“母親說祥瑞之人可保家族興旺，但是本身沒有自保能力，會引得附近的鬼怪覬覦。”
“那就說得通了。”林幽道：“這件事不是我自己查到的，所以我只知道個大概……從來祥瑞之人就是你爹，而不是你娘。我猜是柳家為了保護你爹，故意找住在附近的申家，也就是你孃家當幌子，這樣哪怕宅邸周圍有祥瑞之兆，也能往你娘身上推。這樣才能保護你爹不被盯上。”
柳如夢低下頭：“可我也是為了保護我爹孃才……”
“才和那人聯手的？”林幽搶白。
柳如夢頓了頓，終於點頭。
“那你知不知道，那人想要奪你爹的臉？”
“什麼？”柳如夢一下子站起來。
“你爹雖然沒有什麼高階的神通，對它來說也算是大補。所以我才來找你討鑰匙。”林幽道。
柳如夢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吃點吧。”她怔怔地坐在一桌菜旁邊，像是剛才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你沒病吧？”林幽跳起來。這鴻門宴要是真的吃下去，她就涼了。
“你不吃，等撤菜下去，它會懷疑的。”柳如夢道：“哪怕是裝裝樣子，多少也得吃一點。”
林幽瞪她：“我要是中毒了，你賠命給我？”
“沒那麼嚴重。這毒毒性不強。”柳如夢反手順了順頭髮：“吃完我讓人把解藥送過來就是了，這毒發作起來很慢，你應該能搶在發作之前服下。”
林幽冷哼一聲：“說得輕巧。”中毒這事她又不是沒體驗過，哪怕吃了解毒巧克力也夠自己喝一壺的。
柳如夢嘆了口氣：“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受苦。原計劃裡，我也得陪你吃，免得你有所防備。”
林幽一驚。這人真是個狠角色，為了讓林幽相信菜裡沒毒，居然連自己人都不放過。
“你為什麼幫它？”林幽不解。都這麼狠了，難免哪天不會滅了柳如夢。
柳如夢搖搖頭：“我是被脅迫的。從去年開始，它就拿我爹孃的命威脅我，必須過段時間給它提供新鮮的……人臉。”
林幽氣得發抖。
柳如夢在拿下人的人命當作交易的條件。
所以她才會騙林幽去喜鋪……想必之前的幾個下人也都是這麼消失的。
“你別生氣啊，我不是也教了你逃脫的辦法嘛。”柳如夢似乎感受到林幽的低氣壓，猶豫道。
“這麼說，我還得謝謝你不殺之恩了？”林幽冷笑著拍桌，差點把桌上的菜碟拍到地上。
柳如夢聽到聲音，似乎嚇了一跳。
她遮遮掩掩，可憐兮兮地湊過來：“……阿蓮，我也是身不由己，原諒我吧。”
林幽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
只見柳如夢放下筷子，一手掀開上衣。白色的衣襟已經無法掩蓋身下的曲線，露出她微微隆起的腹部。
林幽眼前像閃電炸開一樣，呆立當場。
難怪柳如夢的衣服都那麼寬大，原來……她早已有了身孕！
也難怪她不願嫁去葉家，雖然不知道她是被脅迫還是自願，但萬一她走了，柳宅的安全就無法保證了……諷刺的是，原先以為能保住自己的依靠，最終還是變成了要褫奪自己父親的敵人。
“孩子是誰的？”林幽問。
“這不重要。”柳如夢怔怔地看著前方：“有了孩子，就有了軟肋……所以原諒我吧。”
“那……你就打算這樣嫁到葉家去嗎？”
“你別擔心，我自有妙計。”柳如夢思考幾秒，轉而挑眉：“其實我也有個問題想問你。你不是來柳宅當下人的吧。你是來查案的，對不對？”
林幽靜默。讓柳如夢這麼認為也好，反正柳家人這輩子應該逃不出江洲這個窠臼，況且自己確實也有任務在身。
柳如夢以為林幽是預設了，笑道：“雖然我看不見你，但你第一次來這兒，我就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
“所以你就給我下毒？”林幽無語。
柳如夢微笑：“與眾不同的人，會比普通人承擔得更多些。這是你的命……”
林幽嘴角一抽。這位大小姐還真是思路清奇。雖然她自幼雙目失明，林幽依然覺得她是個奇葩。
“鑰匙。”林幽沒好氣地攤開手掌。
柳如夢嘆了口氣，從懷裡摸出個手腕大的銅環，上面掛滿了長條形的鑰匙。奇怪的是，環上的條形鑰匙互相碰撞之時，竟然安靜得很，一點聲響都沒有。
林幽伸手去接。
柳如夢伸來的手突然往後一縮，兩隻泛白的眼轉了轉：“這不是普通的鑰匙環，除了我以外的人，使用它的時候都得小心，不要讓任何兩把鑰匙碰到一起。”
“如果碰到了，會怎樣？”林幽心頭一凜。
“也不會怎樣，最多就是困在環裡，一輩子出不去而已。”柳如夢露齒笑道。
夜深了，傭人幹完一天的活兒，大部分都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傭人的房間基本上都是連在一起的。
林幽吃完解藥，來到一間房間門口，透過軒窗往裡看。
房間裡面黑漆漆的，似乎沒有人。
這麼晚了，它去哪兒了呢？
林幽慢慢拿出銅環，小心翼翼地捏住鑰匙，準備開門。
為了避免鑰匙之間互相碰撞，她特意用纖細的絲線綁住了其它可能用不上的鑰匙，只留這間房的房門鑰匙能夠活動。
她將鑰匙插入門鎖的孔眼，門果然開了。
柳如夢沒有騙她。
林幽先是環視房間內部，確定裡面沒有人，才緩慢踏進去。
漆黑的夜色籠罩在房內的大部分角落，讓人無端覺得心慌。林幽藉著慘淡的月光看清了房間內部的陳設。
房間正對門窗的兩側牆壁上嵌著一排木頭抽屜，抽屜上裝有鐵環。一張精巧的木頭桌子橫在中間，桌上空無一物。
房內的床鋪卻很簡陋，平鋪在地面上，像是裝修的所有預算都花在了嵌入式的抽屜和桌子上。
床鋪很凌亂。床上卷著一團被子，衣服和襪子亂七八糟地堆在一旁。
這間房和林幽的房間顯然不同。阿蓮所在的房間雖然也是傭人房，傢俱也很普通，好歹也是配套的。
林幽走向窗邊，從左到右依次開啟抽屜，只找到幾本米色封面的線裝書。開啟一看，有的裡面只寫著幾行字，有的甚至只有幾個字，內容則都是一些無意義的語句，像是小女孩的胡亂塗鴉。
不應該啊，如果林幽的推測沒錯，不會一點痕跡都沒留下的。
她疑惑地看向地面，手一摸。抬手一看，指尖沾到一點深灰色的碎紙屑。
房內鋪設的是青黑色的地磚，磚與磚之間嚴絲合縫，乍一看還真發現不了這麼細微的東西。
林幽捻起一點聞了聞，瞬間嗅到一股獨特而刺鼻的味道，心下頓時有了判斷。
這恐怕就是王管家要找的“賬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