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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顧長明冷哼一聲，站起來：“我倒要看看，那是什麼東西。”
林幽只好也站起，拍拍灰塵跟上去。
樹林裡，風逐漸大起來。鳥叫聲不絕於耳。兩人走了很久，直到天色漸暗，才終於走到山腳下。
不太對勁。
林幽想，剛才看手機還是下午三點，怎麼天色突然變暗了？她看著天邊，夕陽急匆匆地沉下，一如她的心情。
人頭逐漸近了。
顧長明停下來，林幽也靜靜地站在山腳。
由下往上看，他們剛才看到的人頭，竟然是座巨大的雕像。
整座雕像被霧氣纏繞著，朦朦朧朧的，但比剛才清晰一些。至少林幽能看清楚，它身無寸縷，兩腿盤坐，雙手像藤蔓一樣交纏著合攏，腳趾細長。
雕像的頭部跟普通佛像卻並無分別，遠看像在低頭俯視著兩人。
它臉上的表情很慈祥，林幽卻莫名地有些害怕。
因為……它的臉上長了四隻眼睛。
四隻眼睛分成兩排，上下重疊，乍一看還以為眼前出現了重影。狹長的眼睛緊緊地閉著，看上去像是死物，可是配合那森冷的鼻子和僵硬的嘴，無端讓人生出些許驚懼來。
這座雕像是什麼年代的造物？它看上去並不像人類，甚至不像地球上的造物。但是除了人類，誰會去打造這樣一尊像呢？
林幽看向雕像細長如勾的腳趾，感到一陣不祥。
“啪噠”幾聲，有水滴在頭上。
林幽一摸腦袋，暗道不妙。
灰色的天幕下，烏雲從四面八方飄過來，雨滴爭先恐後地砸在地上，顯出淡淡的痕跡。看樣子是要下場大雨。
“下雨了，明天再上去看個究竟。”顧長明指了指山腳下方：“附近有幾戶人家，我們先去借住一晚。”
林幽這才看到，不遠處有幾間破舊的瓦房，瓦房的屋簷正像照片上拍的那樣，在日夜交替的這個時間段變成了金色。
她看著這些瓦房，感覺不太對頭。
照片上的小鎮建築明明要更多一些，而這裡怎麼看也就十幾戶。短短十年裡，就少了這麼多人，這個村子裡是不是發生過什麼事？
她看向顧長明。顧長明沒有看她，只是盯著不遠處的瓦房。
房裡亮著燈，昏黃的燈光從窗扉裡透出來，映照出幾個模糊的人影。
走了不少路，天已經完全黑了。群山在暗中窺視著他們，像是伺機待發的怪物。兩人走過泥濘的山腳小路，慢慢走向村落的內部。
終於，兩人在第一戶門前停下來。
“有人在嗎？”顧長明敲了敲門。
沒有人應。窗後的人影卻突然靜止了。
顧長明又敲敲門。
林幽看到人影一閃，然後忽然從窗後消失。
門後依然沒有動靜。
整間瓦房從外面聽上去突然變得靜悄悄的。
兩人等了很久，久到林幽都快要放棄，想要轉身走掉。
這時，“吱呀”一聲，門突然開了。
門後卻沒有人。
林幽猝不及防，被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
她低頭再一看，才發現有個小女孩靜靜地站在門邊。
那小女孩約摸七八歲，長得矮矮的，大概到她腰部。難怪剛才沒有發現。
女孩面黃肌瘦，頭髮油油地貼著頭皮；衣服也不太合身，鬆鬆垮垮地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小妹妹，我們迷路了，能在這兒借宿一晚嗎？”林幽蹲下來看著那小姑娘，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小女孩盯著林幽，沒有回答。
林幽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正要說什麼，只見小女孩突然詭異地笑了，露出一排黑乎乎的牙齒。
林幽看得心裡發毛。
小女孩開啟門，突然轉身，一蹦一跳地往屋裡走去。
兩人跟著進了屋。
屋子不大，客廳擺著張傳統的四方桌和兩張條凳，桌上是熱氣騰騰的飯菜。
一對中年男女正坐在桌邊吃飯，看樣子很親暱，像是對夫妻。
從林幽這個角度，只看得到男人和女人的上半身。
“誰呀？”女人往門口看來。
“是外鄉人。”一個尖細的聲音從桌子底下傳來。
林幽這才發現，剛才開門的小女孩躲在女人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
“坐呀。”男人坐著不動，嘴裡含混不清地招呼兩人。
兩人坐下。林幽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外面因為下雨，沒有月亮。屋子裡只有一盞電燈掛在頂上，光線很暗淡。這間瓦房外面看著不大，裡面也確實不寬敞。客廳連著廚房，後面還有兩間窄小的臥室。
這對男女看上去像是三四十歲，男人面板黝黑，面容粗獷。女人頗有幾分姿色。她兩隻大眼睛滴溜溜轉著，不停打量著眼前的來客。
是哪裡不對？林幽總覺得這三個人怪怪的，卻愣是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門”後的世界裡，沒有異常才是不正常的。
她摸了摸褲子口袋的匕首，稍微放鬆了些。
“真是外鄉人哩。”女人打量著兩人，突然笑了。她飯也不吃了，放下碗筷，眼神在兩人身上停留了很久。
男人也跟著放下碗筷，來回看著兩人，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外鄉人怎麼了？林幽臉上有些困惑。
她看向顧長明，他也皺起了眉頭。
男人看上去莫名有些興奮，笑得快要抽搐了。
小女孩在中年夫婦中間找了個位置，正巧坐在林幽對面，笑著看林幽。
“外鄉人得上山去。”女人忽然想起什麼：“來這裡幹啥子喲？”
“我們想問個人。”顧長明突然發話了，聲音冷冷淡淡的。
“問人？”男人咧開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手朝上指了指：“人都在山上。”
“對，都在山上哩。”女人跟著笑了，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
林幽看得一陣惡寒，雙手抱住胳膊。
“明天才開始拜神。”小女孩突然說：“今晚讓他們住一宿吧。”
林幽不解：“拜什麼神？”
小女孩轉頭看著林幽，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明兒個你就知道哩。”
空氣突然沉默下來。
夜色深了。男人女人站起來收拾碗筷。
女孩坐在條凳上，兩條小細腿點不到地，在空中晃來晃去的。
林幽走進客房前，回頭看了一眼，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瞪大了眼睛。
這一家三口都沒有影子！
林幽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了。
她感覺喉嚨一緊，像被什麼東西扼住了，想叫卻叫不出聲。
小女孩也回頭看著她，臉上的笑意快要掛不住了。
這時，林幽忽然感覺指尖有些疼痛。她低頭一看，發現一隻比她更加白淨的手正掐在她的小拇指尖上。
是顧長明。
她掙扎一下，發現自己能動了。
雨越下越大了。狂風在耳邊呼嘯著。瓦房的窗戶有些漏風，一絲氣流飄進來，連帶著從屋頂垂吊下的燈光都有些閃爍。
女人早就進了廚房洗碗。只有男人和小女孩還在看著林幽，他們的眼神卻很正常，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林幽看了一眼顧長明，對方搖搖頭，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
男人領兩人去北面臥室。他翻出一床褥子攤在床上。
兩人放下揹包，安頓下來。
“我說，”男人想起什麼，又迴轉身，低聲道：“你們晚上好好呆在房間裡，可別出門啊。”
“為什麼？”林幽莫名其妙。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神秘地笑笑，然後帶上門，輕輕退出房間。
林幽看著男人消失在視野裡，心裡有許多疑問。
“這一家三口好像都不太正常？”她問。
“把‘好像’去掉。”顧長明沉聲道：“他們從裡到外都不正常。”
“你是說，影子的事？”林幽問。
“不止是影子，這戶人家的關係很不正常。”顧長明的聲音冷了下來：“那個小女孩看樣子才十歲不到，卻是這家的主事人。”
林幽回想一下，那夫妻倆確實事事都聽小女孩的，就好像她不是他們的女兒，而是這家的大家長。
“那……我們還留宿？”她小心翼翼地問。
“無妨，‘門’內的世界裡，怪物傷人都需要遵循一定的規則。”顧長明肯定地說：“況且，目前還沒法確定他們到底是不是怪物。”
意思是，這一家三口還有可能是人類？
“部分人類和複製體長期待在一起，也會變得異常的。”顧長明繼續道：“這種異常包括身體，也包括精神。”
“不過短期內，複製體對人類造不成什麼影響。”顧長明說：“可是如果一直保持這種狀態，最後的異常會變得不可逆。”
“會瘋嗎？”林幽問。
“會比瘋掉更可怕。”顧長明冷聲答道。
“等等，你剛才說，和複製體長期待在一起會不正常？”林幽想起了重點，忽然激動起來。
顧長明點頭。
這意味著，這一家三口的異常有可能是受了複製體的影響，而且應該從很久之前就開始了。
“也就是說，附近……很可能有複製體？”林幽的聲音在發抖。
“沒錯。”顧長明像看著終於出息的女兒一樣，笑眯眯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