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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氣朗，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林幽感到十分愜意。
她和顧長明肩並肩走著，視野所及是一條老街，街上是一棟棟雕樑畫棟的灰色洋房。
這條老街在滄市毗鄰繁華地段，雖不及市中心熙攘，但勝在鬧中取靜。由於歷史悠久，已被列入本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房子外立面維護得挺不錯，房價也早與市中心相差無幾，附近所住非富即貴。
這幾日林幽連續遭遇怪事，一根弦繃得緊緊的，今天正好趁此機會，外出放鬆一下。公司那裡她已經請好假了，幸好平時和老闆同事關係都不錯，也沒人為難她。
“我為什麼要跟你來取信？”林幽捂著鼓鼓的肚子邊走邊說。
“因為你沒帶錢，還想吃飯。”顧長明笑眯眯地看著她。
林幽癟了下去。備用機確實沒繫結她的銀行卡，包裡也沒有現金。她倍感挫折。
“這裡是我父親買下的住所。”顧長明忽然停下腳步，站定在一棟洋房門口。
林幽跟著停下步子，看向門牌。
嚴家巷144號。
這數字不太吉利。
顧長明掏出一把銅製鑰匙，插進鎖眼裡轉動兩下，大門開了。
“進來。”他沒有拉開窗簾，而是開啟了燈。
林幽一隻腳剛踏進房間，就被嗆得一哆嗦。雖然是很久沒來了，也不至於這麼灰吧……而且，她總覺得，窗簾後面影影綽綽的，像有什麼東西在看著自己。
她甩甩腦袋，努力掙脫奇怪的幻想，看了一眼房間裡面。整個房間被厚重的窗簾遮住，好像來到了夜晚。頭頂的燈光飄在浮灰之下，一股黴味撲鼻而來。房間內有一套書桌椅，桌子右邊立著個矮櫃，裡面放滿了稀奇古怪的書，還有一排用牛皮紙袋封住的檔案。矮櫃旁邊則是一道木門。
顧長明挪開椅子，露出被椅子遮住的書桌抽屜。他慢慢拉開抽屜，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個正方形的透明盒子，盒子內部透出圓形的輪廓。
“這是……光碟？”林幽怔住。她已經有些年頭沒見過這玩意兒了。
顧長明皺眉，不知在想什麼。他修長的手指覆在盒蓋上，輕輕掰開盒子。“啪嗒”一聲，一片銀色的圓片驟然顯露，上面隱隱帶著虹彩。
不太對勁。林幽想，但她一時沒有感知到什麼。
“幫我開櫃子。”顧長明見她怔愣著，又解釋道：“櫃子下面有帶光碟機的筆記本。”
林幽點點頭，起身開啟下方的櫃門，看到一個黑色的電腦包。她拍拍灰塵，拉開拉鍊，取出一臺輕巧的膝上型電腦，然後插上電源。她按下啟動鍵，顯示器的白光在昏暗的房間裡顯得遙遠又深邃。
顧長明輕按一下側面，彈出光碟機，隨後塞入光碟。電腦發出詭異的嗡嗡聲，似乎在消化光碟裡所有的資訊。
過了幾分鐘，顧長明開啟光碟，裡面只有一個word文件。雙擊開啟，一封信赫然眼前：
“長明：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
不要來找我，人不能回到過去。
如果你一定要來，路途兇險，且祝平安。
顧易人”
看來這個顧易人應該是顧長明的父親了。
林幽嘆了口氣，有些失望。顧易人真的死了嗎？
她看著信，總覺得這封信從頭到尾透露著古怪。信只有短短三行，雖是勸顧長明不要去找父親，卻叫人忍不住想現在就出發，有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她看向顧長明，架在電腦包上的手臂一動，拂下一片灰來。
她猛地一個激靈。
是灰！她終於明白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信是假的。”林幽看向椅子，手覆上去，卻沒有摸到灰：“這屋裡十年都沒有人來，椅面卻這麼幹淨。說明最近有人來過，還坐過這把椅子。”
“嗯。父親不喜歡用電子產品。而且，光碟這種不穩定的載體，用來記錄這麼重要的資訊，還是任何人都能輕易修改的格式，怎麼說都不合理。”顧長明也意識到了異常。他手指在桌面上敲擊著，頓了頓。
林幽茫然地看向顧長明。既然如此，那封真正的信會在哪兒？
只見他挑了挑眉，忽然起身拉開一層窗簾。林幽這才注意到，屋內的窗簾一共有兩層，外面一層是灰色的布簾，裡面一層是紗。明亮的光線透過紗簾照到身後的白牆上，顯出幾個大小不一的數字：
壹叄陸零
原來窗簾裡還有玄機。這或許是顧長明父親留下的暗號？林幽沒有多問，只看著顧長明朝櫃子走去。
顧長明迅速開啟上半個櫃門，掃了一眼牛皮紙袋，一手抓出個袋子，袋子封皮上印著一行字：“1360號”。他回頭看林幽，嘴角勾起一抹笑。
林幽不明所以，順著他的視線朝櫃子內部看去。
原來放袋子的位置空著，後面露出一塊鐵質的條形硬物，上面有個三角形的小型鎖眼。
“你有鑰匙嗎？”林幽問。
顧長明搖頭：“父親只給了我大門鑰匙。不過……”他好像想起什麼，一摸脖頸，眉頭頓時舒展開來。
林幽看他取下脖子上的項鍊。項墜是一枚三角形水晶片，通體呈灰褐色，打磨得薄而精巧，沒有光線時顯得幽暗又神秘。
顧長明拿起水晶片，嵌進鎖眼，櫃子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響。隨後，一條狹長的黑色支架緩慢地彈射出來。支架是鏤空的，裡面嵌著纖細的凹槽。
顧長明伸出指節分明的手，從凹槽裡拎出一個米色的信封。
他的雙手幾不可察地顫抖著。
林幽湊上去，看到信封背面有一道紅色的火漆，上面清楚地印刻著“顧長明啟”幾個小字。
年數長了，白淨的信封哪怕鎖在櫃子裡，也變得暗黃老舊。但火漆上的字跡仍完好無損，說明在此之前，沒有人開啟過這封信。
她看他慢慢揭開信封，如同揭開一道謎底。
信封裡沒有信，只有一張泛黃的彩色照片。
照片畫素不高，拍攝的是一個煙霧朦朧的小鎮，破敗的建築與昏暗的天空相印成章。空蕩的街道上，幾個模糊的人影躲在黑色的柵欄後面，給人一種畏畏縮縮的感覺。但林幽只覺得不舒服，並沒有找到什麼奇怪的地方，除了——
“金色？”她愣住了。
小鎮所有建築的上層，都覆蓋著一頂頂金色的屋簷，和照片的整體色調格格不入。照片背面則是幾個簡短的字跡：“生亦同死，死亦何懼？找到走廊，我們會再見的。”
“這確實是父親的筆跡。”顧長明反覆看了幾遍，說。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林幽沒有看懂。
顧長明搖搖頭：“我也不太明白。這前一句話應該是說，生死是一樣的，所以不用害怕死亡。但後面一句，是要我們去找一條走廊？”
顧易人為什麼要讓他們去找這些？林幽皺眉，毫無頭緒。
她把照片轉回背面，又開啟手機搜尋起來，卻無論如何也搜不到類似的小鎮。搜圖出現的結果都是普通的旅遊景點，搜“金色”、“小鎮”，也一無所獲。
她抬起頭，看到顧長明的指尖正撫在照片右下角。
那上面，一道紅色的字型寫著17:00。
是拍攝的時間。
如果說顧長明的父親顧易人是在十年前離開的，那麼作為最後的線索，照片一定在此之前就拍好了。而類似的字型，林幽在和父母的合影中見過。她知道，那個年代的相機，其實是可以選擇不顯示時間的。
那麼，在這麼重要的照片上，顧易人為什麼要留下這麼明顯的，會破壞整張照片構圖的資訊？
這隻能說明，17:00這個時間節點很重要。
“這張照片是在傍晚五點拍攝的。或許，這些屋簷不是固定的。”顧長明淡淡道：“它的顏色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
林幽心下一凜，趕緊開啟百度，加上“五點”這個關鍵詞。一瞬間，搜尋引擎前排登時出現了數個相同的結果：
佛煙渡。
一個神明降臨的小鎮，終年被煙霧所籠罩。白天，小鎮是灰色。傍晚時分，小鎮的屋簷會變成金色，屆時，神明將會顯靈。歡迎往來的賓客，請帶上蠟燭。此路只可進，不可退。
這是第一個網站上，關於小鎮的文字介紹。黑底白字，沒有任何圖片，讓人沒來由地感到壓抑。
林幽又點開其它的網址，內容和第一個網站一模一樣。她不由洩氣，回去點選第一個網址，卻發現怎麼點都打不開了。她又點了第二第三個網址，發現所有相關的結果都404了。重新整理一下，所有的搜尋結果瞬間消失，螢幕上只剩一片空白。
“閱後即焚。這是父親留下的線索，他不希望別人看到。”顧長明從包裡拿出紙和筆，快速寫下幾個關鍵詞：佛煙渡，煙霧，金色屋簷，神明顯靈，蠟燭。
林幽盯著紙上的幾個詞，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小鎮上的神明會是什麼？和金色的屋簷又有什麼關聯？她想不明白，揉了揉腦袋。
“有什麼發現？”顧長明打斷她的思考。
“小鎮名叫佛煙渡，這個‘神明’，會不會和佛有關？”林幽道出自己的猜測：“另外，要帶什麼樣的蠟燭，也沒有具體的說明……”
顧長明說：“這裡的蠟燭應該跟車票類似，是通往小鎮的鑰匙。”
林幽側頭看向他。
“我知道怎麼去佛煙渡了。”顧長明掏出打火機，點燃了照片。跳躍的火光映在他臉上，給他鍍上一層詭異的紅光。
他淡淡道：“今晚，我們就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