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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談笑屈強魔(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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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一席話,即介紹了三藏的身世,肩負的使命,同時也暗示了妖怪:唐僧肉可不是好吃的!妖怪聽了,也就放棄了原本不是實需的吃唐僧肉的念頭,於是站了起來,行了個雙手抱拳之禮,說道:“常言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要不是閣下一番撥雲見日的開導,我差點要傷害了好人呀!都怪我孤陋淺薄,不識大體!請閣下務必轉告聖僧,山野之人,沒見過大世面,出口不遜,還望聖僧海涵呀!”問題解決了,我自然也十分高興,於是就說:“看來三藏確是聖僧呀!果然有眼力,不僅看出對聯有誤,也看準了你的為人呀!”

不知不覺天已過了正午,那大王一定要留我吃飯,我推說三藏恐怕要著急,想要回去,怎奈人家執意不放,說:“吃頓飯能用幾多時辰,如果不賞臉,就是瞧不起在下!”人家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於是就吃了午飯。那大王聞聽我不吃葷腥,就準備了幾個冷盤,於是我們邊吃酒,邊聊了起來。那大王道:“閣下真是位奇人呀!不僅膽氣過人,而且說理透徹,想必也有些來歷吧?”一番話,勾起了陳年往事,於是我就介紹了自己的身世、經歷,順便也介紹了悟空、悟淨的身世。那大王聞聽我是天蓬元帥,先細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站了起來:“恕在下有眼無珠!不過,你變化太大了,你不說,我無論如何也認不出來呀!”顯然,他以前曾經見過我,看來我的猜測不錯,果然是從上界下來的。我忙問:“這麼說,我們見過面?”那大王說:“可不是嗎?我是文曲星的書童呀!”我忽然想起來了,當初我和文曲星素有往來,文曲星身邊總是跟著一個書童,不過我當時並未過多留意,加上時間久遠,我見過的人和事又多,如果不是那大王提起,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憶往事崢嶸歲月稠,於是我也頗多感慨:“你的變化也不小呀!當時還是一個小童子嘛。你不說,我也認不出來呀!”那書童道:“看來我們彼此彼此呀!”於是我們就相對大笑了起來。笑過之後,我就問起了他下界的經過。書童見問,不免嘆息起來,向我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那書童是一氣之下私逃下界的。在玉帝的藏書院“翰海閣”落成時,大小神仙都到場恭賀,紛紛稱讚“翰海閣”佈局雄偉,規模浩大。玉帝一時興起,為了有所紀念,當即要求眾仙每人作文一篇,明天早朝呈上,並由專門機構評定品次。第二天,評定的結果是,文曲星的《翰海贊》排列第三。文曲星沒有得到第一,一肚子悶氣無從發洩,於是就拿童子煞氣,指責童子墨磨得不細,兌水太多,致使墨色太淺,影響了文思,結果沒作好文章,在玉帝及眾仙面前丟了麵皮。童子很是生氣,心想,這不是不會寫字卻怪筆不好嗎?典型的誣賴行徑嘛!於是就嘀咕了一句:“自己沒寫好,卻怪別人!”哪知文曲星儘管年逾花甲,聽力卻好得出奇,童子近似蚊子振翅般的一句輕聲嘀咕,竟被他那輪廓略顯狹窄的耳朵給捕捉到了。於是文曲星就不依不饒了,當場破口大罵了起來,罵到高潮時,竟吼了起來:“你這個不中用的混賬東西,給我滾出去!”那童子正值青春期,渴望被尊重的成人意識儘管朦朧,但卻十分強烈,橫遭如此大辱,如何承受得了,直氣得渾身發抖,當即就逃到了下界。

聽了童子的述說,我大致猜想到了他所用兵器的來歷,於是就問道:“怪不得你使用竹鞭呢!大概是把文曲星的筆桿子吧?”童子道:“正是。以前聽人說‘刀筆吏’,我還直犯糊塗呢,刀和筆怎麼能扯在一起呢?下界以後才發現,這筆桿子著實厲害呀!我的名聲就是憑這筆桿子打出來的,這兵器可是所向披靡呀!”我一聽,會心地笑了。笑歸笑,可是童子下界的經過,還是令我不免為之嘆息。我心想,在外人看來文才飛揚、很有教養的文曲星,原來真實面貌卻也如此乖戾,看來,人真是不可貌相呀!感慨之餘,我對童子說:“你這樣也終非長久之計呀,總要成正果才好哇!我在下界多年,總算是得出了一個經驗,佔山為王,不是辦法,重修正果,才是正途呀!於是我就參加了取經行列。”童子道:“我也深有同感呀!可是,想重修正果,也得有機會才行呀!”我說:“我們經過這裡,就是一個機會嘛!你要有什麼打算,我或許能幫上點兒忙的。”童子道:“想到回去就心煩。就算我不要臉皮了,硬著頭皮回去,可是又有什麼出息呀?整天除了磨墨還是磨墨,沒什麼發展。再說,那老頭也難伺候。”我說:“常言道:東方不亮西方亮。你不想回東天,可以考慮去西天嘛!我們和佛祖、觀音菩薩熟悉得很,這事容易辦。就說黑風山那熊羆怪吧,本無什麼大本事,經我們推薦,也被觀音收去作護山主將了。憑你的本事,要到西天謀事,準比熊羆怪職位高哇!”童子聽罷,緊緊拉住我的手,動情地說:“此事全仰仗元帥了!”說罷,不顧我還要趕路,又與我幹了三杯才罷休。

見時候不早了,我就告辭了。童子送出門外很遠。我囑咐道:“明天中午,我們一行就能到達這裡,屆時請你準備一餐齋飯,送三藏過境。我與三藏講明你的情況,請他向觀音打一個報告,請觀音關照。”童子連連答應:“元帥費心,元帥好走。”

回到劉家莊,天已擦黑了。還沒進屋,就聽見三藏正與悟淨商量呢:“普陀山的路,你熟悉嗎?可別出了岔子。”本以為我十有八九出事了,見我突然回來了,三藏高興得不行,連忙問:“可把我和悟淨擔心壞了!怎麼,事情順利嗎?”我講了事情的經過,三藏和悟淨都聽得瞪大了眼睛,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事情會這樣了結,還以為我和悟空一樣,上去就打,打不過就跑呢!由於結果大出乎意料,三藏頓時放鬆了,眼神也明亮了:“悟能,你真行呀!談笑間就把那妖怪搞定了!”悟淨也說:“師兄真是不簡單。我想也沒想到哇!”

這天晚上,三藏儘管特別興奮,“奇蹟”“絕妙”地說個不停,但畢竟昨天晚上沒閤眼,儘管白天打了個盹兒,終究沒睡塌實,不到二更天三藏就起了鼾聲。悟淨昨天晚上也沒睡好,在三藏鼾聲的催眠下,緊隨著進入了夢鄉。看到他們睡得那樣香甜,我的感覺也特別的爽,初戰總算沒辱使命呀!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之間,我也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三藏喚醒的。想必是昨天太累了,太陽都快出來了,我還沒有醒來。三藏見我被喚醒了,就有些無奈地說:“本來想讓你多睡一會兒,不過既然已經與那童子約定好了,總要不失信為好,所以只好叫醒了你。”見時候確實不早了,我趕緊起了床,匆匆吃了早齋,就告別老劉一家,上路了。

三藏唯恐失期,就放開韁繩,任白龍馬沿山路急行。我和悟淨一路小跑,才跟上了三藏的步伐,結果離正午還差半個時辰,我們就趕到了童子的洞府所在。我們還以為來得早了呢,可是,到了一看,那童子已迎候在了路邊,齋飯也早已準備停當。三藏見了,十分感動,於是下馬主動迎了上去。原來童子想得周到,擔心去洞府的路陡峭難行,三藏不會駕雲,恐不方便,就把洗塵的午齋挪到了路邊。就近找了一片平坦的所在,放置了桌椅碗筷,米飯、饅頭,各類時令菜蔬滿桌擺開。聽我介紹了三藏的情況,童子就猜測,三藏準會提前到達,於是提前了一個時辰就將一切安排妥當了。

三藏一邊用齋,一邊誇讚童子好文采,頗有文曲星的神韻。童子也感謝三藏的垂愛,並表示以後還請三藏不吝賜教。席間氣氛十分熱烈。轉眼就到了未時,我們須起身趕路了,於是三藏就起身向童子道別。三藏道:“悟能已經把你的心思轉告給我了,我今晚就給觀音寫信,講明你對於我們的幫助,請他關照。”童子再次感謝:“多謝聖僧費心。你們只管安心走路吧,方圓兩三千里,沒人敢找你們的麻煩!”三藏謝過童子,互道了珍重後,我們就上路了。

三藏果不食言,當天晚上就給菩薩寫了信。信中對於童子的文采、神通,以及為人、對我們的幫助讚不絕口,指明這是西天佛界急需的人才。信寫完後,就打發值班的六丁之一,連夜給菩薩送去。第九天早上,菩薩的回信到了。信中說,已將此事通報了佛祖,佛祖非常高興,當即任命童子為“宣傳羅漢”,委任書即日送達。佛祖勉勵三藏再接再厲,沿途多物色優秀人才,為佛家再立新功。三藏接信,非常高興,有一次居然提出要親自去化齋,我和悟淨以路途太遠,恐怕天黑了也回不來苦苦相勸,三藏總算打消了這一念頭。

當天晚上,三藏寫完信後,依然毫無睡意,就與我聊了起來。三藏道:“悟能,當初聞聽劉施主說元亨大王如此厲害,還真把我唬個不輕,我心裡犯憷呀,還真擔心過不了這一關呢!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失去信心沒有?過冷霧山,可曾覺得有把握?”我說:“師傅,說老實話,對於信心,我是從來也沒有喪失過的。我在當天蓬元帥時,就熟讀了兵法。兵法所講的就是如何應付難關嘛!按兵法的思想,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怕你抓不住要害!比如說吧,鷹飛得可謂高,可算快吧?可是,好射手照樣能把它射下來。為什麼,就因為客觀上有射下它的時機。降妖也是如此,有些妖怪看起來嚇人,可是破綻卻比那老鷹大得多。只要我們抓住破綻,就沒有降不住的妖怪。”三藏聽得入迷,只顧機械地點頭,看來三藏從來沒有接觸過兵法。我接著說:“就說這個童子吧,老劉說他會寫對聯,結合他的名號來分析,肯定是一個本領高強,心高氣傲的人。對於這類人,非出奇招不可!於是我決定智降。我先稱是送信的,而且是取經人員,並要求去洞裡去談,結果震住了他。我又誇讚了對聯,拉近了與他的距離。這樣,我說什麼,他就聽得下去。像他這樣的人,自尊心是很強的,有些話不能直說,於是我就藉著介紹情況,講明我們與佛祖的關係,分析眾多妖怪沒能吃得了師傅的道理,打消了他的念頭。”

三藏聽得目瞪口呆,直說這是全新的打妖觀念,事半功倍呀!我說:“其實,許多妖怪已經修成長生不老了,有什麼必要再長生不老?多半是不明事理,以為放過我們就是丟人。也怪我們宣傳得不夠哇,如果講清了這個道理,恐怕一路上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三藏問:“這些話你跟悟空說過沒有?”我說:“怎麼沒說過?過通天河時,師傅被捉了去,我就建議悟空變個小蟲什麼的,鑽進妖怪肚子裡,問題不就解決了!可悟空心高氣傲,說這是些下三爛的勾當,不幹!結果耽誤了時間。”三藏聞言,就為自己一路上所吃的苦頭氣憤不已:“都怪悟空,就知道一個‘打’字!可是又沒多大本事,結果耽誤了寶貴的時間。也怪我心太軟,早點打發了他就好嘍!”三藏接著與我探討道:“如果你當大師兄,結果會怎麼樣?”我心想:反正悟空也離開了,設想一下也不不影響工作,於是說:“別的不敢說,至少現在已經到了西天,師傅也不至於吃那麼多的苦頭。”

三藏聞言,嘆息了很久。在以後的路上,三藏也多有這樣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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