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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巨大的女人。
她頭髮灰白，四肢又長又細，肚子卻像氣球一樣圓鼓鼓的，整個身體像座小山，兩條腿被壓在山下面。女人的臉像是被撐大了的發麵饅頭，幾乎看不清膨脹前是什麼樣子。
可是林幽知道，她原來長得很美。
“珍珍……”林幽眼睛紅了。她看著錢琦珍面對著鏡頭，卻好像並沒有察覺鏡頭的存在，很快就從門口扭動著，用四肢爬進了電梯。
“影片的拍攝時間是凌晨兩點。”顧長明說。
凌晨兩點……林幽一想，這是昨晚錢建國從姜淑家門口回去之後發生的事。錢建國去了哪裡，為什麼出門的只有錢琦珍，錢琦珍又怎麼會變成這樣？
林幽把影片倒回去，反覆看了幾遍。錢琦珍的肚子向外凸出，和錢建國描述中姜淑的女兒陳依依的經歷很是相似。
“你說……陳依依死前會不會也是這樣？”她囁嚅著問。
“大機率是一種東西。”顧長明說：“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拍攝的角度是正對著錢琦珍家門口的，所以影片裡沒有拍到錢琦珍去了哪個樓層。但是電梯裡有語音播報，林幽清楚地聽到影片裡說的是“電梯向下”。
她忽然又想起，有語音播報的那間電梯是不停二到五樓的。所以，錢琦珍去的一定是一樓。
可是她去一樓幹什麼呢？她現在會不會還在外面？
“你昨晚見到錢建國了嗎？”
“沒有。本來以為他會回家，結果並沒有。”顧長明說。
“你是怎麼拍到這段影片的？”林幽蹙眉。
“臨走時，我在錢琦珍家門口安裝了針孔攝像頭，這一段是中間擷取出來的。”顧長明補充：“沒摸清底細的時候，人還是不要在旁邊比較安全。”
“錢琦珍後來回家了嗎？”林幽問。
顧長明點點頭，點開另一段影片。影片開頭是錢琦珍寬大的背影，然後她的身體像蛇一樣慢慢扭動著，離鏡頭越來越遠，逐漸消失在門後。
“碰！”影片裡發出關門的聲響，乍一看沒什麼特別的。
不對。
林幽倒回去看影片，在錢琦珍靠近門的時候，突然暫停。
“她頭髮上有血！”林幽指了指手機上的錢琦珍。錢琦珍的頭髮是灰白色，鮮紅的血跡飛濺在頭髮的右側，再明顯不過。
顧長明點點頭：“這就是我昨晚的發現了。”
“凌晨三點的時候，我又去了錢琦珍家門口，發現電梯裡和她家門口的地磚上都有血點。”顧長明說：“還有一些破碎的人體器官和毛髮。”
林幽看著顧長明發給她的現場照片。地上的血點深淺不一，從中心向四周飛散，顯然是從高處滴落下來的。血點旁邊還有些奇怪的類似人體組織的東西，好像是人的指甲還有頭髮。
錢琦珍出門的時候雖然是迎面，卻因為側著身體，正好能夠拍到右側。林幽記得那時，她的頭髮上還沒有血跡。
也就是說，血跡是錢琦珍去一樓之後染上的。
“我的推測是，錢琦珍變成了一種吃人的怪物，需要單獨一個房間。”顧長明說：“而且錢建國知道這事。”否則，他不會因為房間不夠這種理由，趕走想要借宿的林幽和顧長明。
“所以我們之前聽到的呼嚕聲，其實……”
“那應該不是錢建國的老婆，而是錢琦珍本人。”顧長明說。
“難怪他們家沒有平跟鞋。”因為怪物根本不需要穿鞋。
林幽陷入沉思，迫使自己冷靜。
需要單獨的房間可以理解，可是錢琦珍都這樣了，錢建國為什麼一點都不受影響，也不採取什麼措施，好像要一直這麼養著錢琦珍似的？
兩人又交換了一下資訊，林幽莫名覺得錢琦珍的死和陳依依自殺的事有關。
“對了，你不在的時候，我收到了珍珍發來的微信。”林幽拿出手機，將訊息展示給顧長明。從影片裡看，錢琦珍應該沒有人類的智力。那麼這條半年後的微信到底是誰發的？
“利用定時傳送工具，其實可以做到。”顧長明摸了摸眉毛：“這條訊息應該不是現在發的，而是在她死亡之前……”
“她是在提醒我，管理員很危險。”林幽猛然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錢琦珍選擇在恰到好處的時間讓林幽收到這條資訊，顯然是提前知道了她和顧長明兩人要在這幾天來湖星小區。錢琦珍本人並沒有預知能力，如果她是透過管理員得知這個訊息的話，一切也就說得通了。所以，她變成怪物這件事一定和管理員有關。
那麼，這個“管理員”指的究竟是什麼呢？
她想起在佛煙渡的村落裡，巫婆死前曾經表示自己是管理員。這和錢琦珍所說的管理員有什麼關聯？
林幽腦子很亂。她決定，不管這個“管理員”是誰，她一定要找到對方。
“你那邊呢？”顧長明問。
“……昨晚，姜淑真的殺了人……哦不，她說那是怪物。不過，她對我好像沒有惡意。”林幽努力壓下看完影片的不適感，把自己的經歷都告訴了顧長明。
“沒受傷吧？”顧長明聽到錢建國出現之後吃了一驚，上下掃了掃林幽。
林幽搖搖頭，奇怪他的關注點為什麼在她身上。
“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姜淑那裡是安全的？”林幽問。
“嗯，不然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在臥室。”顧長明摸摸鼻子。
林幽一愣。
“你們認識？”林幽問。
“不認識。不過我進她臥室翻過，她女兒死前和她關係不錯，而我看她對你又有些異樣……”
什麼意思？林幽一愣：“你覺得她把我當成她女兒的替身了？”
“我很確定。”顧長明又說：“線索太少，目前我們還拼湊不出全部的真相。不如先去蹭飯吃。”
林幽：？？？
兩人來到姜淑家門口。
大門依然沒有裝上，斜斜地擺在一邊，像是個正在休息的人。
林幽伸手，門框裡並沒有劈下電流……見鬼了，她明明記得昨晚，門框裡還剩餘一些能量的。
兩人走進屋裡，發現屋內很暗，門窗緊閉，窗簾也都拉上了。
姜淑並不在家。
兩間臥室門虛掩著。一旁的紅色小門裡慢慢散出一陣隱隱約約的臭味。
林幽無從判斷是否有別人來過，只覺得心頭狂跳，感覺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一天沒吃東西了，先補補。”顧長明遞給她一塊麵包：
林幽接過麵包，肚子才發出“咕”的一聲。她不管不顧地啃起來，回頭看向桌邊——桌上，巧克力和紙條不見了。
有股莫名的情緒堵在心頭，林幽也說不清自己是開心還是失落。
吃完，兩人推開姜淑的臥室門走進去。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顧長明開啟手機電筒四處掃著。
房間裡的陳設很普通，一張床一張桌子，連電視都沒有。桌子上堆著幾本書。林幽拿起一本，隨手一翻，裡面赫然夾著一張陳舊的照片。
照片上，一個短髮女孩穿著鵝黃色的連衣裙，對著鏡頭微笑，嬌俏可愛。
“這就是陳依依。”顧長明說。
林幽沒有作聲。她心情沉重地合上書，繼續翻找，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朝外面走去。
吱嘎吱嘎。咕嘰咕嘰。樓道里傳出很多道咀嚼聲，好像有很多個人擠在一起吃東西，爭前恐後的。
“這聲音……”林幽想起昨晚姜淑殺人的時候。那聲音和現在聽到的一模一樣。
顧長明拉住她就往門外跨。
電梯停在一樓。
林幽按了向下按鈕，五分鐘都沒等到電梯。
“走樓梯。”顧長明拉開消防通道的門，漆黑一片。
林幽跟著走進去。
下了三層樓，她發現咀嚼聲竟然越來越多了。
兩人數著層數到了一樓，推開消防通道的門，發現外面的樓層不像是一樓。
“這是幾樓？”
顧長明朝電梯口對面一看，上面貼著“4”的數字。
不太對勁。
林幽跟著顧長明回到樓梯繼續往下，又走了四層。咀嚼聲比剛才更大了。林幽心慌不已，忙不迭拉開門，看到電梯對面依然寫著四樓。
怎麼可能？為什麼無論走多少層，都還是四樓？
林幽心裡一涼。
“不管它，繼續走。”顧長明回頭關上門，拉著林幽往下走。
周圍的咀嚼聲變得很嘈雜。如果說剛才像是十個人在聚餐，那麼現在就像是有一百個人在分食著什麼。
顧長明腳步放緩，林幽跟在他身後慢慢地往下走，走著走著，咀嚼聲突然小了下去。剛才的那麼多人，似乎一個都沒有了。
有音樂聲。
顧長明推開門，依然是四樓。林幽絕望地看著窗外假假的風景，明明他們離地面只有一點距離，可就是走不到一樓。
兩人進入走廊，看到401的門沒有關。音樂聲就是從裡面傳來的。
站在門口往裡面看，光線昏暗。
客廳裡有張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放著一臺老式留聲機和一個方形的碟片包裝盒，盒子封面是黑色的，上面印著兩道淺金色的蝴蝶紋。
留聲機金色的喇叭朝著左上方傾斜，裡面傳出優美動聽的旋律。唱機裡，一張黑色的碟片正在悠悠轉動。
碟片是誰放進去的，這家的主人去哪裡了？
林幽聽著聽著，莫名覺得這陣旋律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就聽過，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了。
“咔咔……”碟片好像卡帶了，裡面的音樂聲變得扭曲刺耳。
喇叭突然從左邊開始轉動，喇叭口正對著林幽，中間那黑黑的小洞好像一隻眼睛在看著林幽。
林幽不由自主地被音樂聲吸引，想起小時候和父親在一起玩尋寶遊戲的那段時光。她走進屋裡，慢慢朝留聲機走去。
她感到那花瓣似的喇叭似乎在召喚自己。
不太對勁。
剛才自己是一個人來的麼？
顧長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