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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蒼需要一個東西，信念，或是目標，把自己強行從自我掙扎裡撈出。
這個信念可以是任何東西，哪怕是強逼著自己完成，只要當前的目標能達成自己想要的結果，是什麼都可以。
死亡的人已經成為既定事實，受苦的人還在繼續受苦，但是創造出苦難的人在此刻絕不應該載歌載舞。
這個世道，不應該是這樣。
“趙家……接下來該怎麼辦……”
“還有……我的……妹妹呢？”王蒼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說服自己，最終選擇了切換話題，注重在實事上。
聞言，雲念橫一愣。
“這些女子的思維，都是經由雲霞的魔法改造，也就是把你妹妹帶走的那位夫人……”
“想使她們恢復，必須從她的身上入手。”
“與趙家的正面衝突已經是在所難免，其他家族雖然內部同樣敗類，但可以利用一番。”
言罷，雲念橫陷入了沉默。家屬已經紛紛散去，為了避免打擾雲先生思考，也因為醫館還要照料病人，沒有那麼多空間允許他們呆在這裡。
月光照的王蒼心慌，突然想起雲念橫曾說的話，能咬著牙把苦難扛下，是一個男人應當具備的品質。
“那桑兒呢？”
“桑兒怎麼樣了？”
王蒼儘可能的保持語氣，壓制住內心的躁動， 雲念橫緩緩開口道:“抱歉……她現在不在這裡。”
“不在這裡？”王蒼一怔，不好的預感自心間攀升。
“你先別激動！”
“你走以後，李鴻飛還是遲遲沒有來信，我心中擔憂，就趁夜去檢視。”
“還沒走到醉夢樓，就看見一道人影揹著個女子，從那裡逃逸了。”
“我懷疑是李鴻飛行動暴露，只能帶你妹妹先行逃離，火燒醉夢樓後，我也抓住一名雜役問過……”
“他們至今還沒有被找到……”說完，雲念橫擔憂的看著王蒼，秀氣的眉重重壓在眼眶之上。
“呼……”
深吸一口氣，王蒼瞳孔微顫，齒間磨的吱嘎作響。
“你不必擔心我會再次失控……”
“見到河神廟下那等慘狀，我對趙家的恨，已經不單單是我妹妹一份了……”
“想滅掉他們的理由……現在有成千上萬……”
“我要再去李老爺子那裡一趟……先走了。”
說完這幾句話，王蒼好似耗盡了全身的氣力，默默轉身，卻被雲念橫叫下。
“醉夢樓是趙家現在佔比最高的經濟來源，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卻在府裡不為所動。”
“應該是在借邪神之力為族中小輩提升天賦，你說河神廟已被你毀掉，等他們察覺，可能會狗急跳牆。”
“還有你說的要混入趙家取地火一事……”
“還需從長計議……”
雲念橫的聲音越來越小，眸間盡是那落魄的背影。
“嗯。”
王蒼應了一聲，抱著死嬰，背上背籮，就邁步離開。
推開紅漆的朱門，跨過門檻，冷空氣吸入肺管。府外，兩個男人正在破口大罵，王蒼低著頭，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落在他耳中。
“你，你這個畜生！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我怎麼了？她就是一個爛女人！誰知道在那醉夢樓裡被多少人摸過了啊？”
“死了也就罷了，現在還神智不清，我看啊，她骨子裡本來就是個＃浪賤貨！”
“你這個人渣！她可是你的妻子！”
“妻子怎麼了？你是不是也是這雲氏醫館的人？啊？”
“我告訴你，我可沒讓這裡面那個什麼狗屁先生救她啊，到時候要診費，別找我要！”
上面的人不把下面的人當人看，而這些人，同樣在迫害自己的同類，多搞笑啊。
當時在河神廟裡見到的眾多屍體，她們的親屬，是否也有諸如此類的人在呢？
王蒼沉默著，這究竟是何等悲哀。
探查出有多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流轉，他有些不耐煩，佯裝一副傷心模樣，顫顫巍巍的離開。
到達魔獸森林地界，哪怕王蒼本已無心奔跑，最後還是施展出行雲步法，極速賓士。
在外面這些親屬中，難不成有趙家人混入其中，進行情報收集？自己來時心急如焚，沒有過多留意，是否在那時就已經被他們注意到了。
趙高等人已經被解決，當前除了那位夫人以外，應該不會有人認得自己的模樣吧……
不對，殺了彪漢以後，她應當極其想把自己解決，為何一直不見蹤跡。雲念橫如此有恃無恐的派自己進行各種任務，哪怕擅自行動，燒了河神廟，他也沒有表露出什麼。
或許，在暗地裡，還有不少東西是自己不知道的。就像今日，若不是自己的五感提升，僅僅一個普通人絕對無法得知有這麼多人的目光在鎖定自己。
好在他們應該只是關注進出雲氏醫館的人員，視線並未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
舒雲鎮東，李老爺子叼著煙槍，吧嗒吧嗒的抽著，時不時從搖椅上站起，佇立門前，向遠方眺望。
菸絲繚繞在花白的胡間，一時間竟難以分辨。他正望著失神，餘光突然看見王蒼身影，嚇的連連咳嗽，手撫過鬍鬚，不留痕跡的背過身，假裝是在庭中散步。直到腳步聲愈來愈近，在他身邊響起，才驚訝的轉過頭。
“咳咳……你回來了？”
“是來取遺落在此的東西？”
王蒼沒有立即回應，先是放下身後的揹簍，老爺子這才注意到他懷中抱著一個嬰孩。
“這是……？”
孩子生的乖巧可愛，雖然被抱著一路奔襲，卻不哭不鬧。孤單多年的老爺子見了自然是心生歡喜，上唇兩側的鬍子都翹了起來。
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觸碰嬰孩的臉頰，當即愣在了原地。
毫無彈性冰冷的肌膚，生機盡失的氣息，撲滅了他的歡喜。
“老爺子……”
“能否賣我一副棺材……求您了……”
王蒼神色落魄，深深鞠躬，良久都沒有起來。後者想問，卻又憋了回去。
看他這副樣子，需要的應是安慰與陪伴，絕不該是詢問與解釋。
“就為你破一次規矩……又有何妨？”
“那邊的，是鎮裡一個小夥所預定，你拿去吧，我再趕製一副，拼拼老命也能完成。”
“別小看了我的手藝。”
“多謝老先生。”王蒼說著便要跪下行禮，一副棺材事小，破了李老爺子這麼多年的規矩事大，不能不有所表示。
“誒，娃娃，這是作甚！”他急忙拉住王蒼，頻頻搖頭，神色間帶有微微責備。
“你若是……”
“心中把我當作為一個長輩，就不必如此了……”
王蒼一怔，看著老爺子滄桑的臉，心中悸動。
“那錢還是要給的，況且我還有事情要託付給您。”
“哦？”
“什麼事？”
老爺子心中猜測，眸光掃過揹簍，疑惑問道:“你不是說先前遇到的是流光狼一窩嗎？”
“怎麼只看見一隻成年的？”
王蒼神色悲傷，聲音像荒野掠過的風聲。
“都死了……”
“全都死了……”
老爺子目光一凝，長時間不與他人接觸，也就每月來零丁幾人，甩下幾枚銅板，想安慰，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唉……”
老爺子從一旁拉出把小板凳，示意王蒼落座。
“娃娃，坐下來歇一會吧。”
王蒼緩緩坐下，微風拂面，揚起衣角，李老爺子也與其並排而坐，把手搭在王蒼膝蓋上，沉默無言的看著他。
那張大手的溫暖與蒼老，傳達到內心，竟讓人覺得如此安定，從未有過的輕鬆。
這是一股什麼力量呢？王蒼有些疑惑的抬頭，正對上老爺子的眼。
多少沒有說出口的擔憂與關懷都在這對渾濁眼珠中打轉，王蒼扯出笑容，讓他安心。同時又冒出個想法，懷疑此刻的自己真的配老人如此關心嗎。
前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還有人會為了自己而擔憂，自己竟會為了讓別人放心而勉強做笑。
“從前，這裡來過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李老爺子開口了，像是給晚輩講述自己年輕時的風光故事。
“說是，找不到爸媽，肚餓，受不了了。我就取來一塊糕點，遞給他，你猜怎麼著？”
王蒼眸中罕見的出現抹自然而然的笑意，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他一口就給全吃掉了？”
“哈哈哈哈哈”老爺子笑了。
“不不不，他先是用髒兮兮的小手啊，在破破爛爛的褲子上蹭了又蹭，沒起到半點作用。”
“然後從老夫手裡小心翼翼的接過糕點，咬上一小口，跟小姑娘似的。”
“老夫瞧著稀奇，便盯著他那灰撲撲的小臉，誰知這娃娃見我盯著他，還從上面掰下來一小塊遞給我。”
“哈哈哈哈哈哈……”
王蒼想象到那副畫面，不免覺得有些溫馨，對自己的質疑被沖淡，老爺子的手也在自己膝蓋上拍了又拍。
“自那之後，老夫心裡就種下顆種子，做活時候，總會期待那個娃娃能再來一次。”
“不愛吃甜食的我啊，家裡也常常備著糕點，誰曾想一晃十年眨眼即過，老夫就似被時光遺忘的人。”
“守著滿院子棺材，把記憶鎖在了這小屋之中。”
說著，老爺子起身，邊咳嗽邊走到室內，提著一份包裹回來。
“喏。”
“現在我把這塊糕點給你，什麼時候得了閒……就來老頭子我這坐坐……”
“這會一直給你留著一塊，何時回來，你都有的吃……”
“若是……”
“若是遇到危險，別傻傻搏命，能逃就逃，沒人笑話你，啊……”
王蒼接過糕點與包裹，鼻頭一酸。沉甸甸的，裡面應該是自己的物品，已經被老者整理好，用乾淨布料包起來。
將全部銀兩掏出來，他不由分說的塞給老爺子。
“這些都拿著吧，您對魔獸如此瞭解，我想把流光狼先留下來給您照顧一段時間，吃吃喝喝總該用上的。”
“在它想為子報仇時，我將它打暈……想必醒來會十分恨我吧……”
“離團月節也沒有幾月了，到時候我還想來這裡過節呢，拿去多置辦些好吃的，我可要好好吃回來。”
李老爺子輕嘆口氣，將銀兩擱置在搖椅上，擦抹火光，燃起煙槍。一手伸進兜裡，摸索著掏出來一個小物件，指了指王蒼的手。
“那戒指，名為儲物戒，我想你沒有魔力，應該打不開他。”
“這兩日，老夫其實照著記憶裡大致的做法，給你弄了一個小裝置。”
“來，看看能不能用。”
王蒼接過，這東西由木頭雕刻成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胖鳥模樣，大張著鳥嘴，栩栩如生，十分討喜。
“它的鳥嘴有小機關，你摁下將它合上，迅速在戒指一磕，便能釋放出魔力波，震碎上面的魔法限制。”
“差不多能使用五六次的樣子吧，以後用不了了，也能當個擺件把玩。”
聽了李老爺子描述，王蒼輕輕將鳥嘴摁合，吧嗒一聲，綠色的熒光微微從閉合的木質構件透出。
將它在戒指上輕磕，王蒼對這枚戒指平添了種血融於水的感覺，仿若它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般。
意識沉入，裡面是高寬約一臂的小空間，神識一動，手上的包裹便自動出現在其中。
“真是神異……”
“這還不算什麼呢”，李老爺子開口道:“世上有一類空間魔導士，更是出手詭異，殺人於無形。”
“以後去到更大的城池，主城，你都會見到的。”
若不是有事所託，他怎麼能知道老爺子對自己這麼上心。調整好心態，王蒼背起棺材，將嬰孩揣入懷中，就準備出發。
才推門出去，迎面就被人撞入懷中，少女的香氣縈繞在鼻尖，髮絲勾的他癢癢的，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快速向後倒退兩步，王蒼瞬間警惕。和李老爺子在一起時，自己竟然完全放下了防備，連門外有人都沒察覺到。
這就是和親近之人在一起待著的感覺嗎……好似……還不賴，王蒼嘴角微微勾起，可這一勾，把對面的人可氣壞了。
“又，又……又是你！”
“竟然還笑……色魔本性果然是藏不住！”
聽到這熟悉聲音，王蒼定睛一看，來者一襲白衣，瘦瘦小小，半露的藕臂卻看著肉肉的。面紗掩蓋不住她恬靜優雅的氣質，此刻正紅著臉僵直在原地。
一旁的侍女與自己差不多高，眉宇間盡是英氣，正叉著腰對自己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兩位正是李幼薇和林雯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